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下雨了,空氣冷溼。月白醒來,揉揉眼睛,腦子裡便只是這個念頭。
他看看船外昏暗的天空,坐了起來。左手邊是他的佩劍,他將它納入袖中,揉揉鼻子,心裡又想再看看那劍。
月白正感奇怪,心說不妙。已有人正侵他劍意而來。
難怪青月有異,他心中也生感應。
他望著靛青水面,忽綻起兩朵水花。月白劍眉一緊,他已知是洞庭康家的人。來人必擅水面擒殺的功夫!
下一刻,月白袖中寶劍先一出劍。他一劍橫掃水上,如沙鷗掠水般,阻住了水下之人。
月白叫了聲“不好!”
竟有兩人破水而出,他們身穿深色水靠,就像兩個夜叉,嚇人極了。
月白料錯了,他只看出了一人,不想卻有兩個。
他看著兩人雪亮的眼睛,心裡發沉。
頭一個翻著身子,投到輕舟上。月白不再留情,一手飄飄然向那人咽喉捏去。
那人一閃,沒有閃開,被月白變掌為拳,擊在他的鎖骨上。他痛呼一聲,竟不稍退,反而激起兇性,擋著月白。
月白冷哼一聲,耳中卻聽到一聲慘叫、而後撲通一聲。是那無辜舟子,想必被另一個人殺死丟下河中。
“月白先生!怎麼了!”
月白眉頭一擰,渾融劍意瞬時積蓄至巔峰。
先前那人一驚呆住,後來那人才殺了人,正闖進船篷裡來。
這兩個後悔不及,欲逃無路。那篷中暗黑裡驟然亮起數道劍光。
月白一收劍,揮袖一拂,那兩人死屍雙雙丟入水中,微微一浮,便即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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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看看更黑的天空,聽著裴姓姐弟倆的驚呼,嘆了一口氣。
以後幾日,月白當起了舟子。只是他不熟悉路程,往往走進岔路,不知方向。
月白問書萱,裴書萱也說不知道。
月白無奈,只得有一日棄舟登岸。三人一路向東南方向走了一陣,折而返北,走上一條官道,遙遙望著一座小城而來。
只是,這天深夜時分,三人才慢慢入城。原來,入夜時,月白又遇殺手。
這回卻是護城池外,一座荒亭,正有個扎眼的大漢候著他。
月白知道這人等的肯定是他,也知道這人極不好對付。果然,三五十合下來,月白竟掙不脫他的拳掌風勢,眼見要敗。他不忿不耐下,倉促出劍,袖中藏劍居然三四次劈刺挑斬下不能奏功。
月白心裡往下一沉,知道遇到高手。
他望望裴雙、望望裴書萱。月白猛一收劍,回身要躲。
那大漢冷笑一聲,伸手就抓。
月白也笑,笑意中滿是嘲弄。只是,這嘲這弄的,卻是自己。
這人功力修為極高。月白行險,似避實趨、似敗實贏。他喟然一嘆,一嘆過後,再不容情,青月劍芒一熾,生生把大漢的右手剁了下來。
那大漢痛呼一聲,氣脈一滯。月白再一嘆,這回,他嘆氣之中只是可惜之意。
那大漢心脈被劍光斬斷,生機盡無,撲通一聲摔進河水深池當中,做了水下冤魂了。
月白沒有著急收劍,靜靜地看著劍刃上的血光。他還是頭一次感到慚愧。那人一身修為、寒暑之功,實在不易,論藝業深淺也不在他之下。
可成王敗寇,絕無僥倖。又何況這等高門私仇,隱秘深刻、禍亂百年。是非對錯,已無人辨得清分得明了。
月白低聲說了一聲:“我們走!”
裴家姐弟倆才木木呆呆地跟著他。
月白忽然停了下來,他聽到一陣歌聲,隨風而來,歌調落拓酸楚,感人心神。
三人再走到城下時,遙遙看見,門口高牆上橫有“富春”二字。
富春,是富春。這分明,是言家的地盤。
城守走了過來。月白揚了揚手中一個白玉扳指,那城守恭恭敬敬地請月白三人進城了。
這扳指白潤如羊脂,中間亙有一道紅紋,如血跡般醒目。這是言靜修交給他的物事,憑此出入浙東一境,不會有任何官面上的麻煩。
不錯,確實不會有官面人物糾纏。可一次次的追襲暗殺,已讓月白殺得手軟了、殺得害怕了。
何必出山呢,何必管言家的事呢,又何必輕易惹下康家大仇呢。張月白,你本就是個膽小弱懦的人。
月白將裴家姐弟安頓好,自去城中尋了個酒館飲酒。他心情不好,喝得不多就有些醉了。再出來時,已是半夜。夜空深黯,星斗不顯,唯有東天一彎缺月有些害羞,但也閃著微光。天似乎快亮了。
月白走到一座石橋上,看著兩岸星星點點的燈火,知道那是早起討生活的人打火造飯時隱露出的燈光,雖多是一閃而過,卻靜靜地流出了門戶,流向了不深不淺的夜空。
這時,他又聽到一陣歌聲,近在身側。月白扭頭看去,見是一位中年文士正向橋上走來。這人衣冠齊整、著一領竹布直裰,手邊握住一隻酒囊,手指修長而乾淨,腰間懸劍,腳上蹬著雙青面布鞋。
正是他,口中哼哼著一首不太入韻上口的詞。
月白細細去聽,他腦中本亂,可那歌聲一來,心裡便靜了。“漸霜風悽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這是宋人柳永的詞。
月白看著他,有些親切。
“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那人手扶橋欄,看到月白在看著他,便停口不唱了。
月白識得這詞,笑著介面唱去:“爭知我,倚欄杆處,正恁凝愁。”他自山中長大,喜好唱些山歌民調。這時信口接歌,學那文士音調,竟也瀟灑好聽。
那人看了看他,並不說話。
月白笑說:“老哥喝的什麼美酒,若不嫌棄,讓小弟也喝一口吧!”
那人遞給了他。
月白大喜,先品了一口,初覺甘冽爽口、後感入喉辛香。接著,他抱著酒囊運氣長吸,如蛟龍飲水,竟足足一口喝了小一半兒。
那人笑道:“你很好!”說完,接過酒囊便走。
月白心裡多少開懷了些,看看那人背影,猛地一奇,而後一驚,一身冷汗自背後漫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