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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一側是巍峨高山一側是萬丈深淵 (2)

正面交鋒

章系峰的雷霆之怒在意料之中。

多少年了,章系峰對代家的維護不遺餘力,向來只有代家欺負別人沒有別人欺負代家的份兒。這一次倒好,關允和齊昂洋聯手欺負了代家,而且還是在省委大院門口,他不震怒難道還要忍氣吞聲?

雖然關允和齊昂洋同時住了院,但代家也是血流滿面,而且代家的傷勢不比關允和齊昂洋輕!關允和齊昂洋傷在了哪裡,章系峰不管,傷有多重,他也不在乎,他只知道,代家傷在了臉上,整個臉上血肉一片,差點被毀容。

章系峰無比盛怒,大動肝火,按說打架鬥毆的事情上省委常委會討論,不但有小題大做之嫌,而且還有失體統,不過章系峰就是章系峰,他不會按常理出牌。

常委會召開的通知下發之後,章系峰一改以前最後一個與會的習慣,第一個來到了會場,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地鐵青著臉,等著每一個常委的到來。

“章書記,這麼早?”第一個到來的常委是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趙迒。

一見趙迒,章系峰鐵青的臉色稍微緩和了幾分,哼了一聲:“趙迒同志第一個到會,很好嘛。”

趙迒點頭說道:“既然是緊急會議,就應該放下手頭全部工作,第一時間與會嘛。”一邊說,他一邊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想起昨夜和趙迒的一番密談,章系峰心中又多了幾分信心,今天的常委會,一定要為代家討還公道,一定要讓關允和齊昂洋付出慘重的代價!

不多時,陳恆峰第二個趕到了。

或許是沒有想到章系峰會早早到來,陳恆峰一進門先是微微一愣,隨後說道:“系峰同志來得真早,少見。”

“少見?”章系峰半是冷笑半是開玩笑,“誰規定書記就必須最後一個到場了?我倒覺得,書記就應該第一個到場,為所有人做出表率。”

見章系峰神態反常,陳恆峰也沒繼續和他多說,也沒接話,只是面無表情地坐到了二號的位置上。

當然,陳恆峰心裡也清楚章系峰反常是為了什麼,他心裡一陣冷笑,心說章大書記果然和代家有得一比,真的以為靠權威就可以壓死別人?都這個時候了,還不知道團結大多數人,如果說章系峰過於自大,也不算是對他的蔑視。

隨後,胡峻議、齊全、木果法以及幾名常務副省長、省軍區司令等常委相繼到齊。

“下面開會。”章系峰親自主持了會議,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馬晨琛一眼。

馬晨琛是木果法的接任者,木果法的省委秘書長職務被免之後,馬晨琛從京城直接空降到了燕省,擔任了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一職。他到任後,和章系峰的關係還算不錯,但他到底是誰的人,到目前為止,許多人都還沒有摸清馬晨琛的來歷。

表面上,馬晨琛對章系峰言聽計從,忠實地履行了省委大管家的職責,而且他和代家的關係也非常不錯,和木果法相比,他更加長袖善舞,周旋在章系峰和代家之間,並且和省委其他常委的關係也十分融洽,可以說,至少在為人處世上,似乎馬晨琛比木果法強了不少。

當然,省委一幫人都是久經官場的高手,不會只看表面文章,人在官場,處世哲學是一方面,能力是另一方面,馬晨琛雖然看似比木果法更靈活更得人心,但在省委秘書長任上,並無多少建樹。

當然,省委秘書長務虛多務實少,想要做出成績也難。

通常情況下,常委會由省委秘書長主持,特殊情況下,也可能由省委副書記主持,很少有書記親自主持的時候。不過今天章系峰明顯是想親自主持會議,就說明了一個問題,章系峰想從一開始就掌控會議節奏。

“昨天下午下班的時候,在省委大門門口發生了一件十分嚴重的事件……”章系峰目光嚴峻,表情嚴肅,“省國稅局長代家同志被兩個暴徒嚴重打傷,這是一起蓄意報復的惡性事件。”

“系峰同志,你說的事情我也聽說了。”陳恆峰發話了,他的表情遠不如章系峰嚴肅,似笑非笑,仔細觀察的話,甚至眼神中還有一絲嘲諷之意,“只是一次普通的打架鬥毆事件,非要上升成嚴重的大事件,是不是小題大做了?”

“聽系峰同志把話說完嘛,恆峰同志不要急著先下結論。”趙迒冷不防插了一句,臉上是春風和煦的表情,讓人想生氣也生不起來。

陳恆峰倒也大方,擺手說道:“好吧,請系峰同志繼續發言。”

章系峰並不知道陳恆峰昨晚也去醫院探望了關允和齊昂洋,他也不認為因為有齊昂洋參與其中,陳恆峰就會顧及齊全的面子而站在他的對立面,強大的自信讓他的目光從沉靜如水的齊全臉上一掃而過,絲毫沒有在意齊全的感受,繼續說道:“代家同志曾經是我的秘書,我對他十分瞭解,他為人耿直,只講原則不講情面,因此在工作中得罪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關允和齊昂洋,所以關允和齊昂洋對代家同志懷恨在心,伺機報復……”

“咳咳……”章系峰話說一半,齊全忽然咳嗽了幾聲,打斷了章系峰的話,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齊全身上,他拱了拱手,“抱歉,不小心嗆到了。”

說話間,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才一入口,又咳嗽幾聲,放下了杯子:“今天是誰負責茶水供應,水怎麼這麼燙?”

負責常委會議室衛生和茶水供應等一應事宜,一直是省委辦公廳的職責所在,齊全身為省委副書記會不知道?顯然他是明知故問,是有意敲打一些人。

敲打誰?自然不言而喻,是省委秘書長馬晨琛。

馬晨琛既是省委秘書長,又兼任了省委辦公廳主任。當然,身為省委辦公廳主任,不會親自負責打掃衛生以及茶水供應這些小事。按照慣例,每次常委會召開之前,省委秘書長都要事先到會議室佈置前期工作,擺放茶水的工作通常由一名副主任和省委一秘負責。

楚一天正要埋頭記錄會議紀要,聽了齊全的話,抬頭愕然地看了齊全一眼,隨後又低下了頭,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

齊全此話一出,會議室頓時一片寂靜,在座的常委立刻明白了什麼,平常和風細雨與人為善的齊全齊副書記,今天很不高興!

章系峰臉色微微一變,不過片刻之後,他又恢復了強大的自信,並不理會齊全明顯流露出不滿情緒的暗示,繼續說道:“這件事情的性質十分惡劣,在光天化日之下毆打正廳級國家幹部,這是對黨和政府的嚴重挑釁,是對法律的肆意踐踏,是對……”

“系峰同志,我說一句……”陳恆峰打斷了章系峰的話,按照常規,一把手發言的時候,二把手不會也不敢搶話,但今天陳恆峰似乎有意和章系峰作對一樣,偏偏就打破官場常規,不按常理出牌,“一起打架事件,怎麼也算不上說是對黨和政府的嚴重挑釁,你前面也說了,關允和齊昂洋對代家懷恨在心,伺機報復。好吧,假設這個說法成立,那麼關允和齊昂洋與代家的矛盾就是私人恩怨,私人恩怨怎麼能扯上黨和政府呢?”

章系峰被嗆了一下,一下愣住了,嘴巴張開,半分鐘沒有說出話來。

還好,馬晨琛及時幫章系峰解了圍:“恆峰同志,系峰同志也是一時氣憤,說話沒有平時那麼嚴謹,你就不要計較太多了。”

“不是我計較太多,晨琛同志,事關關允和齊昂洋兩位同志的前途命運,事情必須查個清清楚楚,不能只憑一面之詞就得出結論。”陳恆峰淡淡地說道,“我們在平常犯的經驗主義錯誤還少嗎?很多時候,我們帶著個人的感情和情緒辦公,做出了多少有偏見的決定?”

“恆峰同志的話,也有道理。”木果法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經驗主義和個人主義,是黨的事業順利前進的大敵。”

這一句話更是含沙射影,章系峰臉色頓時為之大變:“果法同志,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事論事罷了。”木果法話一說完,又閉嘴不說了,將頭扭到了一邊。

章系峰生氣了,今天一開會,似乎人人都和他作對一樣,他以前提拔代家,反對的聲音連成一片也就算了,現在為代家討還公道,沒想到在座的各個常委,不顧事實沒有原則地袒護關允和齊昂洋,而且還對他人身攻擊,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怒不可遏地說道:“今天討論的是關允和齊昂洋毆打國家正廳級幹部的問題,別的問題暫時放一放,如果對我有什麼不滿,會後再找我討論,從現在起,無關話題,請不要再提。”

“我支援系峰同志的提議。”齊全從開始到現在,還沒有正式發表一句看法,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無誤地表明了立場,“現在,我想確定一件事情,系峰同志得出的關允和齊昂洋毆打代家的說法,是怎麼得出的結論?”

事實

燕省省委的老人都知道,齊全在省委多年,一向是老好人的形象。當然,齊全是老好人但不是濫好人,他原則性強,為人公正,平常輕易不會發火,也不會在人前失控,甚至許多人都沒有見過齊全變臉。

現在,齊全依然是一臉平靜,臉色如常,絲毫沒有怒火流露,但人人都看出來了,齊全不動聲色的表情之下,眼中正在慢慢點燃憤怒的火焰。

也是,想想就可以理解,兒子被打住院,事情明明是由代家挑起,章系峰卻顛倒黑白,竭力為代家開脫也就算了,還對關允和齊昂洋大潑髒水,一副不將關允和齊昂洋置於死地就誓不罷休之勢,絲毫沒有顧及齊全的面子,擺明就是欺人太甚。

若是齊全脾氣稍微暴躁幾分,說不定早就拍案而起了。

“怎麼得出的結論?”章系峰當然明白齊全護子心切,但和代家相比,齊昂洋在他心中沒有什麼分量,而且他也認定齊全就算心有不滿,也不敢當眾和他頂撞,況且事實清楚,齊全還能不問青紅皂白非要袒護齊昂洋不成?他對齊全的質疑就有了三分火氣,“事實擺在眼前,還用多說?當時關允和齊昂洋在省委大院的門口圍毆代家,許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在座的同志們,也有幾個人親眼目睹,難道還要我再重複一遍?”

似乎是覺得語氣過重了,章系峰嘆氣一聲,語重心長地說道:“齊全同志,我理解你愛子心切,也體諒你對齊昂洋的過度信任,但事實就是事實,不容置疑。”

換了別人,或許現在會對章系峰怒目而視了,齊全卻還是一臉平靜地說道:“為什麼我瞭解到的事實,和系峰同志所說的事實,有較大的出入呢?”

“哦?”章系峰眉毛一挑,臉上的肌肉微微跳動,“你瞭解到的事實又是什麼?”

“我瞭解到的事實是,代家開車在省委門口,差點撞到關允,關允和代家理論,沒說幾句,代家就動手了,情急之下,代家拿起磚頭砸在了關允的肩膀上。自始至終,關允只是躲閃,沒有還手,保持了相當的剋制。”齊全不緊不慢地說道,他的話如一股強有力的秋風,迴響在常委會的每一個角落。

“你的說法是從哪裡聽到的?”章系峰的目光多了幾分質疑和嚴肅,“我怎麼聽說是代家開車不小心擦了關允一下,關允就惱羞成怒,對代家拳打腳踢,而齊昂洋趕到之後,也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朝代家臉上踢了一腳?是不是這個情況?”

陳恆峰微微眯了眼睛,雖然他早有預料,今天的常委會是齊全和章系峰之間的第一次正面交鋒,卻沒有料到,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針鋒相對的局面。儘管章系峰刻意保持了剋制,而齊全依然是雲淡風輕的淡然,但誰都能看得出來,現在常委會上已經充滿了*味兒。

剛才還有意無意維護章系峰的馬晨琛和趙迒,現在都閉嘴不語了,趙迒擺出了事不關己的姿態,悠然地坐在座位上,抬頭望天,似乎天花板上有什麼秘密一樣。馬晨琛則微微低頭,手中的筆不停地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顯露出內心的緊張和不安。

其餘常委,要麼沉思,要麼漠然,要麼震驚,形形*,不一而足,反倒是木果法一臉輕鬆,饒有興趣地看著高高在上的章系峰,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擺出的就是坐山觀虎鬥的姿態。

胡峻議的神情最有意思,他用力靠在椅背上,微微閉著眼睛,似乎他現在不是在常委會上,而是在一處休閒場所,正在享受按摩服務一樣。

不少常委在想,章系峰做得確實過了,好歹齊全也是省委的三號人物,章系峰不將關允當一回事也就算了,畢竟沒聽說有哪個常委在關照關允,而齊昂洋可是齊全的獨生子,章系峰一點面子也不給,拿出非要將齊昂洋和關允都一棒子打倒的架勢,真當齊全這個省委副書記是一個擺設?

有幾個常委心裡清楚一點,齊全是北方人,而章系峰是南方人,章系峰有嚴重的地域歧視,尤其是在燕省的本土勢力組成聯合陣線反對他之後,他就一直以南北為界限劃分敵我。凡是北方人,都是保守而落後的舊勢力,都會站在他的對立面;凡是南方人,都是可以團結的新勢力,都是他可以聯手的同盟。也正是在傲慢和偏見的支配下,章系峰在燕省的路,才越走越窄。

實際上,反對章系峰的同盟中,並不以南北為限,以南北為限區別敵我,只是章系峰一廂情願的幻想罷了。章系峰錯誤的地域歧視,導致許多想向他靠攏的北方勢力望而卻步,也讓個別反對他的南方勢力,表面上對他隨聲附和,實際上暗中拆他的臺。

一個人自大久了,再加上固執而傲慢,就容易失去明察秋毫的判斷力。官場中人,判斷力的失誤往往會發展成致命的失誤。

“不是。”齊全斬釘截鐵地回應了章系峰,“事情的真相是,代家開車囂張地去撞關允,這裡先假設代家並沒有要撞死關允的想法,只是想嚇一嚇關允,關允躲開了。代家下車後不但不向關允道歉,還繼續囂張,關允也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就還了幾句,結果二人就打了起來。在打架的過程中,代家窮兇極惡,幾次下了狠手,關允卻心地善良,一直沒有怎麼還手。最後代家先是自己撞到了樹上,惱羞成怒之下,拿起磚頭就砸向關允的頭……”

在座不少常委認識齊全的年頭也不少了,在無數次常委會上,齊全的發言向來是言簡意賅,如今天一樣的長篇大論還是破天荒頭一次,不少人都一陣心驚肉跳,暗道章系峰章大書記果然讀書不多,不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以前齊全雖然不是事事緊緊跟隨章系峰,至少反對章系峰的時候並不多,章系峰不借齊昂洋事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來向齊全示好,並且藉機拉攏齊全,卻反其道而行之,非要拿齊昂洋開刀為代家出氣,這下好了,終於惹怒了齊全。

齊全在省委雖然以脾氣好著稱,但他的威望很高,而且人品過硬,許多人都服他,相比之下,章系峰過於霸道,人緣極差,而陳恆峰來省委的時間還短,立足未穩,所以真要比拼實力的話,章系峰最大的勁敵不是陳恆峰,而是齊全!

齊全的話一說完,常委會上頓時一片議論之聲。

“齊全同志,你所說的事實,可信度不高。”章系峰動怒了,“代家是我的秘書,我怎麼會不瞭解他的為人?他不可能對關允拳打腳踢,齊全同志,請你不要捏造事實。”

“系峰同志,我沒有捏造事實。”齊全依然一臉平靜,不過平靜的臉色之下,眼神中蘊含的怒氣越來越盛,“代家主動打人的事實,在場許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僅憑代家的一面之詞就能掩蓋事實真相。就在代家向關允砸一磚的時候,齊昂洋及時趕到了,由於當時情況萬分危急,齊昂洋救護關允心切,跑得過快,連鞋都跑飛了,一隻鞋飛出後,不偏不倚正打中代家的臉……”

說到此處,齊全終於動容,一臉悲傷:“昂洋不過是無心之舉,跑丟了鞋,又不是故意朝代家丟鞋,結果他還是晚了一步,沒能救下關允,讓代家一磚砸昏了關允。昂洋見狀,忙去看關允的傷勢,他萬萬沒有想到,代家會喪心病狂到了誰也不肯放過的地步,就在他光著一隻腳剛邁開腳步的時候,代家突然飛起一腳踢中了他的肚子,結果昂洋當場被代家踢得暈死過去……”

齊全說不下去了,眼眶溼潤,聲音哽咽,他揉了揉眼睛,衝眾人一抱拳:“不好意思,我情緒太激動了,請大家原諒一個父親的愛子心切。”

一句話說得許多人感同身受,在座眾人都有孩子,都是父親,當然能體諒一個父親親眼見到兒子被人一腳踢暈的感受,不少人都低下了頭,心情沉重。

“到底事實真相是什麼,我想還是請親眼目睹當時情形的同志發表一下看法,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不過事實勝於雄辯,事實在哪裡?就在大家的眼裡。”趙迒終於又發言了,他環顧四周,擺出一副不偏不倚的中立立場。

“就是,當時誰在現場,說說當時到底是什麼情形。”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劉茗發言了。

“好吧,我先來說說,當時我正好在現場。”誰也沒有想到的是,第一個接話的人居然是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周智浩。

周智浩當時在現場?不少人臉上都流露出了疑問的神色。

周智浩不理會眾人的質疑,喝了口水,慢條斯理地說道:“下班的時候,我剛出省委大門,就看到一輛汽車不要命一樣衝了過來……”

事情不妙

實事求是地講,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周智浩以往在許多事情上,都和章系峰保持高度一致,他是南方人,按照章系峰簡單的以地域劃分來區別敵我的標準來說,他屬於章系峰可以團結的同盟。

應該說,章系峰以地域為劃分的判斷,在周智浩身上得到了十足的驗證。周智浩雖說不是事事追隨章系峰的腳步,至少也做到了從不當眾反對章系峰的決定,基本上在燕省省委主要領導眼中,周智浩算是章系峰的同盟。

所以,對於周智浩的發言,包括齊全在內的大多數人,都不抱有多大幻想,都認為周智浩不會如實說出事情真相。

齊全又喝了一口茶水,微微平息了心情,恢復了一臉沉靜,目光淡淡地看了木果法一眼。

木果法神色就如窗外的秋日陽光一樣平靜,在平靜之中,似乎包含了博大和對未來的期望。與他的平靜相同,胡峻議也一改以前在會上咄咄逼人的氣勢,沉默地坐在座位上,彷彿一切都事不關己一樣。

不知道別人是不是注意到了今天常委會的不同之處,反正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劉茗是注意到了,如果說齊全的沉靜還不足為奇的話——齊全的性格一直就如大海一般博大而深不可測,即使面對兒子被冤枉的情形,他依然能保持鎮靜也在情理之中——那麼木果法和胡峻議不約而同的沉默就不得不讓他引起警惕,直覺告訴他,今天的常委會,怕是要出事了。

而且還有可能是了不起的大事!

木果法在擔任省委秘書長時,每次會上都很活躍,尤其是在人事問題上,他向來是狙擊章系峰意圖的第一人,也正是他衝鋒在前,最終在事關代家的升遷上,徹底惹怒了章系峰,從而被免去省委秘書長一職。

省委秘書長職務雖然被免,但省委常委職務仍然保留,木果法在省委常委會的重大決策中,仍然擁有至關重要的投票權。儘管木果法處處受到章系峰排擠,但在他被免省委秘書長之後的歷次重大會議上,他依然挺起脊樑,只要是不符合燕省長遠發展大計的動議,只要是不符合提拔條件的提拔,哪怕是章系峰親自主導或提名,他還是會堅決地投下反對票。

木果法敗軍猶戰的勇氣充分體現出了燕省男兒的慷慨悲歌之氣。

剛才齊全和章系峰一番唇槍舌劍,以木果法的脾氣,早就發言了,但到現在為止,他卻擺出了置身事外的態度,始終沒有明確表態,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劉茗作為章系峰最堅定的追隨者之一,他是章系峰在常委會最大的助力,職責所在或者說出於為章系峰的考慮,他必須做到細心觀察常委會上每個常委的表現,以便做到心中有數。

除了木果法一反常態之外,胡峻議的表現也不同尋常。往常,每次會上胡峻議都會搶先表態,不管是經濟決策、人事安排還是其他事宜,胡峻議都會忘記他只是一個組織部長的身份,誇誇其談或是高談闊論,擺出一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姿態,儼然以三號人物自居,風頭直壓齊全。

但今天的會議,胡峻議彷彿神遊物外一樣,對代家和關允、齊昂洋三人的打架事件漠不關心,太不像他的性格了,以他疾惡如仇並且知無不言的脾氣,會對這樣一起引發章系峰和齊全針鋒相對的嚴重事件置身事外?

不可能,絕不可能!

那麼是否說明了一個潛在的問題,木果法也好,胡峻議也好,早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只等機會合適就會悍然出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擊中命門?

劉茗一陣心慌,忙抬頭看向了章系峰,試圖用眼神來暗示章系峰注意控制節奏,並且多留心木果法和胡峻議的反應。不料章系峰正在盛怒之中,明顯被齊全的反駁帶動了情緒,此時正板著臉瞪著眼生氣,哪裡還能注意到劉茗的暗示?

劉茗並不知道的是,他只顧留意木果法和胡峻議的表現了,卻疏忽了另外一個更有分量的重量級人物——正是坐在他上位的省委二號人物陳恆峰。也難怪劉茗會忽視陳恆峰,陳恆峰在燕省根基尚淺,立足不穩,在他正式當選為省長之後,還沒有和章系峰有過一次衝突,劉茗慣例地認為,在強勢書記面前,陳恆峰必將是一個蕭規曹隨的弱勢省長。

正當劉茗焦急地想將資訊傳遞給章系峰時,周智浩的聲音繼續在會議室中迴盪:“整個事情的過程基本上和齊全同志描述的一致,這件事情代家有錯在先,不管他是不是有意去撞關允,他作為正廳級國家幹部,開車飛快,還張口罵人動手打人,又是在省委門口,影響十分惡劣,性質十分嚴重……”

周智浩的話如一記耳光,重重地打在了章系峰的臉上,章系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睜大眼睛看著周智浩,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在不停地迴響:“周智浩,你是南方人,怎麼能和北方人同流合汙?你是眼睛瞎了還是心瞎了,北方人不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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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智浩眼沒瞎心也沒瞎,他不是站在北方人還是南方人的立場上,而是站在事實真相的立場上。而且章系峰並不知道,他以南方和北方的地域劃分區分敵我的判斷,根本就是一廂情願的偏見和成見,不但不科學,而且還很傻很天真。

不過也可以理解,在章系峰初來燕省之初,幾乎所有北方系的勢力都反對他,他對北方系全無好感也在情理之中。

“智浩同志,你說的話有沒有保證?”章系峰幾乎壓抑不住他的憤怒。

“我親眼所見,每一個字都是事實。”周智浩毫不畏懼章系峰直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以黨性擔保我剛才的話全是真話!”

嗡……常委會上頓時一片小聲的議論之聲,周智浩說出了以黨性擔保的話,等於是對章系峰質疑的最強有力的反駁。一般而言,只有在涉及重大利益衝突時,才會以黨性擔保為保證,在事關一件打架鬥毆的小事上,也抬出了以黨性擔保的大殺器,由此可見,周智浩對這件小事十分在意。

章系峰怒容滿面:“好吧,你的意見我會參考一下,下面還有誰有不同的看法……”

“系峰同志……”劉茗見事情不妙,急忙跳了出來,準備勸章系峰見好就收,別再繼續把小事擴大化,“我的意見是,雖然代家是廳級幹部,關允是省委副處級秘書,但一件打架鬥毆的事情,不必非要在常委會上討論個沒完沒了,差不多就行了。而且剛才聽幾位同志一說,我覺得事情並不大,私下教育一下就行了。”

若是平常,章系峰對劉茗的意見肯定重視,但現在他正在氣頭上,一是被齊全的話刺激了情緒,二是被周智浩的話氣得差點失控,不敢相信周智浩會站在他的對立面,此時此刻他哪裡還聽得進去劉茗的話,恨不得當場拍桌子為代家事件定性,非要讓關允和齊昂洋付出慘痛的代價不可。

“私下教育一下?不行,這是一起嚴重的大事件,必須嚴肅處理。”章系峰沒有注意到劉茗眼神中的暗示,怒不可遏地說道,“我發現有一個情況值得引起重視,但凡是涉及代家的問題,都會想當然地認為錯在代家,同志們,你們對代家的偏見太嚴重了,對代家有偏見,就是對我有看法。”

章系峰以為抬出他的名頭,拿出當年他扶代家擔任省國稅局副局長的氣勢,就可以讓常委會再次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不料他話音剛落,陳恆峰就發言了。

“系峰同志,你這句話就說得不對了,什麼事情都爭不過一個理字,要擺事實講道理,經驗主義要不得,什麼叫對代家有偏見就是對你有看法?以代家的所作所為,還用得著別人對他有偏見?”陳恆峰的目光深沉,表情凝重,“當時發生在省委門口的一幕,我也親眼目睹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頓時支起了耳朵,陳恆峰身為省長,他的話分量極重,他的立場將對事情的最終定性起到極為重要的決定作用。

“事情的真相和齊全同志所說的一樣,這件事情,是代家挑起的事端。”陳恆峰微微嘆息一聲,“系峰同志,代家曾經是你的秘書,你對他信任和愛護,可以理解,但不要盲目信任和愛護。”

章系峰臉色大變,由青變白,強忍著沒有發作,只是冷哼一聲:“誰還有意見,都趕緊說出來。”

木果法輕輕咳嗽一聲:“既然事實清楚了,代家在省委門口對關允和齊昂洋大打出手,導致二人昏迷住院,代家身為國家幹部,正廳級官員,造成了惡劣的影響,省委是不是可以免去他的省委辦公廳副主任職務?”

木果法話一說完,章系峰幾乎要拍案而起了。

不過不等他拍案,胡峻議卻拍案了……

驚心動魄的一戰

啪的一聲脆響,嚇了眾人一跳。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今天常委會上第一次拍桌子的不是章系峰,也不是陳恆峰,甚至不是三號人物齊全,而是組織部長胡峻議。

胡峻議在常委會排名中間,甚至位於紀委書記趙迒和常務副省長劉茗之後,大概在六七名左右,而且他年紀又輕,怎麼著也輪不到他拍桌子。就算論資排輩,比他排名靠後,但年紀比他大、資歷比他深的常委也大有人在,再者又有章系峰和陳恆峰在場,他拍桌子不但不合時宜,而且非常失禮。

但胡峻議偏偏就拍了桌子,不但拍了桌子,還語出驚人:“代家的事情,我看就警告處分算了,至於免不免省委辦公廳副主任的職務,另外再議。我這裡有一個動議,直全縣長的位置空缺,幹部二處處長李逸風提名關允擔任直全縣長……”

哄……常委會上頓時響起了一陣驚訝的議論之聲。

如果說周智浩的發言和章系峰所說的事情與真相背道而馳,只是讓眾人震驚的話,那麼胡峻議的發言就讓人除了震驚之外,更多的是心思各異的猜測,尤其是陳恆峰,差點沒有驚訝得也拍了桌子。

當然,如果陳恆峰拍桌子的話,不像胡峻議那樣拍桌子是為了引人注目,他是為了叫好,要大聲為胡峻議的提名時機而叫好。

是的,是時機。

其實胡峻議提名關允擔任直全縣長,雖說讓陳恆峰驚訝,但還不至於讓他驚喜,之所以他想拍案叫好是因為胡峻議提名的時機。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丟擲處分代家的節骨眼兒上提,言外之意就是,如果章系峰不同意關允的提名,對不起,胡峻議可能會抓住代家的處分問題不放,如果章系峰同意關允的提名,或許胡峻議就會選擇性遺忘代家的處分。

胡峻議的出手真是刁鑽,陳恆峰在驚喜之餘,不由暗暗搖頭,章系峰什麼時候是受人威脅的人?

又一想,胡峻議提名關允擔任直全縣長,和他利用關允為支點,藉機撬動章系峰的利益並且開啟省委局面的手法如出一轍,只不過不同的是,胡峻議的出手比他搶先一步,而且更犀利,更有創意。

問題是,沒聽說胡峻議和關允有什麼關係,胡峻議提名關允,是出於個人原因還是看重了關允的能力?又或者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陳恆峰一時心思浮沉,不免想了許多。

“峻議同志,在常委會上提名一名縣長的任命,不合規矩吧?直全縣是燕市市委的管轄地。”馬晨琛也被胡峻議突如其來的提議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片刻之後他恢復了鎮靜,積極地尋找突破口,“再說,處長幹部的任命和提拔,也要驚動你堂堂省委組織部長的話,你這個組織部長當得也太敬業了吧?”

前一句話是反對,後一句話就是嘲諷了。

胡峻議擺了擺手,對馬晨琛的冷嘲熱諷不以為然:“晨琛同志這話說得就不對了,關允同志是省委的副處級秘書,提名他擔任直全縣長,確實是燕市市委組織部的職責所在,但他的人事關系在省委,也要經省委組織部走走程式。再者說了,省委組織部也可以向市委組織部推薦人選,是不是?幹部二處李逸風同志對關允同志非常瞭解,他向燕市市委組織部推薦了關允,燕市市委組織部認真研究之後,認為關允同志的提名符合幹部提拔條件,也積極響應了中央組織部關於幹部年輕化的指示精神,初步同意關允同志的提名。所以,我在常委會上提出這件事情,也是本著公示的原則,請同志們暢所欲言。雖說關允同志的提拔只是處級幹部的調整,但他年輕有為,省委組織部的初步意見是,擬同意關允同志的提名。”

胡峻議一番長篇大論,從市委組織部、省委組織部到中央組織部,三級聯動,顯然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每一個環節都想到了,要的就是讓別人想從程式上反對也� �不到理由。

當然,嚴格上講,胡峻議在省委常委會上提關允的縣長提名,還是不太符合官場常規。省委常委會不會討論處級幹部的提拔,就算關允是省委的副處級秘書,也不夠資格上常委會討論,基本上只要省委組織部稽核透過,再和省委辦公廳協調一下,關允的提名就可以直接提交到燕市的市委常委會。燕市市委常委會討論透過,關允就會正式成為直全縣長的候選人。

不過胡峻議的聰明之處就在於,借章系峰召開省委常委會討論代家和關允、齊昂洋矛盾衝突的機遇,一舉將關允抬到了省委常委會,也讓關允的大名在燕省最高權力機關十幾人的耳中,落地生根,成功地進入了省委所有重量級領導的視線,可謂一舉數得。

再算上胡峻議此舉背後隱含的政治意義,以及藉機向章系峰叫板的用心,這一次的常委會是章系峰擔任省委書記以來,最混亂最失控的一次。

表面上看,常委會的會議是圍繞關允、齊昂洋和代家三人的問題,實際上在胡峻議提出關允的提名後,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一次的常委會是專門為關允召開,齊昂洋也好,代家也罷,不過都是關允的配角罷了。或者更準確地說,齊昂洋是關允的助力,而代家則是關允的墊腳石。

胡峻議話一說完,就目光炯炯地看向了章系峰,彷彿在他眼中,章系峰並不是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的省委書記,而只是常委會上和他一樣擁有一票投票權的普通常委。

章系峰的大腦在胡峻議拍了桌子之後就一直嗡嗡作響,而在胡峻議提名關允之後,他的大腦曾經有過短暫的空白。等胡峻議發言完畢,他似乎才恢復了聽覺和視覺一樣,目光掃過眼前晃動的十幾個常委的面孔,只有胡峻議的面孔清晰而逼真,甚至有幾分面目猙獰!

好一個胡峻議,乘機向他叫板,在他想要嚴懲關允和齊昂洋的關口,居然提名關允擔任直全縣長,這是什麼行為?這是明目張膽地當眾打臉,這是肆無忌憚地對他省委書記權威的蔑視,更是對他想維護代家的做法的當頭一棒!

“不行,我不同意關允的提名。”章系峰怒氣衝衝地說道,“一是關允資歷太淺,二是他和齊昂洋圍攻代家,所作所為不符合一個黨員幹部的身份,這樣的人哪裡有資格擔任直全縣長?簡直是瞎胡鬧。”

“關允和齊昂洋圍攻代家?”齊全終於發怒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放,砰的一聲,濺得到處是水,“系峰同志,恆峰同志、我,再加上智浩同志,三個人都親眼目睹當時的情景是代家的錯,你還堅持是關允和齊昂洋的錯,那麼我想請問你,我們三位同志的黨性擔保的真相,還不如你道聽途說的真相,是不是這個道理?”

齊全的聲音,憤懣、沉重並且壓抑著不可抑制的憤怒,在整個會議室中不停地迴響,而他剛才重重一放茶杯的動作,竟讓幾名常委不由自主地嚇了一跳。

齊全一怒,其威如斯!

會議室一時鴉雀無聲,沒有一人敢多發一言,從來沒有見過齊全發威的一些常委,頓時感覺心跳加快,口乾舌燥,個別常委甚至胸口發悶,呼吸困難。誰都沒有想到,平常和風細雨的齊全一旦震怒,也有風雲變色之威。

章系峰被齊全的質問問得啞口無言,瞪大了眼睛,鼓起了腮幫子,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我也親眼見到了當時發生的事情。”木果法終於發言了,他的目光平和,直視前方,彷彿在對著空氣說話,“事情的真相就是代家故意挑釁,挑釁未果,惱羞成怒毆打關允,在打昏關允之後,又踢暈齊昂洋,代家的所作所為,性質十分惡劣,影響非常嚴重,我建議,給予代家同志黨內警告處分。”

木果法的出手,果然也十分犀利,而且一劍封喉,如果真給代家黨內警告處分的話,代家正在冉冉上升的勢頭就會戛然而止,甚至有可能一顆政治新星由此而隕落。

“我附議果法同志的提議。”正當眾人震驚木果法的犀利出手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於繁然突然發難了,“另外燕市市委組織部對關允直全縣長的提名,我個人沒什麼意見。”

作為燕市市委書記,於繁然對關允提名的明確表態,幾乎相當於關允的提名在市委常委會透過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七十以上。

於繁然的發言,將常委會上形成的一股反對章系峰的暗流帶到了頂峰。

章系峰臉色鐵青,呼地一下站了起來,目光如刀直視在座的每一個人。可惜的是,陳恆峰若無其事,胡峻議傲然回應,齊全淡定自若,就連木果法也是一臉淡定,毫不畏懼他作為省委書記的沖天怒火。

章系峰忍無可忍了,用力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說出了兩個字……

大事件

“散會!”

話一說完,章系峰不顧眾人面面相覷,拂袖而去。

哐的一聲,章系峰摔門而去的聲音久久迴盪在會議室的角落,也迴響在每一個人的心中。

這是章系峰就任省委書記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嚴重的一次慘敗,此敗,將會對章系峰的威望帶來重大打擊。

關允……不少常委都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關允的名字,牢牢地記住了關允,從此,關允就在省委十幾名常委的心中生根發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常委會一結束,省委大院就風聲四起。

章系峰來到燕省之後,並非從未嘗過敗績,在事關代家升遷之事以及幾次重大決策時,他就先後遭遇到了幾個常委的聯合狙擊。但在他擔任了省委書記之後,他逐漸掌控了大局,牢牢地抓住了人事大權,並且穩穩地控制了全域性。

章系峰現在在燕省如日中天,尤其是木果法事件過後,人人都敬畏章系峰說一不二的霸道。正當所有人都認為章系峰省委一把手的權威無人再敢冒犯時,不料此次常委會事件,風雲突變,讓不少人看到了一個全新的利益同盟的形成——泛關允利益同盟體!

沒錯,也不知是誰好事,起了一個古怪的名字——泛關允利益同盟體。言外之意是指,這個所謂的同盟體並非真正意義上的政治同盟,彼此之間的聯絡也並不密切,只僅限於寬泛的合作。也就是說,除非是在涉及關允的利益時,同盟的力量才會發揮出來,在其他問題上,同盟還是各自為政,互不干涉,也不會異口同聲地發出最強硬的聲音。

關允……一夜之間關允的大名傳遍了省委,不但蓋過了齊昂洋的光芒,也力壓代家一頭,讓代家這個曾經的省委一秘的光芒黯然失色。有人戲稱,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勝舊人,市委一秘關允後來居上,要替代省委一秘代家,即將成為燕省又一顆政治新星。

被人稱為政治新星的關允,此時正躺在家中睡懶覺。在常委會過後,他和齊昂洋堅持住了一天醫院就出院了,實在受不了醫院的來蘇水味道,再者在醫院演戲的任務已經結束,關允和齊昂洋又沒有對護士制服誘惑的愛好。

各回各家之後,齊昂洋還好,他沒有公職在身,可以隨意安排時間,關允就不行了,還得向陳星睿請假。或許是聽到了常委會上的風聲,又或者是對關允被提名為直全縣長人選的不滿,陳星睿對關允的請假很是不滿,在不輕不重地批評了關允幾句之後,還是同意了。

關允理解陳星睿的尷尬,本來陳星睿想以一個秘書一處副處長的職務來換取他的支援,想讓他去說動夏德長提名陳星睿為直全縣長,沒想到,最終他被李逸風提名為直全縣長了,陳星睿心裡肯定不舒服,說不定還會懷疑他在背後做了手腳。

算了,隨陳星睿怎麼想,他也懶得去解釋了,有些事情不解釋最好,越解釋反倒越心虛一樣。再者他雖然被提名為直全縣長人選,但最終能否成功還未可知。

不過話又說回來,關允並不認為陳星睿謀求直全縣長的努力會成功,在省委,副處和處級幹部太多了,人人都想外放,但外放成功者寥寥無幾。誰都知道擔任了基層一把手,只要政績紮實,只要上面有人,很容易就升上來了,而在省委從事務虛的工作,想要升到副廳,難如登天。

陳星睿為人還算可以,能力也有,只不過以省委目前錯綜複雜的局勢,沒有強有力的支撐,想要問鼎直全縣長的寶座,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有夏德長力挺也不行,夏德長的分量在高官雲集的省委,還是太輕了一些。

最主要的是,直全縣歸燕市管轄,燕市市委書記於繁然是省委常委,夏德長和於繁然關係一般,而直全縣長的任命,沒有於繁然點頭,斷然不行。

對於於繁然在關鍵時刻力挺他的提名,關允除了對於繁然暗暗感激之外,心中也明白並非是他的面子夠大,而是齊全的分量夠重,或者說,是齊昂洋在於繁然面前替他美言了幾句。當然,其中也不乏於繁然和齊全聯手要撬動章系峰權威的政治考量。不管是基於哪種出發點,關允都要感謝於繁然最後一句近乎一錘定音的支援。

至於最終能否成功上任直全縣長,關允並不著急,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接下來就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了,他的提名,將會成為燕省省委一次高級別高規格的政治較量的支點。現在,他的支點作用已經完成,只等靜觀其變就可以了。

請了病假,關允可不是為了偷懶,而是為了更好地進行下一步,他的目標依然很明確——他動不了章系峰這座大山,那麼就繼續從代家身上開啟缺口,繼續深入挖掘代家的問題。

不拿下代家這個導致燕省政治氣候動盪不安的罪魁禍首,關允誓不罷休。代家不除,燕省不興!

戴堅強和屈文林的章程之行,收穫頗豐,二人已經返回了燕市,現在正和楚朝暉碰頭,商議下一步的動作。黃漢昨天也和關允見了一面,他也在按部就班地推動他的計劃,據說,他的計劃十分周密,洪天闊已經上鉤了。

常委會上,章系峰想借代家事件嚴懲關允和齊昂洋的陰謀沒有得逞,同時,胡峻議藉機提名關允擔任直全縣長的動議,也被擱置了,等於是打了個平手。會後,關允和齊昂洋出院,無人追究責任,而代家更是無人敢管,他好了傷疤忘了痛,臉上的傷一好,就又在外面公開露面,還放話說,早晚要關允和齊昂洋好看。

代家卻沒有意識到,他不無威脅的言論,反而成就了關允和齊昂洋,尤其是關允和代家的第一次正面衝突,一時在燕市的交警隊伍中傳為美談。誰都知道當年代家一口唾沫吐在交警臉上的囂張往事,現在好了,終於現世報了,被關允一口唾沫也吐到了臉上。

燕市所有交警幾乎都對代家恨之入骨,關允等於是為他們報了一箭之仇,因此,關允成為了燕市交警心目中的英雄,交警之間甚至形成了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共識——以後見了關哥的汽車,一律敬禮放行。

多少年來,代家在燕市橫行霸道,從來沒有一人敢正面和代家碰撞,要麼忍氣吞聲,要麼背後還手,而關允是前所未有的敢和代家當面叫板的第一人。關允力鬥代家,打得代家血流滿面,並且在事後代家沒有奈何關允半分,關允當為燕省當街暴打代家的第一人。

一時之間,關允威名之盛,風頭無兩。

處在風口浪尖的關允,心裡清楚現在最好的做法是保持沉默,以沉默來應對流言,流言沒有了市場,就會慢慢消停。而且他也知道,現階段他不宜再拋頭露面,躲在背後悶聲發大財才是正理。

和代家口出狂言不同的是,章系峰在常委會上敗北之後,雖然沒有拿關允開刀,卻把氣撒在了一些縣委書記和縣長身上,或許是胡峻議提名關允擔任直全縣長的動議刺激了他,他在會後不久就召開了一次全省小康工作會議。

年初的時候,章系峰在全省推廣小康村的建設工作,要求每個縣在規定時間內必須完成一定數量的小康村的任務,彷彿他金口一開,就可以萬丈高樓平地起,好像他大手一揮,就是敢叫日月換新天。他不以科學發展為出發點,不實事求是地看待事情發展的客觀規律,心血來潮,腦袋一拍就下了必須按時按量完成任務的死命令。

結果許多縣沒有按期完成任務。

畢竟,小康村不是說有就有的,要各項指標達標,要人人有房住、有飯吃、有衣穿,不是吹牛就能吹來的,實實在在的東西誰都變不出來,章大書記卻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想全面實現小康?站著說話不腰疼,有多少農民一年的收入還養不起他家的金魚和名貴狗,還小康,天天吃糠還差不多。

許多縣委書記對章系峰頗不以為然,認為章系峰誇大其詞,根本不瞭解基層工作的真實情況,結果在全省小康工作會議召開時,許多縣委書記一碰頭,發現不少人都沒有完成任務,都長舒了一口氣。

法不責眾,許多縣委書記認為正好藉此機會向章書記提提意見,不要盲目地搞一刀切,縣和縣的情況差別太大,富縣和窮縣不可同日而語,都規定一樣的小康村的數量,不科學。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一開會,章系峰就大發雷霆,對於許多縣沒有如期完成小康村的任務極度不滿,當場拍了桌子:“都有哪些縣沒有完成任務,主動報名上來。”

一共有二十個縣沒有完成任務,二十個縣的縣委書記認為這麼多人沒有完成任務,章大書記再有火氣,也沒有辦法拿他們怎麼樣,但誰也沒有料到的是,盛怒之下的章系峰做出了一件轟動全國的大事!

威名

燕省一共一百零八個縣,二十二個縣級市,不算縣級市的話,二十個縣相當於全部縣的五分之一。五分之一的縣沒有如期完成小康村的任務,章系峰不認為是他制定的好大喜功的政策出現了偏差,反而認為他的話沒人聽,他的權威受到莫大的挑戰,頓時勃然大怒。

在常委會上被省委常委挑戰權威也就算了,他沒有許可權擺佈省委常委,但小小的縣委書記也敢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都以為他這個省委書記當得窩囊?都以為他這個省委一把手連一個小小的處級幹部的命運都左右不了?

章系峰有沒有想到關允事件不得而知,有沒有因為關允被提名為直全縣長而遷怒於在座的縣委書記,也無人清楚,反正章系峰怒不可遏,聲色俱厲地說道:“小康村的建設是一項感性指標,是一項政治任務,不許講條件,必須按時完成。誰如果完不成任務,我就免誰的職。”

錢縣縣委書記王偉波是燕市人,自認在省委和市委都有關係,而且錢縣又是燕市的市轄縣,在全省各縣中,經濟也名列前茅,他以為章書記只是虛張聲勢罷了,就不以為然地說道:“章書記,這小康村不是說有就有的,省裡出臺小康村的政策,我們基層幹部也是舉雙手歡迎,但非要制定一個數量,是不是就有點不切實際了?

“在基層工作過的幹部都知道,老農民自家養的雞,兩天到三天才下一個蛋,到冬天,幾天都不下一個蛋。你非讓它一天下一個蛋,就和讓女人生孩子必須生兒子一樣,這不科學!雞沒那天天下蛋的本事,你非讓它下,是殺雞取卵。女人也沒有生孩子一定生兒子的本事,你非讓她生,是故意刁難她。你說雞想不想每天都下一個蛋?它也想,關鍵是它得有那水平才行。有的雞個子大一點兒,下的蛋就大就多,為什麼,因為它壯它有力氣。你不能非讓個子小的雞和個子大的雞下的蛋一樣多一樣大,是不是?女人也一樣,有的女人壯實,生個兒子沒事兒人一樣,三天就下地幹活兒了。有的女人嬌氣,生個閨女還得在肚子上割一刀才能生出來,割完後還得在床上躺幾個月都幹不了活兒,這樣的媳婦誰也不想娶,但問題是,天下不是所有女人都能生兒子並且還能幹活兒。

“縣和縣的情況不一樣,有的縣大,有的縣小,有的縣富裕,有的縣窮得叮噹響,一刀切要求都建設小康村,這不科學!國家級貧窮縣就和一個病雞一樣,它病歪歪的,走路都成問題,你還要求它一天必須下一個蛋,這不是要蛋,這是要命。我媳婦給我生了三個兒子,我鄰居家生了八個閨女,也沒生出來一個兒子,所以說,人比人,氣死人,雞比雞,氣死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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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偉波話粗理不粗,他的話一說完,頓時引發了鬨堂大笑。

章系峰一點兒也不笑,臉色緊板:“說了一大堆,你的意思就是說,錢縣完不成小康村的任務了?”

“是呀,章書記,我是從基層一步步走上來的縣委書記,瞭解農民的疾苦,知道基層工作的難做,小康村的建設是好事,如果讓各縣根據各縣的實際情況制定小康村的目標,我個人認為才符合科學發展觀。我還想提一個意見,小康村的建設不能規定數量,也不能規定時間,這事就和讓女人生孩子一樣,誰也不能保證什麼時候一定懷上,更不能保證懷上了就一定是兒子。再說了,讓一些窮得揭不開鍋的村也建設小康村,就和讓根本沒有生育能力的女人生兒子一樣,她的地是貧地,連草都不長,你非讓她給你當囤良田,這不是強人所難,這是無理取鬧,這是胡鬧。”

王偉波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他卻不知道,他徹底惹怒了章系峰。

“王偉波同志,這是在開全省小康村建設會議,不是你在基層召開的田間地頭的會議,注意你說話的方式。”章系峰不滿地瞪了王偉波一眼,沒再理會王偉波,而是又問眾人,“還有哪些縣有困難?”

“苦中縣。”

“遠會縣。”

“遠風縣。”

“牛縣。”

十幾名縣委書記紛紛舉手,爭先恐後地報名,都想藉機讓省裡降低小康村的數量標準,也好讓工作可以順利開展。

“一共二十一個縣。”章系峰數了數數量,還用筆一一記錄在案,等眾人報完之後,他放下筆,一臉嚴肅地說道,“不要拿小康村建設這樣嚴肅的政治任務和雞下蛋、女人生孩子相提並論,這能一樣嗎?雞每天下一個蛋,不是雞不努力,是養雞的人沒有找到科學的管理方法。同樣,女人生孩子的問題,等醫學發展了,說不定生男生女隨便選。所以我要說的是,哪個縣有困難,就是哪個縣沒有認真執行省裡的政策,就是哪個縣的縣委領導能力不夠,既然能力不夠,就不要賴在縣委書記的位子上了,是不是?”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大吃一驚,還有幾個正猶豫要不要也報名上去的縣委書記立刻一縮脖子,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還是算了吧,雖說完成小康村的任務困難不小,但好在還可以弄虛作假,只要糊弄過關就行,省得被章書記點名批評,再萬一真被章書記就地免職就太冤枉了。小康村的任務實在完不成不要緊,不管怎樣總能想辦法過關,反正虧的不是自己,但因此丟了官兒,就虧大了。

“剛才報名完不成任務的縣委書記,全部就地免職!”章系峰猛地一拍桌子,呼地站了起來,“誰覺得完成小康村的任務有困難,可以主動請辭,讓能者上。”

一句話如晴天霹靂,頓時將王偉波震驚當場,堂堂的省委書記,高高在上的省委一把手,一言不合就意氣之下當場罷免了二十多名縣委書記,放眼全國,也是聞所未聞的大事件,章書記真是威風,縣委書記在他眼裡就不是官員,能說免就免?而且一次性罷免二十多名縣委書記,章大書記想要立威,也不用拿在基層工作的縣委書記出氣不是?

有多少人辛辛苦苦大半輩子才爬到縣委書記的位子,被他一句話就一免到底,而且起因還因為一個不符合實際的小康村建設的政策,章系峰這個決定,絕對是全國獨一無二的官場大事件!

確實,章系峰一口氣罷免二十多名縣委書記的決定,在全國是絕無僅有的第一例,也讓他的威名一夜之間傳遍了神州大地,他強勢霸道的省委書記之名,也終於由此事衝出燕省走向了全國,從此,章系峰的大名人盡皆知。一提起章系峰,官場中人無不豎起大拇指,含義豐富地誇上一句:“知道,章書記就是一口氣罷免二十多個縣委書記的全國最牛省委書記,可不是牛嘛,人家的靠山硬,別說二十多個縣委書記了,就是二十多個市委書記,不也是說免就免?”

“牛吹得太大了吧?燕省一共才十幾個地市,章大書記去哪裡免二十多個市委書記?”

“別急,以章書記的實力,早晚會再升一步,等他擔任了國家領導時,就可以一口氣罷免二十多名市委書記了……”

當然,此時此刻章系峰還沒有聽到以上的議論,他餘怒未消,不理會臺下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目光又落到了現場唯一一名縣長的身上——遠思縣委書記生病了,沒有與會,縣長代勞了。章系峰用手一指遠思縣長鄭凱升:“鄭縣長,你說,一隻雞一年會下多少個雞蛋?”

鄭凱升早就被章系峰的威風嚇得戰戰兢兢,一聽章系峰指名道姓問他問題,他一下就蒙了,當即支支吾吾地說道:“不,不知道,我沒下過……”

本來這樣的話肯定會引發鬨堂大笑,但會場上卻沒有一人笑得出來,因為章系峰當即變了臉色,一甩手中的本子說道:“你怎麼當的縣長?一隻雞一年下多少蛋都不知道,你還知道什麼?就地免職!”

章系峰的威名經此一事,傳遍全國,有人誇他行事果斷,有人罵他是雞蛋書記,不管怎樣,章系峰終於成功地揚名立萬了。

比起章系峰拿縣委書記出氣的做法,代家在和關允、齊昂洋的一戰中吃了暗虧,卻有氣無處發洩,他選擇了另外一條出氣之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