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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河燈

那前後追打的兩人,已跑到門口。門外的龜公看到就樂,說道:“胡媽媽,又整治小妮子,可是她忘記了拿藥?”

胡媽媽嚷道:“這丫頭欠打,誤了我服藥的時辰不說,還溜到門口瞧漢子,這小浪蹄子毛還沒有長齊,就想男人了!”

龜公哈哈笑道:“女大思春,這你也不能怪她,等哪天我調教她,保證她沒工夫胡思亂想。”

胡媽媽啐他一口,罵道:“你想得美。”

月白看到捱打的正是笙兒,大聲喝道:“住手!”

婆子和龜公均吃了一驚,不明所以。

笙兒本垂頭喪氣、了無生意。聽到聲音,她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盯緊月白。

龜公問道:“大爺你管這閒事做什麼,丫鬟不曉事,自該打罵,所謂‘玉不琢,不成……’”

“放屁!”月白抓起他的手腕,用力一丟,這人便給他扔到了房上。

胡媽媽猶不知事態嚴重,衝到月白面前理論。

月白看見她手中的雞毛撣子,心裡一陣厭惡,張開手掌,“啪啪”給了胡媽媽兩個乾脆的耳光。

胡媽媽吃不住勁頭,被搧暈過去。

月白拉住笙兒的小手,輕輕說:“來,咱們走。”

笙兒如墜雲中霧裡,她擦擦眼睛,似乎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月白帶著她走出花街,轉到一條沿河的小道。其時風清氣爽,雨水已經完全止住,一輪圓月正撥開雲層。

“唉,大哥哥你這麼做,叫我怎麼回去?我回去便要被他們打死了。”笙兒輕輕說。

月白身軀一抖,醒悟過來,回頭看看笙兒。

月白說:“是啊,我這麼做很對不住你。可是,我見不得你被人打。”

笙兒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十分可愛。她說:“你若想讓我回去無事,便再去鬧一場,就說我年輕,不合你的心意,叫他們換個姑娘陪你睡覺。”

月白皺起眉頭,心說,這丫頭看來稚嫩、心眼卻多,這樣的說法雖然有違自己初衷,倒可以保她周全。

笙兒見他悶悶不樂,抱著他的胳膊說:“今天是望日,走,咱們去瞧河燈!”

月白不忍拂了她的興致,隨她去了。

兩人來到城南的知子湖,一路上,通往湖中的水渠裡遍是遊人放的河燈。河中好像佈滿了閃光的星子,又如同是一條鑲滿寶石的腰帶。

河水流淌,將數不清的河燈推到湖中,彷彿夜深的湖水裡盛開了千朵萬朵的荷花一樣。“花叢”中央,浮起一輪皎潔的玉盤,令人以為天上的月亮真的掉在了水裡。

湖邊滿是嬉戲的遊人,熱鬧極了。

一夥衣衫襤褸的小乞丐,三兩相聚的往湖邊走去。一個說:“今晚可真美。”另一個也說:“是啊,我好久沒有見過這麼美的月亮。”

又見一輛氣派的馬車上走下一對衣料考究的母子,母親說:“兒啊,你看河水中星星點點的是什麼?”兒子說:“那是花燈,真漂亮。”

月白細細聽來,說道:“這世上總有公平的東西,水上的燈,天上的月,這是大自然的風光,不論貧窮還是富有,都可以一樣的享受。”

笙兒卻說:“眼中看到的景色一樣,可到了心裡邊兒,想的卻不同了。”

月白感到這話含有哲思,鼓勵說:“笙兒姑娘,你再說說。”

笙兒看看他,說:“這個理兒很好想通,小乞丐看著明月,一邊讚歎一邊卻要想著今天的收穫和明早的飯食,他渴盼的是得到一個月亮那麼大的油酥燒餅,這樣他就不發愁吃飯,而只需要發愁穿衣服了。”

月白哈哈一笑。

笙兒接著說:“那富貴母子看到明月,雖然也在欣賞,但是他們也許在說這月亮如果能掉下來,就可以找工匠給自己多打幾對名貴首飾。可是,天上的月亮只有一個,你也要他也要,大家都想要,月亮究竟是窮人的還是富人的呢?窮人想的是安身活命,富人求的是風流快活,這一開始便不公平了。”

月白眼睛裡閃著光,輕聲說:“你很聰明。”

笙兒臉上紅潤起來,不是羞澀,而是興奮。她說:“人眼睛看到的東西是一樣,但到了心裡,卻不得不和自己的身份聯絡到一起。我自小是個孤兒,如果不在妓館裡做活,就得上街乞討,就如同剛剛那幫小乞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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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嘆息說:“我和你一樣,我也是孤兒。不過我比你幸運,我有一位師父,他把我帶大的。”

笙兒好奇地盯著他,兩人相視片刻,齊齊一笑。

她又細細談起說:“我其實在很小的時候有個姨母,我跟著她過活。我聽她說起我的父母,原來他們都在北方生活,後來那裡打仗了,他們往南方逃,可惜我太小,一點也記不住了。”

笙兒眼中滿是懷念,她說:“雖然父母逃來南方,可也生活不慣,幾年之後,他們雙雙離世,把我丟給了姨母。姨母的身子也弱,沒幾年也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在市井裡流落,一直到了今天。”

月白發現她悄悄鑽到了自己的懷中,她的眼裡彷彿滲出了淚水。

兩人已走到湖岸盡處,這裡人跡罕至,正好交談。

月白撫摸著她的頭髮,撥散她的環式髮髻,溫聲說:“小妹,人總是不容易的,活到世上,都是不容易的。”

笙兒的身子發顫,想來是哭到動情處,十餘年的心酸孤苦全都湧上心頭。

月白說:“你如今屈身妓館,想來也不好過,他們總打你麼?”

笙兒點點頭,哭得更兇了。

她離開月白的懷裡,抹了一把淚水,說道:“我每天要幹很多事情,做很多活計。如果我完不成,胡媽媽就打我,廚房的老媽兒也打我,看房護院的龜奴才也打我。他們拿藤條抽我的身子算是輕的,他們還拿沾了生鹽的皮鞭打我,他們甚至不叫我睡覺,撤了我的床板,叫我一熬便是一宿,第二天仍要做活。我好幾次逃了,又被他們追回,回去就是一頓飽打,你看,你看,我這身上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肌膚。”

笙兒說著,已經解下了衣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