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到了出發的日子。
月白拾掇了行李,喚來相熟山民看守門庭,輕輕鬆鬆離了括蒼。
他一路無事,三兩天便臨近桐廬。
桐廬不大,也非小城,左右商旅彙集,形成熱鬧的市鎮。
月白走了一陣,看見不少新鮮事。他照著約期,同方橘平見了面。
方橘平說:“我家主人少來江南,只在左近遊玩,一兩日就來。”
月白說:“貴上既有閒情,想來是雅士高人,不會為難孤姊弱弟。”
方橘平笑了一笑說:“張先生放心,我家主人雖是愛花之人,亦是惜花之人,強求的事不做。”
月白沒有說話。
方橘平又說:“先生起居之所,我已叫人備下,還有僕從丫鬟,這幾日權當委屈先生了。”
月白搖頭說:“這當然不是委屈,不過,我向來一個人,有人照料反而不適應,我自去找地方住著,不勞方兄操心。”
他看到方橘平欲言又止,便說:“你放心,既然約成,我不會爽約。”
方橘平說:“張先生多慮了,我沒有那個意思。”
月白起身要走,臨去時又看了一回東坡詞。
方橘平看到,桌上留了茶錢。
月白圍著市集轉了轉,這裡人多,熱鬧極了。
他尋了一處麵攤,坐下休息。
麵攤的小夥子招呼他說:“客人吃完麵條吧。”
月白說:“也好。”
他端了熱面,吹涼些囫圇吃下,肚子裡躁了起來。
旁邊有閒漢說:“小兄弟,這面不是這吃法。”
月白好奇說:“吃麵還有不同的法子?”
閒漢說:“那是,你看……”他將麵碗端在嘴前,先挑碗沿上的麵條,一口吸溜入肚,他說:“一口只吃一條面,斷了就留到下一口吃,這樣吸到嘴裡就不熱了。如果照你吃法,吃完便出一身汗,心裡也煩躁。”
月白笑道:“還有這門道。”他覷著剩下的面,按閒漢的法子吃了,果然不燙口燒胃。
麵攤的小夥子便說:“客人別聽他呱噪,面怎麼樣都是吃。吳老三,你這一旬的貨都收拾停當了?”他後一句卻是與閒漢說話。
吳老三說:“差不多了,村裡的生藥鋪遭了雨水,這幾日都沒什麼新鮮貨色,我也著急呢,趕上天涼,藥材便更緊缺了。”
月白聽了聽,便起身算賬,他給小夥子說:“那老哥的面我也付你。”
小夥子笑著答應了。
吳老三忙說:“讓小兄弟破費了。”
月白向他笑笑,又對面攤的小夥子說:“這一塊有什麼小店,可以歇腳。”
吳老三聽了,搶先說:“小兄弟要找住處就去我那裡,偏僻些卻也安靜。”
月白說:“這不合適,我還是尋一處客店住了。”
他正聽小夥子指點,冷不丁被吳老三拉出面攤。吳老三嘿嘿笑著說:“走走,老哥我不要你房錢。”
月白看他熱情就答應了。
他隨吳老三來了城裡一家藥鋪,從後院佔了一間廂房住了。
月白說:“我住不久,走時仍給你房錢。”
吳老三只好答應。
月白在屋裡躺了一會兒,覺得悶熱,便在院裡坐著。
前院多是搗藥的聲響,生意不忙。
吳老三跑前跑後,拾掇著採買的生藥。
月白笑著說:“開藥鋪也不簡單。”
吳老三說:“那是自然,這藥材是首要的一道工序,若無好的生藥,成藥的藥性就要折去一半,再趕上變天、生潮,藥品就更不好賣了。這裡面製藥則又是一門學問,好藥……”他幹說無憑,便邀月白去藥鋪參觀。
月白圖個新鮮,就隨他看看。
鋪子亮堂乾燥,正有三兩個夥計搗藥,一個帳房守著門口。
月白看他們搗著生藥材,耳中聽著吳老三的生意經,只覺百姓之生計、平淡可也有趣有味。
這時,有個小丫鬟進鋪抓藥,她向帳房說一聲:“馬先生,胡媽媽的藥。”
帳房先生就說:“知道了,你去找抓藥吧,這藥還是算在你們秋月閣的賬上,記得叫你們胡媽媽月底來銷帳。”
小丫鬟應了一聲,便叫夥計拿藥。
月白看她身形,有些眼熟。他正瞧著,那丫鬟也看到了他,輕呼一聲,眼睛亮了起來。
月白恍然說:“是你?”這人便是他在括蒼山下集鎮碰到的乞兒,他還給了她銀錢吃飯,沒想到她真是女兒身。
吳老三還掰著手指頭唸叨時病用藥之法,看月白神情,問道:“老弟看什麼呢?”
月白沒有答話,他看這小丫鬟年紀還小,梳了雙環髮髻,清秀可人,只是眼中少些天真而多些苦澀。
小丫鬟臉上一紅,忙低下頭去,也不等拿藥就跑了出去。
“哎,小丫頭,你不拿藥了,冒冒失失的!”吳老三嚷道。
月白說:“她是誰?”
吳老三說:“妓館裡的使喚丫頭,替她們媽媽來抓藥,也不知今天怎麼,撞了鬼麼?”
有個夥計介面說:“這小丫頭生得還算好看,可性子倔,前一陣子剛跑出去,結果吃不到飯又回來了,被人好一頓打,總算服帖幹活兒。”
吳老三“哼”一聲說:“這妮子不聽話就要打,若再造亂,以後接客人都沒她的份兒,一輩子做使喚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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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又說:“那可算不準,她過幾年生得漂亮點,定有客人要她陪著。我要是掙些閒錢,就先要了她。”
吳老三笑罵一句,幾個夥計就著女人又聊了起來。
月白皺皺眉頭說:“老哥不必陪我,我去外頭轉轉。”
他出了藥鋪要尋那小丫鬟的蹤跡,街上人少,卻早沒了她的人影。
月白走了一陣,佇立河沿,看著船伕操持貨船,心裡有些悲涼。
百姓在下處苟活,勉力支撐,可一旦活得寬裕些就想欺人。
月白又能怎樣呢,他不過是清波一粟,偶得劍技,可以救人當然也可以害人,善惡皆在。
“張月白,巧得很吶。”
月白不用回頭,便知來了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