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大殿中，高高的臺階上，劉邦面無表情的聽著跪在自己身前的蕭何稟報著咸陽城中發生的事情。
蕭何每說完一件事情，劉邦的臉就變得難看一分。
從戚夫人控制許負的家人，為其耳目，到如何散佈謠言，言說劉盈召集工匠，要打造軍械鎧甲，謀反自立、謠言說太子發明的馬鐙、曲轅犁、紙張都是奪人智慧，再到數日前，劉盈遇刺。
所有的事情，事無巨細。
蕭何都把自己調查到的，有理有據的說了一遍。
說完這些以後，蕭何抬起頭來，看了看臉色已經完全和鍋底沒什麼區別的劉邦，有些緊張的喊了一句：
“陛下？”
劉邦揮了揮手：“行了，朕知道了，讓所有文武大臣，都進來吧！”
“遵旨！”
蕭何快速退了出去。
諾大的大殿外，文武百官已經齊聚。
劉盈也和呂澤呂釋之、審食其、周勃、夏侯嬰、盧綰、王陵這些親近自己的官員們湊在一塊兒。
其餘的官員武將們，也是三五成群，扎堆湊在一塊兒說話，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皇帝北伐得勝歸來的喜慶。
至於這段時間，櫟陽城發生的事情，所有的人都閉口不談，只是說北伐白登山一戰的功績。
匈奴低頭，送公主和親。
月氏恐懼，嫡長公主和親！
而且，所有人的對話中，都頻頻提到了太子劉盈。
人人都交口稱讚。
然而，就算是再這樣的大環境之下，也有一個人不輪站在什麼地方，他周身數丈範圍之內，都看不到人影。
儼然有種此人是瘟神的感覺，誰挨近了，誰就要遭殃似得。
這個人，就是大漢臨轅侯戚鰓。
若是以往的時候，戚鰓身邊也必定是圍著一大群人的。
誰都知道，皇帝劉邦有廢長立幼之念。
戚鰓的女兒戚夫人，色藝雙絕，深得皇帝寵愛。
少子如意，也最為讓劉邦喜歡。
自然，在少子如意可能取代太子劉盈地位的時候，一大群人都不用戚鰓示意，就已經自動圍繞在他身邊說說笑笑，表達支援的意思。
可是現在……
戚鰓人還沒有回到櫟陽城中，就已經聽到自己府邸被呂澤發兵直接圍了，許進不許出。
誰敢硬闖，一律不論，就地斬死。
自己的兒子戚觸龍，也被關在櫟陽宮的地牢中。
而且，最讓戚鰓渾身寒氣直冒的時候，自己那逆子戚觸龍，似乎和太子遇刺，有著莫大的關聯！
如果這種猜測坐實了。
後果，不堪設想！
以至於他現在從遠處那些談話聲中，聽到“太子”這兩個字音，都會下意識的發抖。
如果不是因為宅邸被兵馬圍住、唯一的兒子被關在櫟陽宮地牢中，他只有向著皇帝求助的話，他現在立刻就想掉頭離開……
終於，在戚鰓感到自己頭皮都是一陣陣發麻、整個人都要崩潰的時候，籍孺扭著腰從大殿中走了出來。
平常時候，籍孺看到這個死閹人那幅娘娘腔的模樣，只覺得心裡發噁心想吐，身上就感覺有那種軟體鼻涕蟲爬過一樣，說不出的噁心難受，雞皮疙瘩都能掉一地。
可是現在，看到眼前籍孺以後，戚鰓前所未有的覺得籍孺這廝，竟然是如此的眉清目秀。
他甚至都想走上前去，和籍孺熱情地打一個招呼。
“陛下敕令，百官覲見！”
這會兒，所有的人都按照各自官職的大小，排列走了進去。
自然，劉盈是走在最前頭的。
這一點是毋庸置疑，劉盈甚至在皇帝劉邦的龍案側邊，還有一個規模小一些的御案，那個是給他跪坐聆聽朝政的。
劉邦關乎了這些老兄弟們現在的榮華富貴。
而劉盈呢，則關乎了他們這些開國臣子們子孫後代的榮華富貴。
這些東西，他們自然分的很清楚。
“皇帝萬壽！大漢萬壽！”
山呼聲迴盪在大殿內外。
劉邦目光發散出去，看著文武群臣們，最後目光落在了下邊的劉盈身上，他眼裡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神情。
“行了，都他娘落座吧！”
本以為劉邦會說點什麼豪言壯語的，結果劉邦只是側著身子擺擺手，一臉覺得眾人山呼聲音太大，有點炸耳朵的感覺。
劉盈在籍孺的攙扶下，順著高高的階梯往上走，然後在劉邦側邊小一號的御案後跪坐了下來。
他目光向著下邊的朝臣們看了去，這才想到了他以前遇到過的一個問題。
為什麼大臣在朝堂上被皇帝宣佈處死的時候，不直接衝上去把皇帝做了？
他現在是明白，提出這個問題的人，真的是腦血栓三十年了。
從他這個位置，到下邊第一個大臣便是丞相蕭何，蕭何一抬頭，就能看到那高高的石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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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盈方才上來的時候，雖然沒數過有多少層，但是一眼看過去，大致上推測一下自己現在這個位置，對於下邊的朝臣們的垂直距離，都快十五六七米。
更不用說，階梯下邊，還有左右兩片以前秦國先祖修建的水池。
劉盈也不知道秦人為什麼會在朝會大殿的階梯下邊修築兩個造型古拙的水池，水池中間是只能容納一人通行的道路，全部用黑色的方形石塊砌成。
一眼看去，就有一種古拙大氣之感撲面而來。
這種情況下，如果不是皇帝准許臣子走上前來的話，就算是開閃現也不可能接近皇帝。
“北伐之戰，天佑大漢，陛下有言，內外文武，鹹具功德、外勝北戎、內法朝堂、興盛昭然、昏時天和、賜宴群臣！”
籍孺用一種高亢無比的聲音，向著群臣們傳達了皇帝劉邦的旨意。
簡單而言，就是：老子在北邊打了勝仗，老兄弟們都辛苦了，等會昏時的時候一起來喝個酒。
劉盈轉頭看了看劉邦，覺得自己這老爹真的有點隨意了吧？
這會兒，籍孺高亢癲狂似的呼喝了一聲：
“天佑大漢，福澤萬代！”
群臣同樣用一種極度亢奮的聲音，山呼著：“天佑大漢，福澤萬代！”
然後，所有人都退下了……
包括籍孺等侍奉在一邊上的寺人。
諾大的朝會大殿上，頓時變得空曠無比。
就只有劉盈和劉邦父子二人。
劉邦杵著自己面前的龍案矮幾，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轉頭看著劉盈道：
“盈兒，爹如果讓你弟弟如意做太子，繼承大漢基業，你會怎麼做？”
劉盈立刻道：“這還怎麼做？當然是想辦法弄死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