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東這麼一打岔，陶市長也意識到了，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身份不簡單。
能組織去歐洲巡迴展，這樣的公司會簡單？
這樣一個公司的經理，能簡單？
陶市長開始重視起張俊平。
張俊平卻沒有關注陶市長的心思，看著牛文生安撫完趙元東之後，又看向刀疤臉。
刀疤臉注意到張俊平的眼神，趕忙從公文包裡掏出一本厚厚的檔案，遞給陶市長。
“陶市長，這是我關於瓷器集團的改革方案，請領導過目。”
“周董，果然是實幹家，這麼快，就拿出了改革方案。”陶市長接過檔案，隨口誇獎了一句。
“陶市長，新的瓷器集團雖然承諾了，不會隨便開除任何一名工人，但是，為了更好的激發工人兄弟的積極性，我們拿出了一系列的激勵措施和懲罰措施。
·········
首先要打破的是現在的技術職級考核制度，取消工齡限制，任何一名工人，只要認為自己的技術達到的相應的級別，那就可以申請考核。
考核沒三個月一次。
申請考核需要帶班師傅和車間主任簽字。
為了避免有車間主任打擊報復，可以直接向技術科提交考核申請，一旦考核透過，對應的車間主任扣除三個月的工資，以及全年獎金。
考核不過，則該名工人三年不得參加晉級考核······
另外，對原有技術工人進行等級複核，按照複核後的技術等級執行相關待遇。”
“周先生，你這個改革的幅度有些太大了吧？你說的取消工齡限制，這個沒有問題。
但是，對工人進行技術複核，這個動作有些大，很容易引起工人的躁動，進而影響生產。”陶市長看著改革方案，提出質疑。
“陶市長，也清楚有一部分人，技術不過關，但是卻佔據著重要的崗位，拿著八級工的工資，真實水平卻連五級工都不如。
這樣的人不剔除出去，是對廣大工人兄弟的不公平。
至於說，影響生產，我認為磨刀不誤砍柴工。”刀疤臉堅持道。
“我知道，這是歷史原因造成的，他們也都不是一個人，每一個八級工，七級工下面都有很多的徒弟徒孫，一大串的人。
現在驟然取消他們的技術等級，只會造成人心浮動，甚至有可能引發集體事件。
而且你說的那些八級工馬上就要退休，為什麼不能交給時間，讓歲月淘汰他們？”陶市長也是不肯退讓。
“陶市長，按照你的做法，恐怕對生產的影響會更大吧！等他們退休？要等幾年？
你也說了，他們下面有一大串的徒弟徒孫，他們本身自己就不務正業，技術不行，還收一大堆徒弟。
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刀疤臉和陶市長爭執起來，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肯退讓。
其實兩個人誰都沒錯，一個考慮的是穩定，一個考慮的是利益。
只不過，一個是真心擔心引發不穩定的因素，一個是在演戲。
“咳咳！這個我插一句！
二位考慮的都有道理，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各自退一步？”張俊平插話道。
“張總您說！”刀疤臉看著張俊平道。
“張總有什麼好的建議？”陶市長也看向張俊平。
“其實，現在的陶瓷集團一共有三家工廠，為什麼不挑選精幹力量，組建一個精品瓷器廠，專門用來生產精品收藏級的瓷器。
剩下的兩個工廠一家可以繼續生產普通民用瓷器，另外一家進行全面改革，不再生產生活瓷器，而是生產瓷磚。”
“瓷磚？”
“對！瓷磚！這是一種新型的建築材料，未來的市場前景非常的廣闊，利潤要比生產普通的民用生活瓷器要高很多。
我們要精耕還有細作，要利用好現有的工人，每一個工人都有他的長處。
也許，生產收藏級的瓷器，他們不行，但是生產普通家用瓷器應該沒有問題吧？”張俊平笑著說道。
這是他提前和刀疤臉商量好的改革方案。
要是貿然提出，從各個工廠抽調骨幹技術工人，肯定會遭到各種反對，所以他和刀疤臉商量了這麼一個迂迴策略。
明面上搞技術等級複核，實際上是為抽調骨幹精英做鋪墊。
“張總說的不錯，現在國際上，瓷磚的銷量很大，咱們國內也有搞瓷磚生產的工廠，效益都很不錯。”瓷器研究所的專家，率先開口支援道。
“我贊成張總的辦法，可以抽調精英組建精品陶瓷廠，其他的人生產普通家用陶瓷，然後成立瓷磚生產廠。”陶市長也趕緊開口贊成道。
抽調人員，雖然麻煩，但是總比技能等級複核，影響小。
也不會造成人心浮動，不用擔心引發集體事件。
“既然大家都認可張總的方案，那就按照這個來。”刀疤臉答應的很爽快。
這一條定下來之後，又接著討論其他的改革條款。
“下一步，我們會大幅度提高崗位補貼、全勤獎等在工資裡的佔比。
在原國家制定的工資標準不動的前提下，提高工人的勞動收入。
同時，為了公平，本著能者上，庸者下的，能者多勞，多勞多得的原則，我們會對現有的一些管理崗位進行調整，採用公開競品，公開選舉的方式產生。”
“周先生果然是愛國商人，是有良心的資本家，你這個提議很好！”陶市長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欣然同意。
陶市長自然看出了這裡面隱藏的東西，只是大方向都是正確的，而且是對廣大工人有利的事情，他也不得不支援。
另外還有一個，那就是拔出蘿蔔帶出泥。
康彷的後人被抓，連帶著陶瓷一廠，很多領導被牽連進去。
這也給公開競聘上崗，提供了施展的空間。
改革方案，很快就得到了市委常委會的批准，開始執行。
人員調整、崗位競聘等等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張俊平卻沒有關注這個，他召集了7501瓷的原班人馬，開始燒製新的瓷器。
“時間到，開爐！”張俊平站在窯口外面，看了一下時間，大聲命令到。
“開爐！”工人們也興奮的高聲含著，扒開窯門堵門的磚。
雖然已經停火，可這個時候，窯內的溫度依然很高，燒窯的老師傅，還有陶瓷研究所的專家，已經迫不及待的跑進窯內，把一個個匣缽抱出來，開啟匣缽，拿出裡面的青花瓷。
張俊平帶領大家燒製的這一窯瓷器，是青花瓷，沒有彷制任何一個朝代的青花瓷，而是張俊平融合各個朝代青花瓷燒製工藝，形成的一套目前最完美的燒製工藝。
這套工藝，張俊平從揉泥開始，一直到拉胚，蕩裡釉，畫胚，混水，全過程參與進去，不僅僅是指導別人製作，而且自己也親手製作，這一窯的青花瓷，有上百隻瓷器，是張俊平親手製作的。
“無暇級！”
“這裡也有一件無暇級的！”
“我這也有！”
“我這也是！”
不斷有好消息傳來。
在過去的官窯，一窯瓷器能有十分之一達到無暇級，就算是極為成功的。
也只有無暇級的瓷器，才能送到皇宮，進貢給皇帝，其他的全部砸碎，哪怕是微瑕級的也一樣，不能留下。
也正是這樣嚴格的製作工藝，篩選出來的瓷器，才能歷史長河中綻放光彩，成為歷史文物中不能或缺的文化傳承。
後世，不是燒製不出無暇級的精品瓷器，而是管理者急功近利，丟了西瓜撿芝麻，才導致瓷器燒製工藝看上去好像退步了。
要知道，我們國家，六七十年代，依然能夠燒製出無暇級的鈞瓷，並且以鈞瓷為國禮，贈送給國際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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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01瓷，指的是75年專門為毛祖燒製的一批瓷器，全部都是無暇級的粉彩瓷。
能說我們的工藝失傳了？
所以說，工藝從來沒有失傳，只是管理者的態度，決定了瓷器的質量。
古代，你敢把微瑕級瓷器送進皇宮，那麼面臨的就是滿門抄斬。
六十年代為了選出國禮，十窯鈞瓷全部砸碎，只為選出一隻無暇級鈞瓷。
這樣的精神，才能讓工藝永遠傳續。
而不是心疼，擔心浪費，抱著差不多就行，我看挺好，還行吧，這樣的態度，什麼樣的工藝都會失傳。
“張總，四千八百間瓷器，最終挑選出七百三十件無暇級的瓷器。”
“這種，破紀錄了，咱們打破了歷史記錄！”
“歷史上，從來沒有一窯出這麼多無暇級瓷器的情況發生。”
眾人紛紛上前，向張俊平報喜。
十窯出一窯精品瓷器，這個說法一點都不誇張，一窯裡面能出十分之一的精品無暇級瓷器，已經是燒高香。
張俊平親自參與燒製的這一窯瓷器，四千八百件，出了七百三十件無暇級，這絕對打破了有記載的最高記錄。
“很好！把其他瓷器全部砸了！”張俊平點點頭笑著說道。
“全部砸了？”
張俊平一句話，把眾人從喜悅中拽了出來。
“我說過，我們精品廠的師傅，是從三個工廠挑選出來的精英，拿的是最高的崗位補貼，最高的獎金福利，經我們手燒製出來的瓷器，每一件都必須是無暇級的精品瓷器。”張俊平大聲說道。
“張總，其他瓷器，雖然達不到無暇級，可是也很不錯，說是精品也一點問題都沒有。
只要稍微修補一下，完全可以當成是無暇級的。”陶瓷研究所的專家孫建國有些心疼的爭辯道。
“你也說了，修補一下，可以當成。
老孫，我們不能自己欺騙自己！
當年的7501瓷，你們也是把微瑕修補成無暇，交上去的？”張俊平一句話，把孫建國堵得說不出話來。
7501瓷，誰敢把微瑕修補成無暇上交？
這樣的事，連想，都不敢。
更別說去做。
當年的那種精神，誰敢提出把微瑕修補成無暇上交，那不是殺頭的問題，而是要被釘在恥辱柱上。
“可是，咱們現在不是燒製7501瓷！”孫建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來。
“是！我們不是燒製7501瓷。
可是，我們能因為這個就放鬆對自己的要求嗎？
之前，鐵書記、陶市長都曾經諮詢過我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們的瓷器，流傳一千多年的瓷器，為什麼反倒是賣不過西方國家的瓷器。
人家的骨瓷，才僅僅幾百年歷史，居然就超過了咱們一千多年的發展歷史。
我們現代人不如古人聰明，不如古人勤勞？
不是，因為我們缺失了一種精神。
工匠精神！
差不多就行，這麼較真幹什麼？我看不錯。
總是抱著這樣想法，怎麼可能燒製出精美無暇的瓷器？
為什麼工匠精神會失傳？
是因為你們沒有了生存的壓力！
過去，官窯進貢的瓷器，如果出現微瑕級瓷器，面臨的就是殺頭，是抄家。
所以，他們必須要精益求精，去做好自己的工作。
而你們呢？僅僅把這當成了一份工作而已！
你們沒有那樣的壓力，所以，你們才會放鬆對自己的要求，對精益求精這四個字的追求。
做到這四個字很難嗎？
不難！
7501瓷，才剛剛過去四年時間，你們都是曾經參與燒製過7501瓷的師傅，專家。
拿出燒製7501瓷的精神，把歐美的那些骨瓷、還有小本子的瓷器，都踩到腳下。
告訴他們，我們才是燒製瓷器的祖宗！”
張俊平站在一出高臺上，憤怒的對眾人喊道。
“只要我在陶瓷集團一天，當一天技術總監，那麼我決不允許任何一件無暇級以下的瓷器走出陶瓷廠，更不允許出現修補後的無暇級瓷器存在。
你們能夠接受我的觀點，大家一起努力。
你們做不到，沒關係，我換人。
沒有人，我親自培養，我手把手的去教！
好了，我要說的就這麼多！
認同我的觀點，現在就把那些微瑕及以下的瓷器，全部砸碎。”張俊平說完這句話，不再說話，靜靜的看著眾人。
“砸！”一個老師傅，轉身抱起自己製作的一件瓷器，狠狠摔在地上。
“砸！”有一個老師傅，抱起瓷器摔在地上。
不斷有制瓷師傅，加入到砸碎瓷器的隊伍裡。
孫建國的臉一陣青，一陣紅，半晌之後，喊了一聲：“砸！”
加入到砸碎瓷器的隊伍裡，開始親手把自己製作的瓷器砸碎。
張俊平靜靜的看著眾人，一個個咬著牙，瞪著眼睛，把自己親手製作的瓷器，砸碎。
張俊平理解他們的心情，畢竟是自己親手製作出來的瓷器，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把親手製作的瓷器砸碎，就像是送自己的孩子上戰場一樣，那種不捨，無法用語言去描述。
但是，不砸不行！
張俊平只能硬著心，逼著他們把微瑕瓷器砸碎。
他不想，二十年後，看到或者聽到，一群國人，炫富的時候：“哎呀，我家用的餐具都是英國Royal Doulton的。”
“我家用的是英國Wedgwood的骨瓷。”
甚至連電視劇裡，都堂而皇之的演出：“我這是英國皇家伍斯特的盤子，你賠得起嗎？”
從中國流傳出去的瓷器燒製工藝，幾十年後，世界頂級瓷器品牌中，居然沒有一家是中國的品牌。
這是一個很讓人傷心的故事。
相比起來，張俊平寧願承受現在的心疼。
張俊平一直看著，直到所有瓷器被砸碎了，才轉身離開。
“經理········”牛文生跟在張俊平身後，欲言又止道。
“老牛，你想說什麼？”張俊平站住看著牛文生問道。
“經理，微瑕修補就是過去傳承下來的，也是允許的。”牛文生小聲解釋道。
“老牛，我問你兩個問題，微瑕修補的瓷器能做貢品嗎？7501瓷有修補的嗎？”
“可是·····”
“沒什麼可是，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麼我們的精品計劃就執行不下去！早晚有一天，世界頂級瓷器品牌中沒有中國瓷器。
到那個時候，是你這個質量總監捱罵，還是我這個技術總監捱罵？
或者，我們乾脆裝死，裝不知道！
反正，中國這麼大，這麼多瓷器廠，中國瓷器登不上頂級瓷器排行榜，管我們什麼事。
老牛，我鄭重的告訴你，如果你抱著這個想法，那麼這個質量總監，你就別幹了。”張俊平訓斥道。
第二天，張俊平召開七級以上制瓷師傅的技術研討會。
“昨天，咱們燒製的第一窯青花瓷，成績非常好，打破了歷史記錄，這離不開大家的努力。
我已經上報集團公司，給每一位參加瓷器燒製的工人，加發一個月的工資，作為獎勵。”張俊平上來，先宣佈一個好消息。
臺下一陣譁然，一個月的工資，小百十塊錢，足夠他們興奮很長時間的。
“另外，經集團公司批准，以後我們每一窯瓷器，只要無暇級瓷器超過百分之十五，所有參與燒製的工人，都能拿到工資的百分之五十作為獎金。
在座的都是老師傅了，最差的也是七級工，咱們一個月燒個三五窯瓷器，應該是沒有問題吧？
按照三窯瓷器算，你們就拿到工資加基本獎金福利加百分之一百五的生產獎。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