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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市委一秘(1)

還沒有正式進入市委,就已經引發了三大宗姓的聯動。從崔同的特殊照顧,到鄭天則的恨之入骨,再到王進太的出面相迎,儘管師龍飛不願意承認他不如關允,但也只能在心底歎服,關允一入黃梁,必將引發前所未有的動盪。

三姓秘辛

應該說,之前夏德長對黃梁局勢的分析,也算是切中了關鍵點,但還是流於表面了。夏德長畢竟不是黃梁人,又沒有切實置身於黃梁的政局之中,他對黃梁局勢的看法,多半是道聽途說而來。

或許是受到了蔣雪松的部分影響也未可知。

而且還有一點讓關允不喜的是,夏德長對黃梁局勢的看法,摻雜了太多的個人感情因素,如此,就讓他的分析有可能失之偏頗。況且夏德長的出發點是打壓鄭天則,而關允擔任了黃梁一秘之後,固然以打擊鄭天則為第一要務,但他在黃梁的目標不僅僅是要讓自己站穩腳跟並開啟局面,還要立足長遠,為蔣雪松的佈局開山鋪路。

所以他的著眼點除了鄭天則之外,還要顧及全域性,不是只收拾一個鄭天則了事。

“三大宗姓,崔姓和王姓通婚最多……”老媽就如拉家常一樣,一句話就點出了黃梁三大宗姓之間隱藏至深的秘密,“崔同的夫人就姓王……”

“我記得唐朝時,崔、王兩姓通婚就最多,王維的母親就是崔氏女。”關允迫不及待地插嘴一句,他被老媽的魅力征服了,實在忍不住要賣弄一下學問。

“別扯遠了,眼前的事情還說不清,還說什麼古代。”老媽笑罵了關允一句,又說,“崔姓和鄭姓通婚最少,不過王姓和鄭姓通婚也很多,王姓居中,和崔姓、鄭姓的關係都不錯。”

怪不得說王姓人脈最廣,這麼說來,如何最大限度地爭取到王姓的支援,就是他邁入黃梁之後的第一局。王姓在市委的代表人物就是王向東和王進太,上次夏德長在望江樓時,王向東和王進太同時現身,說明二人和夏德長都有關係。好,關允心中一喜,夏德長的影響力如果能充分調動起來,對他在黃梁迅速開啟局面也是一大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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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隨後老媽又說了一句話,讓關允對崔同為何一直對他照顧有加又多了新的猜測。

“崔同的姑姑崔盈若嫁到了京城容家,她的丈夫叫容一水……”

關允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驚訝地問道:“媽,小妹真是容一水失散的女兒?我一到黃梁,崔同就親自打電話安排我住進高幹病房,他對我特殊照顧,是不是因為小妹的原因?”

“坐下,你激動什麼。”和關允的震驚莫名相比,老媽還是一臉平靜,“崔同對你特殊照顧,不是因為小妹的原因,他也不一定就知道小妹的事情。”

“那他是因為什麼?”關允見老媽沒有正面回答小妹到底是不是容一水女兒的問題,就沒再多問。小妹的身世似乎一直是老媽的心病,以前提過幾次,惹得老媽很不開心,從此他就不再提及此事了,也是上次金一佳一提,他就和金一佳翻臉的原因所在。

“這個問題只能你去了黃梁,和他接觸之後,才能知道。”老媽擺了擺手,“天不早了,趕緊睡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關允只好去睡了,儘管老媽的話給了他許多啟發,但許多問題還是沒有說清,讓他有點悶。好在他也習慣了老媽的脾氣,不過他越來越覺得,小妹的身世和老媽的身世應該是一條線,不管是老媽的身世先揭開,還是小妹的身世先挑明,結果都是一樣的,就是老媽和小妹極有可能是親戚!

關允越想越興奮,翻來覆去差點失眠。小妹剛來到關家時,老爸一直希望她姓關,還是在老媽的堅持下才依照襁褓中的紙條留言姓容。而老媽對小妹的愛護,沒有重男輕女的偏見,愛如親生。

難道說,小妹能來到關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為之?而老媽對小妹的疼愛,也不僅僅是母女之情,還有親戚之情。

想著想著,關允就睡著了,睡得香甜,一夜無夢。

次日,關允和溫琳坐上縣委前來接應的專車,來到了縣委,開始交接工作。溫琳在縣委停留了半天,向冷楓和陳宇翔彙報了一下平丘山旅遊開發的進展,以及下一步的規劃,作為平丘山旅遊開發的法人代表,她現在代表的是投資商的利益。

關允忙了整整一天,差不多才交接完一半工作。晚上他和劉寶家幾人一起吃了飯,一時高興,喝了半斤酒。最後兄弟幾人說起在黃梁的一場激戰,一時又是悲憤又是心情激盪,兄弟幾人就又唱了一曲《水手》。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乾淚不要問為什麼……

最後關允大醉,或許他心裡明白,從此以後,和幾個兄弟們一起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就如逝去的青春,就如遠去的愛情。該哭的時候盡情一哭,該笑的時候放聲一笑,生活,就是起起落落的悲歡,成長,總要付出這樣那樣的代價。

第二天,又忙了半天時間,終於交接完了全部工作,關允如釋重負,一人來到上次李逸風和他談話的長滿荒草的後院,無語而立。冬天,後院枯草遍地,個別角落還有積雪,不由讓人再次想起不久前的一場罕見的大雪。

一人足足靜立了半個小時,到底關允在想些什麼,又在此紀念什麼,就無人得知了。或許關允是在回憶他在孔縣一年多的歲月,曾經多少次一個人前來此處,胸中的苦悶無人訴說也無處發洩,後院的荒草之中,留下了他多少無奈的足跡。

但是,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關允終究是關允,不會如眼前的枯草一樣終老在此,他就要一飛沖天了。

下午,縣委辦接到市委辦電話,明天一早市委會派出專車接關允到任。

晚上,冷楓在飛馬賓館舉行宴會,孔縣全體常委全部到齊捧場,為關允明早的啟程餞行。

師龍飛也來了。

師龍飛在和關允碰杯時,笑得很勉強:“關允,我在市委待了三年,別的本事沒學會,就學會了察言觀色。有一句忠告,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關允很真誠地說道:“師縣長,你是前輩,請賜教。”

“賜教談不上,就是我用三年的時間才悟出的一個經驗教訓,今天就免費傳給你了。”師龍飛喝多了,腳步有些虛浮,差點摔倒,還是扶了扶關允的肩膀才站穩,“在黃梁,一個秘書心到、眼到、手到還不夠,一個人一張嘴巴一雙眼睛一雙手也不夠,你要做到心到、眼到、手到,還要勢到,才行。然後還要有三頭六臂的本領,你才能當好市委一秘。”

如果說三頭六臂的說法不算新鮮的話,那麼心到、眼到、手到和勢到的總結,就是精闢之語。不管師龍飛是故意嚇他一嚇,還是真有心提醒他,他都要領情。同時,師龍飛的話也再次間接證明黃梁市委就是一個暗流洶湧的旋渦。

飯後,關允沒回家去住,又回了在縣委的單身宿舍。收拾好了簡單的行裝,環顧住了一年多的宿舍,關允莫名有些感傷,躺在床上又睡不著,忽然一時興起,就起身研墨,提筆寫字。

字比以前大有進步,起筆落筆揮灑自如多了,關允拿起自己的字,左看看右看看,大感滿意。

“咚咚”,有人敲門。

一看都晚上十點了,誰會來?關允開門一看,門口站著呵手跺腳的溫琳,溫琳穿得跟毛毛熊一樣,圓圓的,可愛又好玩。

溫琳怎麼來了?關允來不及多想,一把將溫琳拉進了房間,用力抱住了她冰冷的身子。溫琳咯咯一笑,伸出雙手到關允腋下:“幫我暖暖,凍死我了。”

溫琳小臉凍得紅彤彤的,就如鮮豔欲滴的蘋果,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上次就是在這個房間,關允和溫琳差點成了好事,現在溫琳送上門了,離別意再加上幾分醉意,關允哪裡還肯放過她?當即一翻身就將她壓在了身下,然後手就伸向了那溫暖怡人的山峰。

溫琳嚶嚀一聲,沒有反抗,關允就得寸進尺,手向下面伸去,伸到一半,卻被溫琳的手拉了回來。

“不行。”

“怎麼就不行了?你成心氣人是不是?”

“不是,是……”溫琳羞紅了臉,又取笑關允說道,“上次讓你去老宅子你不去,現在你沒機會了,我來例假了,所以,你只能看不能吃。”

“啊?”關允無奈地收回了手,“你就是故意來讓我難受是不是?”

“就是,怎麼了,不服氣?”溫琳昂起臉,擺出一副你能怎麼我的姿態。

關允惱了,開始脫溫琳的衣服,溫琳一邊笑,一邊零星地反抗。不多時,關允就把她脫得只剩下內衣了,然後他也脫得只剩下內衣,抱著溫琳鑽進了被窩:“抱你睡一晚上,先摸個夠再說。”

溫琳身子豐腴,但絕不胖,肉感十足,尤其是她的健美肌膚,彈性極好。關允熱血沸騰,將頭埋在溫琳的胸前,鼻中傳來一陣陣香氣,不由沉迷其中,再難自拔了。

一夢到天亮。

天才亮,溫琳就早早醒了,說是醒,其實她哪裡睡著了,被關允壓了一夜,渾身痠痛。不過見到關允光著身子如小孩兒一樣賴在她的身上,她又欣慰地笑了,眼前的男孩兒,應該算是她的男人了吧?

好一個下馬威

等關允醒來時,溫琳已經不知所蹤,昨夜香夢一場,依稀唇齒留香,只是伊人已然不在,香蹤杳杳,不免讓他惆悵。

床頭,有溫琳遺落的一根長髮,關允小心地捏在手中,夾在了書頁裡,又看到了昨夜她的書法,是一首詩:“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

也許,昨夜他和溫琳共赴了同一個夢。

才八點多,市委的專車就到了。不是一輛,是兩輛。

以關允的級別,本來不夠資格由市委專人專車來接,但偏偏市委不但專人專車來接,而且一來還是兩輛。如此隆重和高規格,不得不讓人浮想聯翩,蔣書記對關允的器重,還真是讓人忌妒。

不過等眾人看到從車上下來的幾人時,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尤其是站在人群之中迎候的師龍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從車上下來一人,四十二三,個子中等,瘦長臉,細長眼,眼睛眯起來的時候,給人深藏不露的感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臥蠶眉,十分醒目,是他整個面相之中最濃重的一筆。

不是別人,正是王姓的代表人物——市委副秘書長王進太!

怎麼可能?接一個關允,怎麼驚動了王進太?市委辦的通知並未明說有市委副秘書長親臨,師龍飛的眼睛幾乎掉到了地上。

師龍飛震驚的不是王進太在市委副秘書長中排名第一的分量,而是他身為王姓代表人物的身份。通常,王進太在市委幾個副秘書長中,一直對口服務崔同,傳聞柳星雅調到市委後,將由柳星雅接替王進太對口負責崔同。而等冷嶽調離黃梁之後,王進太就會接任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一職。

如果傳聞成真,王進太將會成為王姓在黃梁職務最高的一人。

以上,都不是讓師龍飛震驚的原因。讓他震驚的是,王進太親自前來接迎關允,意義深遠。主要是師龍飛在市委多年,深知王進太為人八面玲瓏。多少年了,王姓一直周旋在崔姓和鄭姓之間,也周旋在蔣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間,從來不偏向任何一方,也正是因此,王姓才成為各方都爭相拉攏的物件。

王姓的居中和崔姓的中立大不相同,如果說崔姓的中立是原則上的中立,那麼王姓的居中則是左右逢源的居中,是為了利益最大化的居中。畢竟,崔姓的目光向上,在黃梁一地的利益可以適當讓步,只要有助於仕途上的進步就行。而王姓的根基在黃梁,對於黃梁之內的利益,分毫必爭。

只要在黃梁待上一年半載就會清楚,崔姓的中立是大原則,王姓的居中則是投機,或者說是騎牆也不為過。

正是因此,王姓才從來不會介入到崔姓和鄭姓的明爭暗鬥之中。但王進太一反常態親自出面前來迎接關允,再聯想到鄭天則預設手下對關允發出的必殺令,這麼說,王姓要一改多年堅持的騎牆派的立場,一步邁到臺前,要公開力挺關允了?

市委為什麼非要派車來接關允,師龍飛比誰都清楚內情。本來一開始他還嫉恨關允搶了他的位置,讓他從市委一秘的位置上狼狽外放,但現在又有些同情關允,比起他當初擔任市委一秘,關允還沒有上任就成為焦點人物,不但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而且還被鄭天則視為眼中釘……被鄭天則盯死的人,在黃梁會有好下場?

但在王進太現身的那一刻,師龍飛才驀然驚醒,他還是小瞧了關允。有些人註定是一遇風雲便化龍,越是風雲激盪,越顯英雄本色,關允就是恰逢其時的風雲人物!

還沒有正式進入市委,就已經引發了三大宗姓的聯動。從崔同的特殊照顧,到鄭天則的恨之入骨,再到王進太的出面相迎,儘管師龍飛不願意承認他不如關允,但也只能在心底歎服,關允一入黃梁,必將引發前所未有的動盪。

是的,師龍飛甚至用動盪來形容關允為黃梁帶來的鉅變,現在他終於知道蔣雪松為什麼選中關允了。以前他一直以為蔣雪松棄他而重用關允是無奈之舉,想想也是,一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能有什麼過人之處?現在他才發現了自己的膚淺,蔣雪松也好,崔同也好,都是在官場之上沉浮多年的高人,會看不出關允的才能和重要性?

師龍飛一旦想通,再看關允時,目光中就多了敬畏之意。

就連冷楓和陳宇翔也沒有料到會是王進太親臨,也都吃了一驚,心想,好一個關允,怎麼就驚動了王進太出面?陳宇翔一時想不通其中的奧秘,冷楓卻腦中迅速一轉,聯想到王進太和夏德長的關係,暗暗點頭,關允的支點作用已經凸顯。

市委副秘書長通常情況下是副處,也有個別是正處,王進太就是享受正處待遇的個例,他和冷楓、陳宇翔平級,不過從市委而來,就算是市委領導了。王進太主動伸手和冷楓、陳宇翔握手:“冷書記、陳縣長,受蔣書記委託,我來接關允到市委,工作都交接好了?”

“隨時可以出發。”冷楓說道,“王秘書長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分內事。”王進太來到關允面前,和關允握了握手,“現在就走?”

王進太的態度不冷不熱,倒也符合他的身份。只不過關允敏感地察覺到,王進太對他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好奇,打量他的時候,眼中全是疑問和不解。

冷楓認為王進太出面是夏德長的原因,關允卻不這麼認為,夏德長對王進太的影響力沒那麼大,就算有,夏德長也顧不上出面請動王進太。退一萬步講,縱然夏德長向王進太打了招呼,王進太也未必想來就能來孔縣。

王進太能來孔縣,不是一方力量推動的結果,而是至少要兩方力量一齊推動才行。就關允推測,應該是崔同提議而蔣雪松也同意的結果。

“可以走了,謝謝王秘書長,大老遠還讓您親自跑一趟,真不好意思。”關允客氣了幾句,該有的禮節必須有。

王進太辦事倒也乾脆利落,連冷楓的辦公室也沒進,用手一指關允的行李,吩咐同來的工作人員:“搬上車。”然後他又和冷楓、陳宇翔握了握手,說道,“我就不坐了,得趕緊回去交差。”

冷楓和陳宇翔就又客氣了幾句,見王進太確實要急著回去,也就不再勉強,一行人送別了王進太和關允。

站在孔縣縣委新落成的大門口,望著兩輛市委的汽車向西消失在遠處,冷楓和陳宇翔同時收回目光,不約而同地心想,孔縣倒了李永昌,死了王車軍,又走了關允,從此,還真是要輕裝上陣,大步前進了。

在為關允送行的隊伍中,既不見溫琳,也不見劉寶家幾人,只有冷舒一人站在人群之中,無喜無悲。

汽車一路西行,不多時就出了孔縣。王進太沒有說話,只是舒適地半躺在座椅上,眼睛微微眯著,似乎是在閉目養神,又似乎是在想什麼事情,右手還有意無意地落在右腿上,輕輕敲擊。

對王進太的為人,關允並不瞭解。他和王進太同坐一車,論級別,王進太比他高,論資歷,他更是難以望其項背,王進太不說話,他就不能開口。一路上的沉默就是極有張力的壓抑,換了別人,或許會緊張和不安,但對經歷過一路生死追殺的關允來說,再壓抑再沉默的場景,他也能從容應對。

從孔縣到黃梁一共八十公里的路程,走省道差不多要兩個小時。快到黃梁市區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王進太驀然睜開了眼睛,說了一句話。

也是他一路上對關允說過的唯一一句話:“到了,關允,黃梁是個好地方,不過黃粱一夢畢竟是傳說,從來沒有誰在黃梁夢想成真!”

王進太的話,意味深長,是暗指黃梁局勢複雜,誰也別想在黃梁為所欲為。或許言外之意就是,想要在黃梁夢想成真,必定繞不過去他。

關允默然一笑,沒有回應,他是無話可說,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雖然之前他透過數人多少瞭解了一些黃梁局勢的現狀,但畢竟不是親身體會。只有等他真正置身到黃梁的急流之中,他才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並且打出最犀利的第一拳。

車到市委,在向右一拐駛入有武警站崗的市委大門時,突然斜刺裡衝出一人,手一揚,一包東西直朝關允和王進太的汽車襲來。來人離得又近,冬天穿得又厚,又戴了帽子,猛然從兜裡拿出東西一扔,誰也沒有防備——就算有防備也躲不過去,汽車不是人,不可能跳開,就被扔個正著。

“啪”的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汽車前擋風玻璃上有東西四濺飛散,一股股液體順著玻璃流下,遮擋了全部的視線。

液體是什麼東西不得而知,但顏色卻是殷紅如血!

在關允即將邁入市委的那一刻,有人節外生枝,用一瓶血紅的墨水給了關允一個大大的警告。

好一個下馬威!

一手遮天

王進太頓時臉色大變,勃然大怒。

關允認為,王進太就算再生氣,頂多就是吩咐隨從人員抓住搗亂分子。不料讓他大跌眼鏡的是,王進太二話不說,推開車門下車,衝正在奪路狂奔的大衣男狂吼一聲:“有種你站住,信不信我一腳廢了你!”

如果說剛才的一瓶紅墨水是血一樣的警告,給了關允一個下馬威的話,那麼王進太的一聲怒吼,就如平地驚雷,讓關允心中一震。王進太此人,在深藏不露的背後,也有快意恩仇的一面。

王進太一聲怒吼,大衣男反而跑得更快了,等武警反應過來,早就跑得沒影兒了。

王進太滿面怒容,回到車前,用手一摸玻璃上的紅色液體,還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哼一聲:“用墨水嚇人,沒種。”

關允也下了車,卻不說話。他心裡明白紅墨水襲車是衝他而來,幕後主使是誰,更是不言而喻,要的不僅僅是給他一個下馬威,還是一個血色警告。

關允心中壓抑著憤怒,鄭天則,夠囂張,夠狂妄,差點逼死了夏萊不說,現在還想對他下黑手,真以為他鄭天則在黃梁可以隻手遮天?

其實關允早就看出了液體是紅墨水,他小時候沒少用紅墨水嚇唬別人,沒想到他十歲之後就不再用的招數,會被鄭天則用在他的身上,他不由無比鄙夷鄭天則的低幼水平。

不過……關允腦中又閃過一個強烈的念頭,如果鄭天則知道車內有王進太,他還敢如此囂張?肯定不會!鄭天則再想當面警告他,也不會冒著得罪王進太的風險,王進太是誰都想拉攏的中間力量,鄭天則不會傻到只為了嚇他一嚇而連王進太也捎帶上。

這麼說,鄭天則並不知道王進太在車內了。再深入一想,原來王進太出面到孔縣接他,鄭天則並不知情,有意思,鄭天則被坑了。

想通此節,正好王進太轉身回來,又要上車,關允就及時說話了:“王秘書長,黃梁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治安好像不太好。”

治安一說,自然是有所暗指,王進太豈能聽不出關允的含沙射影,黃梁治安全在鄭天則手中,治安不好,肯定是說鄭天則不好了。本來王進太盛怒之下,還沒有往鄭天則身上想,關允一點醒,再聯想到關允和鄭天則之間的過節,頓時豁然開朗,不由心中大怒,鄭天則,欺負人也要睜大眼睛才行,連他也捎帶了,到底是什麼意思?

回頭一定要和鄭天則好好說道說道,他在黃梁多年,還沒人敢欺負到他的頭上。

“回頭讓人查個清楚,可能是上訪的人。”王進太應付一句,拉開車門,“先上車。”

關允卻沒上車,微微一笑:“就幾步了,我想就這樣走進市委大院,肯定比坐車有意思多了。”

話一出口,王進太微微一愣,轉眼就明白了關允的真正用意,不由多打量了關允幾眼。有意思,這個年輕人挺有一套,被人潑了紅墨水警告,不但不怕,反而要昂首挺胸走進市委大門,就是要當面還回來,要讓背後的人看看,他不但不怕,而且還要理直氣壯地邁進市委的大門!

王進太微微一笑,點頭說道:“好,我陪你一起走。”

關允也笑了,小插曲,大影響,他和王進太並肩邁進市委的一幕,肯定會刺痛一些人的眼睛。

關允猜對了,在市委主樓的五樓上,有一人正站在窗前向下俯視。看到墨水瓶砸向汽車的那一刻,他得意地笑了,不過笑容還沒有燦爛半分鐘,當王進太從車上下來的一瞬間,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不但笑容凝固了,臉色還一下變得無比難看,怎麼可能?怎麼會是王進太和關允同乘一車?事先沒有聽到一點兒訊息是王進太去孔縣接的關允?

不好,他被人挖坑了。

鄭天則手中的菸頭失手落到了褲子上,燒出了一個大洞他都沒有察覺。失策,天大的失策,第一次沒有及時掌控市委的動向,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一個紕漏,鬧不好要得罪王進太了。

再一想,鄭天則心中更是一陣驚慌,王進太親自出面去接關允,能瞞過他容易,瞞過呼延傲博就難了。呼延傲博沒有提醒他,證明連呼延傲博也被矇在鼓裡,事情就大發了,至少說明王進太也有意不向呼延傲博透露。

再深入一想,就更讓鄭天則怦然心驚,蔣雪松第一次對市委的掌控達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背後必定有崔同的相助。

關允呀關允,還真是一個人物,才來黃梁,就導致了三大宗姓之間關係的失衡,關允不除,黃梁不寧……鄭天則才想通背後發生了什麼,正對關允恨得牙根直癢,又有驚人的一幕出現了,讓他更是大吃一驚。

關允和王進太不再坐車,而是一起步行走進了市委大門。落後王進太一個身位的關允,昂首闊步,躊躇滿志,就這麼施施然以市委一秘的傲然姿態,一步邁入了黃梁市的最高權力中心!

似乎是在無聲地吶喊,又似乎是高調地宣告,關允來了!

一個懷揣夢想的年輕人,就在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一步邁進了黃梁市委大院。誰也不知道,跟在王進太身後的年輕人,就是即將名滿黃梁市委的市委第一秘!

也是黃梁史上最年輕的市委一秘。

王進太領關允上了市委主樓,打算先到市委組織部辦理一下手續,剛上樓,迎面走來了葉林。

葉林淡淡蛾眉抹遠山,妝很淡,但關允還是一眼看了出來,葉林和往常神色大不一樣。以前見過她幾次,要麼是公事公辦的漠然,要麼是落落寡歡的淡然,但今天神情雀躍,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果然,葉林一見關允,先是一怔,隨後微微一笑:“王秘書長辛苦了,關允就交給我好了。”

“敢情好。”王進太對葉林似乎有點顧忌,一邊笑,一邊身子悄然向左一閃,離葉林稍微遠了幾分。雖然不過是微小的距離,但落在關允眼中,就有了意味深長的內容。

葉林是溫琳的姨,也是黃梁市委組織部副部長,是市委為數不多的女性官員之一。對葉林,關允有天然的親近之意,不提她和溫琳的關係,就是她幾次前往孔縣宣佈市委任命,也讓她成為關允認識的為數極少的市委領導之一。

“謝謝葉部長。”關允及時表示了感謝,又回頭謝了王進太。王進太擺擺手,轉身走了。

“別客氣,跟我來。”葉林微微點頭一笑,頭前帶路上樓,一邊走一邊說,“溫琳好不好?她剛剛給我來電話了,說讓我照顧你。”

“溫琳……挺好的。”關允有點心虛,想起昨夜一夢,夢醒了無痕,溫琳的溫柔讓他難以忘懷,“也謝謝她的好意。”

葉林回頭嫣然一笑:“平丘山旅遊開發基本上算是成功了,後面也沒有太多事情了,明年爭取讓溫琳也來市裡發展,還是市裡發展空間大。我已經替她想好了幾個路子,到時她來了,你可要幫襯她一把。”

葉林明是說溫琳的發展,暗中卻有點鴛鴦譜之意。關允咳嗽一聲:“溫琳也說過想來市裡發展,她要是來了,我一定會盡力幫她。”

“關允,過了年,你才二十四歲吧?”葉林穿了一件收腰的羽絨服,從後面看,風韻猶存,尤其是她的頭型,和溫琳還真有幾分相似。

“是。”關允心中愈加不安了,葉林是真想撮合他和溫琳了?

“真是年輕,年輕真好。”葉林微微感慨了一句,還想再說什麼,一抬頭,市委組織部到了。

由葉林出面,關允辦理交接手續就快多了,再加上關允是內定的市委一秘,誰敢怠慢?組織部幹部一處的處長親自出面為關允辦好了手續。同時,市委組織部幾個新來的女大學生以各種理由來到一處,爭相一睹傳說中的史上最年輕市委一秘的真容。

一見關允,幾個女孩兒都驚呆了——用花痴來形容她們肯定不公平,但關允的年輕、帥氣確實讓她們無比震驚。當然,僅僅是年輕、帥氣也沒有什麼,黃梁的大街上和關允一樣英俊的同齡人也不少,問題是,關允除了年輕、帥氣之外,他還是市委一秘。

市委一秘是什麼概念?就是整個黃梁市無數秘書仰視的最高一人,是所有秘書夢想中至高無上的存在!在市委,有多少秘書一生默默無聞,別說能成為高高在上的市委一秘了,就連擔任一個市委常委的秘書的機會也沒有。

誰都知道,越是接近核心領導,升遷的機會越多,升遷的速度也越快。二十三歲的關允,一步邁入黃梁的權力核心,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也不知讓多少人忌妒得發狂。

“關允來了。”關允剛走出市委組織部,抬頭一看,冷嶽邁著方步走了過來,他一臉笑意,“來,我領你去見蔣書記。”

不少人都看直了眼睛,到底是市委一秘,待遇真高——由市委副秘書長王進太親自迎接,由市委組織部副部長葉林親自陪同辦理手續,又由市委秘書長冷嶽親自帶領去見市委一號。眾人想起以前師龍飛擔任市委一秘時的弱勢,驀然心驚……

關允這個新任的市委一秘,一入市委就這麼強勢,關允的到來,在市委將會引發什麼新一輪的動盪?

難題

葉林一見冷嶽,不由笑道:“秘書長親自出動了,小關真有面子。”

一句“小關”含義豐富,既點明了她和關允之間熟識,又表明了她對關允的愛護。

冷嶽聞弦歌而知雅意,呵呵一笑:“葉部長,我知道關允論輩分得叫你一聲姨,但如果嚴格算起來,他也要叫我一聲叔。”

一旁的眾人聽了,都一時心驚。好嘛,一個市委組織部副部長是姨,一個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是叔,不是說關允無根無底,怎麼才來市委就有關系網了?

一個怎麼查怎麼沒有背景的年輕人,真的是只憑個人能力就得到了市委書記以及市委眾多領導的賞識?許多人說什麼也不相信,但不相信也沒有辦法,關允的履歷一清二白,完全經得起推敲,而且他的官場經歷也單純如紙。

不少人都將關允當成了人生目標,既然關允無根無底也可以做到市委一秘,那麼所有的草根都有機會步步升遷。

關允不知道的是,在他邁入市委的那一刻起,市委許多草根出身的底層工作人員都看到了希望和曙光。

跟在冷嶽身後,穿過長長的樓道,一路上冷嶽顧不上和關允說話,平和地衝每一個打招呼的人點頭示意,他的從容和平易近人,讓關允受益匪淺。市委秘書長是市委大管家,執掌市委的各項事務,起承上啟下的關鍵作用,雖然務虛,卻也是實權人物。

最主要的是,市委秘書長很不好幹,上,要順了市委書記的心,下,要在市委各部門以及市直各機關樹立威信。既要讓市委書記信任,又要下面的人服從,這就不但需要長袖善舞的本領,還要有足夠的察言觀色、收服人心的手腕。

近距離接觸冷嶽,關允才發現冷嶽和冷楓的性格迥異,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型別。以冷楓的性格,肯定幹不了秘書長的工作,但以冷嶽的為人,不但可以勝任市委秘書長的職務,如果下一步擔任市委副書記,從能力和實力來說,也不在話下。

可惜,聽說冷嶽要離開黃梁了?下一步肯定是高升了。關允心中微有遺憾,如果跟在冷嶽身邊,說不定可以多學一些東西。又一想,冷嶽比冷楓級別要高,但冷楓在他面前似乎還高上一等,以冷楓一個冷家棄子的身份,就能讓冷嶽禮讓三分,冷楓在冷家的地位究竟有多高?

黃梁市委大樓主樓是八十年代的建築,整個建築沒什麼風格可言,方方正正,就如一個火柴盒。在主樓後面正有幾棟新樓在建,聽說是常委樓和住宅樓。拐過樓梯處的時候,透過窗戶正好可以看到遠處一棟即將竣工的高樓,冷嶽用手一指說道:“關允,你來得正是時候,市委新建的三號住宅小區,可以解決市委一部分中層幹部的住房問題……”

關允心中一跳,市委一秘的名頭果然厲害,他其實才是副科,在縣委可以算是小幹部,在市委絕對是小蝦米。但他級別雖低,位置卻好。這麼說, 他一邁進市委大門,就能解決住房問題了?

“我的資歷還淺。”關允謙虛地說道。

“呵呵,趕上了就是機會,是機會就不能錯過。”冷嶽只點了一點,不再多說,“還有半年時間,我就會離開黃梁。”

話不必挑明,關允明白了,秘書長掌握了市委各種資源的調配大權,住房分配,也在冷嶽的許可權之內。想想不久前他還是不名一文的窮小子,現在算上平丘山旅遊開發的股份,再加上高效農業的投資,他的個人資產在三五年內達到百萬完全沒有問題。如果再加上可以在市委分到一套住房,他應該算是小康了。

關允心中大喜,作為男人,除了喜歡權力之外,也喜歡房子。房子是一個男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有了房子,他也算有了家。

“謝謝秘書長。”關允真誠地向冷嶽道謝,他知道以冷嶽的級別輕易不會許諾,一旦開口,必定是十拿九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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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一秘,光環確實耀眼。

蔣雪松的辦公室在三樓,三一七,向陽的普通房間。許多人不明白蔣雪松為什麼不選擇別的房間,比如三〇一就是套間,而三一七房間不是。

不過蔣雪松就是點中了三一七,市委書記說什麼就是什麼,手下的人只好照辦。但市委書記的辦公室不是套間說不過去,就又打通了隔壁的三一八房間,兩間房間連在一起,重新裝修一番,規格也算上去了。

當時師龍飛還因為房間的問題挨了批評,三一七和三一八相連,打通之後,是叫三一七還是叫三一八,徵求師龍飛的意見時,師龍飛自作主張說是三一八,他一廂情願地認為蔣雪松必定喜歡三一八,畢竟都認為“八”是吉利的數字。

結果蔣雪松發火了,呵斥師龍飛自作主張,搞什麼七七八八的一套,不像話,把師龍飛訓得無地自容。也正是因為這件看似不大的小事,師龍飛市委一秘的威望一落千丈,從此以後,師龍飛逐漸不再受到蔣雪松的重用。

事後有人分析,蔣雪松不喜歡“八”而喜歡“七”,不是因為“八”不吉利,也不是因為“七”這個數字對他有什麼特殊意義,而是因為一個成語——七上八下。

“七”能上,“八”要下,官場中人都在意細節,蔣書記在意的肯定是這個。身為蔣書記的秘書,連蔣書記的真實想法都摸不清,太失職了。其實師龍飛還暗暗叫屈,以前蔣雪松特別喜歡“八”這個數字,不知道怎麼就突然性格大變,喜歡“七”而不喜歡“八”了。但他的委屈沒處訴說,挨了批評只能悶在心裡,如果說了出去,他的政治生命也就完結了。

許多時候,官場之上,就算受屈也只能爛在肚子裡。

來到三一七門前,冷嶽輕輕敲了兩下。關允留意了冷嶽敲門的細節,兩下的間隔很短促,乍一聽就和一聲一樣,但細聽也能聽出是兩聲,這就是敲門的技巧,也是暗號。

果然,裡面立刻傳來了蔣雪松的聲音:“進來。”

不問誰就讓進,證明冷嶽和蔣雪松之間有足夠的默契。身為秘書,要的就是察言觀色的本領和對細節的掌握能力,關允天生就是一個注意細節的人,否則也不會從冷楓身上幾個極其微小的與眾不同之處,推測出了冷楓的來歷。

而且關允也知道,師龍飛不被蔣雪松所喜,必定是在一些細節上落了詬病。以師龍飛的水平,大事上肯定不會出差錯,所以關允一邁進市委,就開始做到心到、眼到、手到和勢到了。

說到勢到,其實剛才下車時昂首走進市委的舉動,就是關允領悟了師龍飛提醒的勢到,有意以勢提升士氣。

關允本來一開始還疑惑,為什麼冷嶽要親自出面帶他來見蔣雪松,現在他算是真正明白了冷嶽的用心,冷嶽是在為他領路,是用無聲的行動來教他擔任蔣雪松秘書的第一個要領——必須學會敲門。

每個領導對敲門聲音的接受程度都不相同,如果不是冷嶽親身示範,關允至少要三天之後才能摸出蔣雪松的喜好。有人領路果然是好,讓他走了捷徑。

推門進去,只穿著毛衣的蔣雪松沒有伏案工作,也沒有站在窗前眺望,而是在澆花。說是澆花並不準確,其實是在澆一株盆景。

蔣雪松的盆景,有山有水有草木,纖毫畢見,活靈活現,在一方山水之間,還有一葉扁舟隨波盪漾,真不愧為無聲的詩,立體的畫。

關允一進來就被盆景吸引了。說實話,他也見過一些盆景,但還沒有見過如眼前的盆景一般精緻如畫,不由細心打量了幾眼。

蔣雪松注意到了關允對盆景的欣賞,不由笑道:“小關,你對盆景也有研究?”

關允沒想到他和蔣雪松再次見面的第一句話會由盆景引起,謙遜地一笑:“蔣書記說笑了,我對盆景只能說是喜愛,哪裡談得上研究。”

“那就隨便說說。”蔣雪松再見關允,心中的喜愛比以前更甚。相比上次吟詩題字,關允不但更成熟了,而且還經歷了和冷楓的風雪兼程以及一路護送夏萊的生死與共,就更讓蔣雪松相信,關允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年輕人。

“我就獻醜了,蔣書記和秘書長可不要笑話我。”關允謙虛之中透露出倚小賣小的耍賴,他圍著盆景轉了一轉,讚道,“山水相連,寓意山高水長。一葉扁舟,表明縱情山水之間的情懷。方寸之間,見微知著,這是胸中有丘壑,筆下寫文章。”

“哈哈,好一張伶牙俐齒。”蔣雪松開懷大笑,胸中有丘壑確實深得他心,而筆下寫文章更符合他的文人風骨,不由心情大好,“小關,這盆景還沒有名字,你來起個名字吧。”

這就是第一道難題了?關允微一沉吟,還沒有想好名字,第二個難題就不期而至了——“啪啪啪”,傳來了拍門聲。

對,不是用手指敲門,而是用手掌拍門,同時一個聲音響起:“蔣書記在嗎?”

蔣雪松、冷嶽都聽了出來,是鄭天則。蔣雪松微一皺眉,冷嶽立刻心領神會,他轉身對關允說道:“關允,你擋一下。”

關允和鄭天則的第一次正面交鋒,來得如此之快。

正面交鋒,第一戰

關允雖然和鄭天則仇深如海,但他畢竟和鄭天則只有幾面之緣,對鄭天則的聲音並不熟悉。不過他沒有聽出是鄭天則的聲音不要緊,只聽敲門聲他就斷定,此人行事狂妄自大,目中無人。敲市委書記的門不用手指輕叩,而用手掌去拍,不是不懂禮節,就是太託大了。

以鄭天則混跡官場幾十年的經歷,他會不懂敲門的禮節?關允不相信,他寧願相信鄭天則以手拍門是故意為之,要的就是顯示他與眾不同的氣勢。

在市委裡面,所有人走路時都是腳步輕輕,說話時也是儘量小聲,尤其是經過市委一號的門口時,誰都生怕意外弄出聲響驚動了蔣書記,儘管人人都知道蔣書記的辦公室隔音效果很好。獨有鄭天則與眾不同,他要的就是高人一等的威風。

其實不用冷嶽開口,關允從蔣雪松皺眉的動作就得出結論,蔣雪松不想見鄭天則。

冷嶽話一說完,就和蔣雪松一前一後進了裡間。

關允也不說話,微一點頭,他穩定了一下心神,來到門前,並不立刻開門,而是等了一下。聽到外面鄭天則剛敲第二下時,關允猛然拉開了房門。

鄭天則的手就被閃了一下,他沒留神門會一下被開啟,差點收勢不住向前一撲。被人閃了一下的感覺很不舒服,他心中慍怒,等定睛一看眼前站立的人正是關允時,更是火大,譏笑一聲說道:“關秘書到任了?到底年輕,怎麼連個門都不會開?”

關允早就領教過鄭天則的氣勢凌人,連敲市委書記的門也敢用手掌拍,對他客氣了才怪,他呵呵一笑:“我剛從縣裡來,不太懂禮節,請鄭局長多擔待。”

鄭天則本來因為墨水潑車事件誤傷了王進太而心中不安,剛才他想找王進太聊幾句,雖不能明說,至少也要含蓄地表明立場。不料王進太明明在,卻避而不見,讓他心中無端猜測半天,更加鬱悶。正好進取學院的調查取證工作有了一定進展,他想當面向蔣雪松彙報一下,誰知關允剛到市委,也不休息半天,就上任了。

一句話就嗆得關允低頭認錯,鄭天則不由又心情大好,還以為關允有幾斤幾兩,卻原來也是一個軟柿子,這就好辦了,以後使勁捏。

“好說,好說。”鄭天則打了個哈哈,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口吻說道,“初來乍到,手生一點可以理解,以後多注意就行了……對了,蔣書記在不?”

關允的態度雖然恭敬,但只開啟了一道門縫,他正站在門口,除非鄭天則將他推開,否則不可能進門。秘書擋路的威力就在於此,他不讓,誰也不敢推開他,就算有天大的急事,也得秘書放行才行。

鄭天則話一說完,也不等關允回答,邁步就要向裡進,霸道、強勢、說一不二的作風暴露無遺。狼行虎步,權勢滔天,一瞬間就讓關允想到了一個歷史人物——鰲拜。

當然,將鄭天則比喻成鰲拜是太高抬了他,不過鄭天則橫行霸道的作風,還真是酷似一代權臣鰲拜。他直接闖關,關允卻偏偏不讓,站立原地不動,鄭天則只前進了一步,就和關允的身子貼在一起。

仇人見面,沒有分外眼紅,卻有暗中較勁。鄭天則被關允擋住去路,腳下不停,暗中用力,想要一舉衝開關允的胳膊。不料等他力氣用到之後,卻猛然撲了一空——關允向後一退,讓開了路。

走樓梯最怕一腳踩空,打人最怕打到空氣裡。鄭天則向前一撞,卻沒有遭遇想象中的阻力,身子向前一傾,再也收勢不住。

如果僅僅是上身落空還好,偏偏關允還有意無意只讓開了胳膊沒有讓開腳,他的腳又剛好絆在鄭天則的腳上。鄭天則身子撲空,腳下又被一絆,可就慘了,身子直直朝前撲去,眼見就要摔一個狗啃屎。

還好,鄭天則當年當兵時練就的一身本領救了他。他原地一打轉,化去了前撲的力道,又伸手一拉,正好抓住了門把手,才勉強站住,沒有當場摔倒在關允面前!

鄭天則心中大罵,敢陰老子?好小子,沒看出來,長得挺陽光,心裡挺黑暗,臉上賠著笑,當面就陰人,敢情是個笑面虎。這麼一想,鄭天則心裡就打了個激靈,最難提防的不是小人,而是手腕多變、既有陽謀又有陰謀的一類人,關允才多大,就這麼有心機了?

莫非他還真小瞧了關允?

關允誠惶誠恐地忙伸手一扶鄭天則:“鄭局,您沒事吧?怎麼這麼激動?小心摔得頭破血流。”

鄭天則差點沒氣得七竅生煙,明明是關允絆他一下,卻裝作沒事一樣,還警告他別摔得頭破血流,什麼意思?在黃梁地界上,還有人敢讓他頭破血流?他就冷哼一聲:“我沒事,走了幾十年路,從來沒有摔倒過,也沒人能絆倒我。絆腳石我都會一腳踢開。”

“忘了說了,蔣書記不在。”關允才不理會鄭天則的威脅,直接下了逐客令,“有什麼事情可以轉告我,我向蔣書記彙報。不方便轉告的話,就等下次再來。”

話一說完,關允就看向了門口,意思是——怎麼來的,怎麼回去。

鄭天則窩了一肚子火,剛才他在門口明明聽到裡面有蔣雪松的聲音,現在關允睜著眼睛說瞎話,擋在他和蔣雪松之間,還真當自己是棵蔥了?才來市委沒半天,就敢把公安局長拒之門外,膽子夠大。

“我剛才聽到了蔣書記說話的聲音,難道是我聽錯了?”看破不說破是官場常態,但鄭天則就是一反常態直接說破了,要的就是讓關允當面下不來臺。

第一次正面相對,第一次正面交鋒,沒有刀光劍影,沒有酒精瓶,卻有機鋒妙語,有步步陷阱。

“可能是鄭局長最近太累了,有時候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忙過頭了,會出現幻聽。出現幻聽是身體虛弱的徵兆,鄭局長,一定要保重身體呀。”關允一邊說,一邊又錯開了身子,位置站得很巧妙,既擋在了通往裡間的通道上,又讓出了出門的通道。

肢體語言透露出的暗示再明白不過,高雅一點的說法就是,請出去,通俗一點來講則是一個字,滾!

鄭天則險些沒有眼前一黑被關允氣得背過氣去,關允居然說他年紀大了出現了幻聽,太狂妄了。他終於流露出了一絲慍怒:“關秘書,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蔣書記彙報,要是耽誤了大事,你承擔不起責任。”

關允才不會被鄭天則的恐嚇嚇倒,淡淡地說道:“請鄭局長以後敲門的時候聲音輕一些,驚動了蔣書記辦公不好,吵到了蔣書記和省委領導通話就更不好了。我剛從縣裡來,縣公安局長敲門,可比剛才的聲音輕多了。”

好嘛,原來剛才關允自稱從縣裡來不是謙虛,而是埋了伏筆,就是為了在最後擺鄭天則一道,諷刺他一個堂堂的市公安局長還不如縣公安局長有素質。鄭天則在黃梁縱橫多年,以前在師龍飛面前從來都是高高在上,市委一秘的名頭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沒想到關允才邁入市委,就卡住了他的脖子,不但不讓他見蔣雪松,還對他冷嘲熱諷。

好,好一個關允,走著瞧!鄭天則嘿嘿一笑:“關秘書,年輕,到底年輕,哈哈……”後半段他留在心裡沒有說出來——年輕,不摔打幾次,不知道輕重!

笑完,一背手,他昂首闊步地邁出了蔣雪松的辦公室!

關允冷冷地看著鄭天則的背影,如果說冷楓的一背是帝王之相,那麼鄭天則的背影是說不出來的囂張,根本就是得意忘形的狂妄。以鄭天則能在黃梁經營多年而不倒的背景來分析,他必定不是輕浮弱智之人,他是故意在關允面前流露出盛氣凌人的一面,要的就是在氣勢上壓關允一頭。

兩軍交戰,智者勝;狹路相逢,勇者勝。第一戰至關重要,奠定了以後誰比誰更有底氣的基礎,許勝不許敗。今日和鄭天則正面交鋒的第一戰,關允的結論是,小勝。

市委一秘的位置至關重要,如果運作得當,充分將蔣雪松市委書記的權力透過他最大化,無形中他也會水漲船高,影響力直逼一名市委副秘書長!

不過,關允又隱隱猜到,鄭天則身為公安局長,並沒有高配常委,論級別,其實才是正處,但他能在黃梁權勢滔天,所倚仗的絕不僅僅是鄭姓在黃梁的龐大影響力,在省裡必定還有後臺。

等鄭天則走遠,關允關了門,一回頭,裡間的門已經開啟,冷嶽站在門口正衝他微笑,他就知道,如果剛才對戰鄭天則算是第二道難題的話,他過關了。

第一道難題是為盆景起名……想了一想,關允一下想出了一個名字,心中大定,邁步來到裡間:“蔣書記,盆景的名字不如就叫江山。”

蔣雪松正放下手中的電話,一聽關允的話,面露喜色:“江山美人,關允,江山是個好名字,哈哈。走,中午你和冷秘書長一起陪我去見一個省裡來的朋友。”

關允心中一喜,兩道難題從容過關,他在黃梁市的開局不錯,那麼接下來要見的人,應該就是開場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