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0月7日,晚間9點21分,莆市某街道燒烤鋪子。
一臺十七寸的彩電,周圍坐滿了人。
大家端著啤酒杯子,靜靜地等待著。
連燒烤鋪子的老闆,老錢,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和大家一起等待著。
老錢的妻子,此時已懷有九月身孕。她站在一旁,輕輕地撫著自己的肚子。
“嗶!!!”
終於,電視機裡的裁判一聲哨響!比賽結束了!
中國隊一比零戰勝阿曼,獲得02年世界盃入場券!
中國球員們衝進場地,瘋狂地慶祝著!
電視臺早已迫不及待地打出了準備已久的紅色大字幕!
“我們出線了!”
“哦哦哦!!!!”
“耶!!!”
燒烤鋪裡一片翻騰,響聲震耳欲聾。
許多球迷早已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淚流滿面。
“國足終於爺們了一回!!!”
“今晚,每桌送三瓶啤酒!哈哈哈!”老錢興奮地喊道。
“老錢好樣的!我們每桌再來三箱啤酒,今天晚上不醉不歸!”。
作為多年的資深球迷,老錢此時更是激動萬分。
妻子雖然頂著大肚子,但是小兩口人手不足,她也必須幫忙打打下手。
正當老錢準備給大家多烤些串兒呢,妻子突然叫道:“唉呀老錢,我肚子有點疼!”
肚子疼?這節骨眼上,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小翠,你怎麼了?”老錢扔下手中的活,連忙過來攙扶,“是不是剛才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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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就是突然間好疼啊!”小翠強忍著疼痛說道。
“哎喲,大哥,嫂子怕是要生了!得趕緊送醫院!”一個年輕男子走上前說道,他是老錢鋪子的常客。
一聽要生了,那還得了。也不管鋪子裡的生意了,老錢扔下手中的活,抱起妻子就往外衝。
可是這麼晚了,沒地方叫車可怎麼辦?醫院離這裡至少有十公里遠。
“老錢,快點……我有點堅持不住了……”小翠的聲音越來越虛弱。
老錢往側門跑去,準備將家裡拉貨用的三輪車推出來。
“老錢!騎三輪車會給嫂子顛壞咯!再說,蹬三輪車得到什麼時候?快,上我的車!”剛才那個男子跑了出來,本來在鋪子裡喝酒的一幫年輕人也紛紛跑出來幫忙。
“可是,你剛才喝酒了…..”老錢擔心地說道。
“就喝了兩瓶沒事兒!放心,我是局子裡的人,碰到交警我來擺平!再說了,嫂子跟孩子要緊啊!快走!”年輕男子幫忙將小翠扶進車裡。
老錢也來不及道謝了,一行人匆匆忙忙,趕向醫院。
“小翠,你堅持住啊!咱們就快到醫院了。”老錢心疼地看著妻子,心裡焦急萬分。
老錢今年三十,為人老實本分。從一開始自己支個攤兒,一步一個腳印,一直做到現在有個自己的鋪子。雖然不是什麼精明人,但是烤串的技術卻是一流,更兼平日裡慷慨大方,附近的街坊鄰居,甚至別個區的人,都會慕名找到他的小燒烤鋪子。因此,結交的朋友也不少。
這次好在有這個年輕男子幫忙,小翠進產房不久,便順利誕下寶寶。
“哇哇哇!!”產房裡傳來嬰兒的哭聲。
“恭喜,是個男孩兒。母子平安!”護士抱著寶寶出來,“小家夥7.6斤,真壯實!”
老錢接過孩子,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我當爸爸了,我當爸爸了…….”老錢嘴裡唸叨著。
“大哥,快給孩子取個名字吧!”那年輕男子說道。
可能是太過高興了吧,老錢此時有些手忙腳亂。
不過,取名字?這還真給老錢難住了。自己沒什麼文化,識文斷字的事情還真是不擅長。
“小兄弟,你是我兒子的救命恩人哪!一看你就是個文化人,幫我出個主意吧。”老錢很實在。
“誒,救命恩人談不上,舉手之勞!”男子擺手推謝。
“不過,你剛才說嫂子還有半個月才是正常的產期,可是卻提前生產了。今天咱們中國隊勇闖世界盃,莫非這孩子也感應到了,迫不及待地要出來跟我們一起慶祝?”年輕人繼續說道。
“哈哈哈!!!”老錢和大家都被他的話逗樂了,“還真沒準!”
“大哥您姓錢,孩子就叫錢鋒吧!諧音是前鋒,將來說不準能為我們中國攻城拔寨,闖出一番事業出來!”男子思量一番,侃侃道來。
“錢鋒……前鋒……”老錢默默念道。
老錢沒有別的喜好,除了喜歡研究燒烤之外,剩下就是愛看球賽,是個不折不扣的鐵桿球迷。什麼事情只要跟足球一沾邊,那老錢絕對是衝在最前面。
“錢鋒這個名字好!我兒子就叫錢鋒!”
小翠躺在病床上,看著自己的兒子,臉上露出一絲溫馨的笑容。
只是聽到老錢在外邊嚷嚷著,不禁眉頭一皺:“有個老球迷就夠了,這下倒好,以後還要添一個小球迷!”
※※※※※
一年過去,小錢鋒已經長得白白胖胖。
有了孩子以後,老錢更是起早貪黑地張羅著燒烤鋪的生意。夫妻兩的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紅紅火火!
很快,燒烤小鋪的店面就擴大了兩倍,還起了個牌匾,質樸“沿海燒烤”。
今天是小錢鋒的一周歲生日,一家三代齊聚一堂,為小壽星慶生。
奶奶端來竹籃子,裡面擺放著書本、鋼筆、計算器、尺子、剪刀和算盤。
莆市的風俗,說週歲看八十。意思是,小孩週歲時抓鬮抓到什麼物件,將來就會在相應的領域內有所成就。
老錢抱過小錢鋒,將他放在竹籃子裡,看看他要抓什麼。
錢鋒眨巴著一雙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甚是讓人憐愛。
“小鋒鋒,快抓抓哦!抓完了吃蛋糕咯!”媽媽在一旁逗著。
“小鋒鋒,看書書,抓了書書奶奶給你吃蜂蜜。”爺爺奶奶也在一旁“引誘著”。
老一輩人,都希望給孩子能抓書,將來能好好讀書出人頭地。實在不行,抓到算盤計算器也可以,做做生意可以養家餬口。
可是錢鋒卻是什麼也不抓,就在那一個勁兒地用手比劃。
老錢好像發現了什麼,他順著兒子手指的方向看去。
兒子指的莫非是沙發底下的足球?
老錢把足球抱來,在小錢鋒面前晃悠幾下。
說來也怪,錢鋒頓時開心的不得了。可是嘴裡卻不會說話,只會一個勁兒地“呀呀呀”。
“行了老錢,你把足球收起來,現在先別逗他。”小翠沒好氣地說道。
爺爺奶奶也趕緊制止,“兒子,別瞎鬧。這孩子摸得第一樣東西,註定要跟他一輩子的!可得讓他摸些有用的東西,快把球收走。”
“足球怎麼了?那踢球也有出息的好嗎?”老錢哼哼兩句。不過他還是把球放了起來,要不一會兒爺爺奶奶要發飆了。
一家人繼續逗著。
正當老錢把球放下來的那一刻,小錢鋒居然不顧一切地爬出了竹籃子!
由於小孩才一歲,只能自己挪。這一挪,將籃子裡擺放好的算盤和書本什麼的,全都踢亂。
“咯咯!!”錢鋒抱著足球在地上打滾,開心地笑了出來。
大家都傻眼了!
爺爺見狀,忙說道“小鋒鋒的手手先碰到算盤啦!將來肯定是做生意的好料,富貴一生。”
大家也都忙跟著喊道。
還好爺爺反應快哪!
只有老錢,抱著小錢鋒,哈哈大笑!!!
“不愧是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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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6月
2010年世界盃亞洲區預選賽,中國對陣卡達。此戰中國必須獲勝,否則將提前告別2010年世界盃。
“三十年來,我們不離不棄!”
“還有機會!哥們挺你!”
“衝出亞洲,揚我國威!”
球迷們高舉旗幟,齊聲吶喊著!
“爸爸,我們會贏嗎?”錢鋒指著場地問道。
“當然會贏啦小鬼!”旁邊一位陌生的叔叔笑道。
“哈哈,那是當然,當然。”老錢也笑了,只是眼神閃過一絲擔憂。
“他們要是踢不過,我就上去幫忙,把他們都幹掉!砰砰啪!”錢鋒邊說,邊手腳舞動比劃著,衝到了看臺前。
“哈哈哈!!!”在場的人都被逗樂了。
“老哥,你這兒子有前途呀!”
“呵呵,傻小子!”老錢滿眼關切地看著小錢鋒。
******
九十分鍾過去,場上比分中國隊零比一落後。
“別……再補點時間……”
“就兩三分鍾了,算了…..本來也沒指望啥!”
在場的球迷們攥緊了雙拳,他們多麼希望中國隊能夠創造一次“紅色三分鐘”。這已經不是祈禱,這是在央求。央求上天能再眷顧一次國足,央求上天能來一場奇蹟。
這是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播音員依舊延續著多年不變的臺詞,“留給中國隊的時間不多了!”,“國足還存在理論出線可能。”。
“嗶!!!”尖銳的哨聲打破現場詭異的靜寂。
這次,連理論出線可能也沒了,中國隊已提前被淘汰出局,無緣下一屆世界盃。
“CNM的!”
“真丟人!”
“MD以後再也不看國足比賽了!”
“還機會,機NM!”球迷當場撕掉手上的彩旗標語,一把丟在凳子上。
憤怒的球迷們對於列隊道謝的球員們,根本不領情!謾罵聲鋪天蓋地而來。
在場的中國隊隊員們默默承受著,沒有回應。
與01年史無前例地闖進世界盃的輝煌對比,國足此番再一次黯然神傷,這麼大張旗鼓,舉國憤恨地離開。
卡達隊的球員們無比興奮地慶祝著。拜國足所賜,卡達晉級亞洲十強。
曾經的“中國克RBRB克韓國,韓國克中國”定律現已蕩然無存,中國哪怕在亞洲的足球地位都已可有可無,淪為亞洲三流。
“去圍堵他們去,讓他們給個說法!”
“對!一年又一年,拿著那麼高薪水,研究不出贏球的方法!”
球迷的憤怒情緒終於徹底爆發。
“爸爸,我餓了。”混亂中,小錢鋒拉著老錢的袖口。
老錢嘆了一口氣,牽著小錢鋒,默默離去。
身後的球迷們依然怒氣難消,大家實在接受不了球員們滿場被動挨打,連反擊都不敢做。以這樣的方式輸球,令人無法接受。
“爸爸,你這麼難受,為什麼還來看。我更喜歡看英超,這次你贏我,下次我一定報仇!你爭我奪的場面,看著更刺激呢!”小錢鋒童言無忌。
老錢是個英超球迷,因此,錢鋒從小也是個英超迷。
“傻孩子,中國是咱們的根,我們當然要支援他!只不過國足就像我們的小孩,他現在還小,我們要……呵護他……”老錢竟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他頓了頓,“孩子,咱們以後都要支援國足。你剛才說的,以後不能再亂講了,聽見了嗎?”
老錢領著錢鋒來到麥當勞。
“嗯!我以後要上場比賽,把他們統統擊敗!這樣,爸爸就不會傷心了!”錢鋒將手裡的冰激凌放到老錢嘴邊,另一只手去擦拭老錢眼角的淚水。
老錢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流淚了!
“風太大了,吹得我眼睛疼!”老錢背過身去,使勁兒抹去眼淚。
“小屁孩兒,別瞎吹牛。我們老錢家都是踏踏實實過生活,從不吹牛!”老錢轉過身來,刮了下錢鋒的小鼻子。
“沒吹牛,我以後肯定能踢世界盃!”錢鋒大口吃著漢堡,口氣篤定。
“哼……”老錢笑看兒子繼續“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