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師傅額頭上的汗珠又滲出來、掉下去。
屋外陰惻的風吹了進來。月白忽然閉上了眼。下一刻,一聲炸裂般的激響傳至,竟是一口長刃如劍的大刀飛了進來,打在挑起酒斾的木架上,餘勢不減,直直向月白斬來。
那聲音,正是刀光破空之聲。
月白不用眼睛去看,他在聽。而後,一聲銳響如龍吟鳳鳴,青潤如神。那是張月白藏的劍、青月。
一道清清朗朗的劍芒、光華勝月,和那刀光撞在一起。刀身被打著旋地磕飛。月白撤劍入鞘,張開了眼睛。
陳老師傅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他在盯著月白的手,卻看不見他的劍。
秦白帆也在盯著月白的手,只不過,他比陳老師傅眼亮,已似懷疑似確認地注視著月白的左臂衣袖。他喃喃道:“青潤如神、光華勝月?”
屋外擲刀人顯然沒有想到,這小小酒家竟有人能擋開這一下。那人高聲道:“屋中朋友,若非言家親故,就請賞給我們洞庭康家一個面子,就此高手離去,康華感激不盡。”
康華、果然是康家康華。那個雄峙兩湖的,君山康家。康華又是這一高門巨族中的當代高手,人喚刀行刀霸、康門康華。
月白沒有走。陳老師傅的臉色定了定。
秦白帆卻要走,他看了一眼那纏頭婦人和她攬在懷中的小孩兒。他的一雙瞳孔似乎又變得寒涼至極。
月白心生所感,回頭看他。
秦白帆薄薄的唇角洩出一絲笑意,寒如霜雪,他說:“你是括蒼山藏劍門的本代之主張月白?你的佩劍是那號稱‘青潤如神、光華勝月’的青月?你近些日子收到了馳名大江南北十三省的紅粉佳人紅粉帖?”
月白看著他走到自己身前,說道:“你走便走。”
秦白帆笑意一斂,不看他,邁步走了出去。
外頭康華似是拍了下手掌,讚道:“閣下是俊傑,我康家記下這人情了。”
秦白帆雙眼所見,滿街空寂。桑林外,青朗的天空似漸漸昏沉下來。他再一轉頭,已盯向了對面三層客館支起的深色木窗。
“好氣度!”秦白帆兩片薄唇抿得本緊,卻仍是迸出三字。
窗內那人也是身心俱寒,他康華很久、很久沒有再碰到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是個獵物,而對手是一位老道的獵人。
秦白帆、康華,兩人相視稍許。
康華道了一聲:“無明刀客,秦白帆。”
秦白帆揚聲張口:“若今日康家來的是別人,我秦白帆斷不會架下君山康家的樑子。只不過……你康華既是‘刀霸’,你說我會輕易放你走麼。”
康華喉頭微聳,沉吟道:“秦兄不肯走了?”
秦白帆笑道:“不走。”
康華又道:“店裡那位高人,你呢?”
月白答道:“不走。”
康華仰天一陣大笑,笑聲催迫而去,聲震屋瓦,整條大街都似揚起了一空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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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推窗而下,衣袂飄動,從三層客樓躍了下來。康華一身著白,成名寶刀“墜銀”跨在腰側。他身材高挺,眉宇豐朗,樣子實在英武,不愧康家這一代的傑出人物。
據傳,下一代當家人便在他和另一個康姓子弟康洛身上擇出。
秦白帆一身深色素服,與康華服飾相反,兩人交鋒,頓時湧起一股刀風氣浪、狂飆而至。
月白細細打量著康華,和他腰側的寶刀。
只聽康華嘆道:“我來此不過順道除了言家的人,沒料,竟碰到兩位不世出的高手。這可是難得一遇的機會。”
月白先時還仔細聽著,到後來,眼皮一跳,狠狠瞪在店子裡的視窗。那窗子半開,在半亮的天光裡鑽進來一個人。
那人長相委瑣,身量卻高,渾身歪歪扭扭、彎彎曲曲,像是得了軟骨病似的。
陳老師傅倒吸了一口涼氣,叫道:“這人是……這人是康家的殺手“蛟君侯”焦孟。”
月白看看他,心裡也頓時瞭然。這焦孟他雖未見過,但早有耳聞。他是兩湖一地聞名遐邇的頂尖殺手,手中人命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這人是個說出名去,能止兩湖小兒夜啼的人物。他竟然被請來了,可見此次君山康家滅亡浙東言家的決心。
月白看向陳老師傅,皺眉道:“你們言家究竟和康家有什麼大仇?”
陳老師傅說話有些發抖,額上見汗,低聲道:“張先生無論如何也要救救我們,這……”
月白卻道:“你不告訴我你們兩家的過節,我如何救你們?”
陳老師傅點頭道:“是是,情急之下我也無法細說,我只能說我們言家之主言伯孤親手殺了上代康家門長康雲亮。”
月白沉吟道:“這就是了,難怪人家這麼恨你們,這是世仇,我這麼貿貿然卷進來,是否合適呢?”
他似在自語,又似在問陳老師傅。那焦孟卻不慣這些碎語,他聲音尖刻而又沙啞,聽來如一隻喪偶夜梟,陰惻滲人。
月白豎起耳朵才慢慢聽明白了他的話,他焦孟在勸自己離開。
焦孟又道:“張先生,江湖事求個問心無愧,他言家欠債,自有我們康家收債,別人無權過問。”
月白點點頭,說道:“話是這麼說不錯,可我若說我是他言家少公子的師兄,不知能不能過問這事。”
焦孟眼瞳一縮,笑道:“自然可以,不過,您就得留在我們康家做客了。我們無意冒犯括蒼門主之威,只不過,言家一日不滅,張先生便一日不能輕下君山。”
月白也笑,說道:“看來你是要請我去你們君山做客?”
焦孟點頭道:“不錯!”
月白挑挑眉,答道:“如此一來,我似乎沒有理由拒絕,就照你說得辦吧。”
焦孟一拱手,說道:“張先生高義,既不想袖手師弟家事,又不願過問江湖私仇,如此做法合情合理,焦某人佩服。請張先生少待,待我殺了店裡餘人,便親自伴你同去洞庭一遊。”
月白神色一鬆,隨意地坐在一旁,靜觀其變。
陳老師傅看到這兒,嚇得嘴巴再也合攏不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