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洛搖頭,他不會佔這個便宜的。
月白卻不理,他持青月橫在身前,天光投在劍刃上,流轉出幽幽的光亮。
康洛苦笑說:“何必?”
秦白帆等亦是不解。
月白眼中只望著康洛,說道:“我若不勝了你,怎麼能要挾你給我送幾壺好酒呢?”
康洛一笑,點點頭:“好,今日不管勝敗如何,你我便是朋友。”
哪有勝敗,他們之間只分生死。月白淒涼地想著。
康洛又道:“你若要喝酒,何必苦苦鬥劍,我回去給你送幾大車‘黑珍珠’,我家還有窖藏多年的竹葉青,色純味正……”
“你是在削弱我的鬥志。”月白道。
康洛聞言愣住,兩人對視半晌,齊齊大笑。
笑罷,月白率先出劍。他劍勢雖弱了一些,但劍意似乎更強。
康洛肅然起敬,橫下心神,對著面前生平罕遇的大敵,再無半分留情。他是同他一般的卓越劍手,他不該有分毫小視,即便對方負傷在先。
照雪、青月,這兩口劍彷彿宿命之敵。照雪劍花白潔似雪,青月光華青鬱郁的、好像初冬小月。
一白一青兩道劍光,交擊碰撞,氣勁縱橫。兩個男人,如痴如醉,彼此運劍如風,攻防敵我。
場面一時美麗極了。
康洛愈鬥愈勇,也愈鬥愈狠。他眼眸裡似生了一份酷烈。
月白持劍右手的虎口崩裂,鮮血長流。他氣息越發緊張,他知道,若無意外,此次鬥劍他輸了,而且,他會死。
至此關節,若康洛棄劍饒他,便是對他張月白一身藝業的最大侮辱。更何況,康洛已然不能罷手撤劍。
再有十劍、只這十劍,勝負即分,生死可見。
一劍兩劍……月白劍勢猶清朗瀟灑。
三劍四劍、五劍六劍,月白劍意尚存,青月竟被削出一個缺口。月白心中痛極。
七劍八劍、九劍……月白胸口濺血,可他不耐就此倒下,仍舊挺劍相迎,他要鬥那最後一劍。
第十劍——照雪忽然止住了,康洛深望著月白不放。
月白還感奇怪,他有些遲鈍的感官才慢慢聽來一陣琴曲。不錯,他還分辨出了那是琴曲。
康洛看著劍尖上的血,心頭一空。
那曲音蕭然眷戀,似勾勒交織出一副水光雲影。
康洛識曲,他也漸漸聽明了曲意。他知道來了高人,這琴曲先時飄渺,彷彿洞庭煙雨、雲水奔騰。
二解時,琴者吟、揉技法一展,曲色幽幽、如怨如訴,這分明是江漢舒清。
三解、四解,層層渾厚,恰是天光雲影、水接天隅。
而後,什麼浪捲雲飛、水天雲碧、寒江月冷,五六七八樂段接連而來。
最後,水雲之聲再現,一段影涵永珍,曲終收撥。餘聲清微淡遠,音止而人心不止。
康洛嘆了一口氣。這是南宋浙派古琴的創始人郭沔的傳世名作《瀟湘水雲》。
郭沔深感國事動盪、百姓流離,每每在瀟、湘行舟,面臨水雲,即以琴曲抒發情性。
康洛清楚,那人明擺告訴他:洞庭原是佳處,何不歸鄉,賞看萬里澄波、耿耿銀河,此正為風月樂事,愚人才在此生死鬥劍。
“鏗”,康洛將照雪放回鞘內,也將空茫的幾人拉回更加空茫的現實。
“姑娘指法空靈,撥揉吟注,簡直神妙,康洛佩服之至!”
有一女子溫溫柔柔地說:“你怎麼知道我是女子?”
康洛笑答:“世間無一男子能奏出這般風味的《瀟湘水雲》,不過放心,康洛自當遵命,此鬥就此作罷。我便回去洞庭,安賞風月,寄情水雲。”
女子道:“不敢,小女子斷無此意。康兄來去自由,天下無人敢去干預。”
康洛忽然看向傷重的月白,笑道:“張先生,你這麼重的傷,只怕要養很長一段時日才可飲酒。待你好了,再來尋我要酒吧。”
月白輕輕一笑,以作應答。
康洛說完想走,卻又停住不前。
那女子知他心意,便道:“康兄請了,小女子今日既已奏琴獻醜,便不會再現身一會了。”
康洛灑然一笑,搖了搖頭,將佩劍懸在腰間,一拍竹布直裰,沉沉緩緩地沿著來路走了。
天光暗了,夜風吹卷過來,將餘人的臉吹得怡然放鬆了。
秦白帆忽然嘆了口氣,似才從琴曲走出,他道了聲“何苦、何必!”便默默去了。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月白看著他的背影,輕輕一笑,他劍創內傷極重,這一笑已引動傷口,疼得他只咧嘴。
“張先生。”
女子攙住了月白的胳膊。
月白看著她溫柔的眼神,說道:“謝謝你,緋琴。”
緋琴心疼地看了他一眼,扶他起來。
書萱回過心神,也過來攙住月白另一邊的胳膊。
月白看看兩邊美人,各有絕色、明豔動人。他心神一蕩,便要昏去。
緋琴臉蛋兒一紅,已知他心生綺念。
兩女攙著月白,出了竹林、過了來時小村,向著杭州方向走去。
陳老師傅也跟著他們走著,他走得慢,出了竹林便停下了步子。
他看著身後深深暗暗的竹林,心中口中都嘆了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