“更迭時代的象徵是流星，”回到林邊的營地後，眾人的對話並未因此中斷。一路走來，他們相談甚歡，陳函林從長孫先生嘴裡得知了不少奇聞軼事。“不是普通的流星，凡人是看不到他們的，只有修為突破修煉之第二重，達到靈真往上才能用神識察覺到。這場流星相當繁盛，蔚為壯觀。數量達到了幾十枚，每一顆都對應著凡塵中的一個人，而你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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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在？”陳函林一面命人準備茶水待客，一面驚詫地問。
“是啊，你也在。而且你還是舉足輕重的一個呢。這是一種預言，年輕人，沒人知道是誰安排了這些。但有史以來，這種現象已經重複了無數次，每次預言都會應驗……”
“預言？那我的結局……”
“天機不可洩露，”老者立即制止他，“況且以老朽的地位，也是無緣得知其中奧妙的。這秘密是個雷池，一般人觸之即滅。一切隨緣吧，你的命運把握在自己手裡。”
“我能問一下別的流星嗎？就是預言中的其他人？”
“這個沒問題，想問什麼就說吧。”
僕人送來了新沏的茶水，帳篷內立馬芳香四溢。
“最重要的那一顆，”陳函林吞下一口唾沫道：“他或者她，我有機會認識嗎？他又是敵是友呢？”
“啊，難纏的問題。”老者深吸一口茶香，被鬍鬚掩蓋的嘴唇不停嘖嘖。“最重要的不止一顆，而是兩顆。當你用神識去探查它們時，絕對會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它們巨大無比，年輕人，活像拔地而起的高山，拖著猩紅的火尾，嘶鳴著扯開空氣，可怕地很……”
“您好像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陳函林恭敬遞上一杯茶，眼神中閃著炙熱的光。
“我不知道，所以該怎麼跟你說呢？”老者接過茶盞，神秘一笑。“你我皆是螻蟻，我充其量只是只比你大一些的螻蟻，有區別嗎？”
“這樣……”陳函林嘆息著，明顯有些失望。“螻蟻……是啊……真夠可笑的……”
“稀鬆平常，年輕人。做好自己的事，剩下的交給老天，興許螻蟻也能翻身呢？”
“先生樂觀曠達，晚輩十分折服。”
“出於無奈罷了，”老者吸一口茶水，擺擺手。“鬥了一輩子，早就厭煩了。墾個一畝三分地，種點花花草草，養養魚逗逗鳥，這樣的日子挺好的。”
“莫非您也有不堪回首的往事？”陳函林頗有興趣問。
“陳芝麻爛穀子，談那些作甚？這事兒不用我開口，日後你自然有機會知曉。只怕到時候你不會有今天這樣的閒情逸致嘍。”
“好吧……”陳函林尷尬一笑，正想繼續，這時一個侍衛行色匆匆進了帳。
“陛下，他們到了。”
陳函林立馬嚴肅起來。不用多做解釋，他當然曉得“他們”是誰。“現在何處？快快隨我迎接！”
“十里外的喇叭口，衛將軍已經知道您在這兒等他了。”
“快，替朕寬衣。還有，馬上命人準備酒宴，朕要親自替衛將軍接風洗塵
！”
……
半個時辰之後，當整齊的隊伍穿過最後一片疏林地，陳函林的眼見一下子開闊起來。
遠處是連綿的矮山和一望無際的晴空，再往近處，則是廣袤的荒野和遍地可見的綠草。在他目光所能夠及的範圍，一條曲折蜿蜒的小河靜靜流淌。它像一條蔚藍的條帶，為略顯單調的大地增添另一番趣味兒。
“瞧，他們在那兒！”
陳函林騎著高頭大馬，視線自然開闊了不少。在遠處，大約七八百米的所在，一群稀稀灑灑的人出現在峽谷出口。他們身心俱疲，沒有一絲生氣。馬匹只有三五匹，且都是瘦骨嶙峋的病馬。走在最強面的是一個身材孔武的漢子。他面容枯槁，整張臉上唯有兩粒眼睛尚有一絲精神。他的盔甲不再寒光粼粼，腰刀也淪落到了當柺杖的地步。他一步步走來，身後跟著大難不死的兄弟們。每一步都那麼沉重，每一步都有可能抽光身體裡最後一絲氣力。
“陛下……”千言萬語凝結為一個詞眼。衛寧哽咽了，失敗也好，苦難也罷，在見到這個令他日思夜想的人後，統統煙消雲散。
“莫要說了，我都懂……”陳函林跳下馬，趕忙扶住衛寧的雙臂。他企盼這一刻太久了。他發現眼前之人蒼老了，虛弱了，儘管他們分開不過幾個月時間。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衛寧嘆息一聲，這一幕叫他感慨萬千。他一路上曾無數次設想見到陛下的場景。可唯獨沒有想到會是在荒郊野嶺，而非金鑾大殿。士兵們也紛紛抽噎起來，陳函林選擇放任之，他清楚他們的心境。他們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哭泣有時候並不代表軟弱。
“好啦，歸程勞苦，朕已命人備好酒宴，是該好好犒勞下將士們了。”
衛寧沒有言語，只是鄭重點了點頭。在他一旁，陳燕子略顯疲憊。陳函林對他微笑，他用同樣的方式回應。一切盡在不言中。
……
“來，將軍，喝下這碗藥酒養養身子。”
回到營地後，眾人迫不及待地開始吃喝。由於飢餓，衛寧手下有近四成的人手倒在了歸來途中。此刻除了美酒跟美食，絕對沒有什麼能提起他們的興趣了。
“臣就當自罰一杯謝罪了！”語罷，衛寧舉杯一飲而盡。
“哎！將軍說的哪裡話？莫要自責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陳函林十分高興，酒量也跟著上漲。只消一小會兒，他已經痛飲十多碗下肚。眼眶裡擎滿了欣慰的淚花。
“衛將軍，我也敬您一杯！”酒席對面，孔祥洲舉杯示意。他二人雖一人從文一人從武，平素沒有太多交集。但歸根到底同朝為官，時間久了，感情當然還是有的。“這麼久不見，十分想念……”
“幹！”衛寧心中一暖，再次開懷暢飲。
“我來介紹一下，”一杯酒下肚後，陳函林抬手指著綠林老者說。“這位是鹿林老者長孫先生。乃是這片天地的主宰。跟徐先生一樣，是來幫助我大沛的至尊仙家。這位呢，”他頓了頓，把目光移向默默無聞的溪瑤。“她是老者的徒兒
，名叫溪瑤。很美的名字不是嗎？而且我告訴你們，她會是我未來的妻子，也就是大沛帝國的皇后！”
“陛下，您醉了……”孔祥洲眼明耳快，立即發現了端倪。反倒是在座的各位賓客，一個個笑開了花。當然，衛寧不在此列。
“長孫先生，溪瑤姑娘，在下衛寧，乃是先帝親封的虎賁將軍。”衛寧一一朝二人問好。之後，他又把目光轉向一旁的紅髮男子。“這位是陳燕子，青鋒道人的門生。那位是……”他指著精神萎靡的衛猴子，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麼形容他。
“衛猴子啦！”就在這時，陳燕子打個響指道：“名字有些古怪，甚至比俺的還難聽。這小子是南邊兒的難民，莫不是他，我們根本回不來。”
“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孔祥洲一臉嚴肅問。
陳燕子聳聳肩，扭頭瞧瞧衛寧。“老衛，還是你來說吧，情況你最熟。”
“我們遇到了妖魔，”衛寧啜了一口酒，開始回憶不堪回首的往事。“剿匪根本就是幌子。當我帶人開赴黑風山，那裡早已屍橫遍野了。”
“妖魔？”陳函林倒吸一口涼氣，“怎麼會這樣？”
“我也很奇怪，陛下。我認為這是個圈套，我們剛過去就陷入了被動。單是第一天，我就損失了兩成人馬。”
“你是說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陳函林深感不可思議。
“再明顯不過了，陛下，有人事先挖好了坑，就等衛將軍跳呢。”陳燕子嗑著瓜子，他不勝酒力，已經不太喝得下了。
“各個山頭的土匪都被剿滅了，唯一還有活人的只有麥芒縣。”衛寧繼續回憶，“我本想與那裡的縣丞取得聯系，可計劃還未實施，麥芒縣的城牆也被攻破了。在這種困境下，我們只好委曲求全，向後方轉移。若不是這位少年，恐怕在那個時候臣便見列祖列祖去了。”
“那些怪物——我是說妖魔，它們是什麼樣的？”陳函林吞一口唾沫，戰戰兢兢道。
“我帶了實物回來，”陳燕子打斷他們，眼神有些古怪。“不會很噁心，應該不會影響各位的胃口。”說著，他伸手在懷中摸索一陣，最終掏出一塊已經風乾的修長指甲。“打妖兵身上取下來的，這是它的小拇指，它還只是個幼崽。”
眾人把目光聚焦在那塊腳趾上。它十分銳利，依稀閃著幽光。銅灰色，形如獵鷹的腳爪，卻要大上好多倍，差不多有普通人手掌那麼長。陳函林看著它，臉色愈加陰鬱。
“長孫先生，依您看……”此時，陳函林想到了見識廣博的鹿林老者。
“業火獸，”老者嘆息一聲，一板一眼道：“妖魔中的一種，屬於最弱的種類。但是數量極多，像遠古妖獸饕餮一樣，永遠吃不飽。上次見它們還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封魔之戰中，上蒼啊，看來更迭時代真的來了。只是萬萬沒想到，竟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什麼方式？”陳函林有種不祥的預感。
鹿林老者極目遠眺，眼眸黯淡而混濁。“回京城去吧，陛下，你必須馬上行動了，但願一切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