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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出師

瑪雷瑪雷是完全沒想到米莉森還能反將一軍,愣是聽完米莉森將太陽的教義講完,才反應過來。

當然,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那米莉森所說的,自然也是沒聽進去。

雖然沒聽進去,但米莉森對陽光普照的歌頌還是很明顯能聽出來的,這也是那教義的主要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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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教義,總是要靠枯燥的重複強化人們記憶的,不需要理解,只需要接受即可。

瑪雷瑪雷說:“或許疾病與陰影不是我們的選擇,但正因如此,我們無法選擇健康與光明,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中,長成此等虛弱的身體……要知道,在黑暗中待久了,人的眼睛便無法接受光明了。”

“第一時間,肯定會覺得刺目,甚至會有焚身之苦。”米莉森說,“但當你適應之後,便不會再願意回到矇昧的陰影中。”

“有些人只能活在陰影中。世代作為處刑人的命運、無法擺脫的宿疾,就像那些惡兆之子一樣。我們不是自願以這樣的姿態降生於世的,難道像我們這樣的弱者,就不配擁有自己的神嗎?冷漠的陽光為何要驅逐我們的陰影?”

米莉森抿著嘴,雖然不服,但一時卻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說服瑪雷瑪雷。

瑪雷瑪雷對此結果則早有預料。

一個病弱的城主,總是比健康的平民有更多時間去思考這些東西,將詩意的憂愁根植於內心。

精緻的貴公子面具保護下,醞釀的話語自然也被保養磨礪得更加鋒利,足以在唇槍舌戰中戰勝對手。

米莉森繼續訴說著自己的觀點,但都被瑪雷瑪雷反駁了回去,她瞪著瑪雷瑪雷,腮幫子鼓起來:

“為什麼你要畏懼太陽,寧可躲在陰影下?”

瑪雷瑪雷不動聲色地說:

“因為白天一切都籠罩在可怖的陽光之中。”

米莉森悶聲坐下,嚼著已經被日蔭城的陰冷侵蝕僵硬的飯菜:

“我不會認同你。你沒有得過腐敗病,不知道那有多可怕,這和一般的疾病是不同的。”

“但您正是因為腐敗,才格外美麗啊。”瑪雷瑪雷崇敬地欣賞著米莉森臉上的白斑,“簡直是最完美的裝飾。”

米莉森微微抬頭,翻著三白眼看瑪雷瑪雷。

她勐然從座位起身,撲向瑪雷瑪雷,額頭抵著瑪雷瑪雷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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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大廳門外,無名緊張起來,喃喃自語:

“什麼動靜?他們不會打起來吧?”

大廳外面的,無名和勒緹娜此時都貼門上,支著耳朵聽裡面的動靜。

勒緹娜不放心瑪雷瑪雷,總擔心米莉森跟這個變態共處一室會出事。

無名不放心米莉森,總擔心米莉森一個暴起把瑪雷瑪雷秒了。

無名哀嘆:“吃得好好的,聊什麼信仰。”

“聊信仰有什麼不好?”勒緹娜問。

“煞風景啊。”無名說,“信仰和政治,相親的時候要避免聊這些,如果意見不合,那就不會喜歡上對方了。”

“那不是更好嗎。”勒緹娜說,“有雷趕緊知道趕緊撤退,多好。”

“最好是這樣。”無名聽著屋裡那激烈的交談,“可惜,當人們激烈地為自己的信仰爭鋒時,他們或許並不知曉教義的真諦。所謂的道理,也是預先設好立場後,在茫茫的語言之海中尋找可供攀附的依憑。”

“請說人話。”勒緹娜說。

“只有信仰,沒有智力。”無名說。

“你說米莉森嗎?”勒緹娜問。

“米莉森對太陽的理解,確實還有些淺薄。”

“有沒有搞錯,米米是在維護你的信仰誒?”

無名嘆氣:“我也不是在批評她,我以前比她更狂熱。只是這種爭論結果只能以摧毀一個人結束。摧毀對方……或者摧毀自己。冷靜的思考總是在毀滅之後才有可能開始——雖然幾乎是必走的彎路,但也實在是浪費精力。老師的作用,就是幫後人少走彎路啊。”

無名撓牆:“更要命的是如果摧毀的是對方,我的生意就泡湯了啊。”

勒緹娜看到無名還想著生意,有點氣。

想到米莉森還在裡面維護老師的信仰,外面老師卻只想著瑪雷瑪雷,替米莉森不值。

“你就不能擔心一下自己的徒弟?”勒緹娜說。

“我擔心她幹嘛?”無名說,“你也太小看我教出來的徒弟了吧?”

無名突然噤聲,他意識到,城主大廳裡一直沒有什麼聲音。

“怎麼了怎麼了?”無名緊張,“米莉森不會抹了瑪雷城主脖子吧?”

吱呀一聲,城主大廳的門開了,米莉森走出來。

無名差點栽進米莉森懷裡,連忙起身,往屋裡扒望。

看到瑪雷瑪雷還零件齊全地坐在那裡,無名松了口氣。

“聊得怎麼樣了?”無名問米莉森。

“不太愉快。”米莉森一句話讓無名心臟驟停。

“不過瑪雷城主答應會隨老師你去營地處刑。”米莉森笑著說,“這點請不用擔心。”

“好!”無名激動地握住米莉森的手,“你可以出師了。”

“我本來就出師了嘛,現在只是與老師同行。”米莉森說,“等瑪雷瑪雷隨您離開,我們也該分道揚鑣了。我說服不了瑪雷城主,這次遠行,也剛好去印證自己的信仰。”

“很好,再見,不送。”無名搖了搖米莉森的手,便跑進城主大廳,跟瑪雷瑪雷商談下一步的合作事宜了。

可惜無名不想送米莉森,瑪雷瑪雷卻是不答應,堅持要同行一段時間。

無名也只好答應,幫忙備馬備車,準備修整一日後,離開日蔭城。

夜晚,瑪雷瑪雷回到自己的房間,抱著黃金義手準備上床睡覺。

格威卻早已經在他的房間等待。

格威表情不太友善:“瑪雷城主,你不該那麼早和米莉森談論信仰的問題,那會加劇她的牴觸,應該潛移默化的改變才是。”

“不好意思,情不自禁。”瑪雷瑪雷說,“看到我的女神,實在忍不住自己的讚美之情。”

“蟲子們也忍不住,所以她現在很討厭蟲子。”格威說,“您最好還是假意被說服吧,傳播信仰這種事不勞您費心。這樣激烈的爭論,或許也會破壞您對米莉森的好感,您可不要在事成之前就對她不感興趣了啊——那是得手之後才應該做的事。”

瑪雷瑪雷說:“這你不用擔心。她確實是瑪蓮妮亞大人的女兒,那堅定的意志都如此相像。只是與那沉靜的流水不同,她還多了一份奔烈——真美麗啊,她在腐化時,將會是最美的。”

看到瑪雷瑪雷這樣想,格威放心下來:

“城主,你且好生攻略米莉森,增加好感度,我從別的地方幫你。”

“怎麼幫?”

“想辦法削弱無名對米莉森的影響。”格威說,“那無理的合作該結束了,先從蓋立德開始。”

看到格威離開,瑪雷瑪雷立刻上床,抱著義手埋進被子裡。

他像對著樹洞一樣,把嘴埋進義手的套筒:

“假裝被說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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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瑪雷瑪雷的馬車就跟著無名的墜星獸一起上路了。在沒有遇到岔路前,米莉森依舊坐在墜星獸背上,與無名瑪雷瑪雷同行。

無名還有些後怕,心有慼慼對米莉森說:

“你不該跟瑪雷城主說那些話題的。”

“我只是覺得,瑪雷城主不是蟲子,他是能被說服的。”米莉森說。

“那你說服了嗎?”無名問。

“至少他無法反駁了。”米莉森微笑。

“厲害啊,最後你們說了什麼?”

米莉森說:“瑪雷城主認為,既然無法抵抗,不如好好享受。說我‘即使被腐敗侵蝕也很美,不如說正因為腐敗,才活得格外壯美’。”

“你怎麼說?”無名問。

“他這種說法很矛盾不是嗎?”米莉森說道,“他對疾病臣服,可他之所以會傾心瑪蓮妮亞,卻是因為對瑪蓮妮亞對腐敗的抗爭。”

米莉森說:“太陽的教義中講過火焰產生差異的故事,無數矛盾由此產生。或許瑪雷城主也是如此,他的信仰是在病痛中產生的錯誤的情感,在一個並不安穩的獨木橋中,由某些微小的力道牽引,導致我們做出相反的選擇——這選擇應該是可以反轉的。”

無名說:“你對太陽的理解,倒是很有特色。”

“在商隊的悠閒時光中,我也是有很多自己的思考的。”米莉森說。

米莉森回望跟在墜星獸屁股後面的馬車,知道那裡有一雙眼睛,正在凝視著自己。

米莉森說:“老師,你找瑪雷城主合作,是看上他的凋塑技巧了對吧?”

“是啊,你也看到了,黃金之民又臭又硬,我原本的商品根本沒法滿足他們對保質期的異常追求。”無名說,“只有凋塑這種能儲存千年的東西才能賣出去,滿足黃金之民對凝滯的追求。”

“是啊,凋塑是時光的琥珀,將事物凝滯在最美好的那一刻。”米莉森說,“瑪雷城主雖然說是喜歡腐敗襯托的美麗,卻在不遺餘力地留駐腐敗女神的凋塑——停駐帶來沉澱,沉澱招致腐化。難道他在留駐‘停駐’、留戀‘流連’?”

米莉森總結:“無論是水鳥的流變,還是腐敗的輪迴,都無法解釋他的行為,言行相悖——他依然被黃金律法支配著。”

無名聽得一愣一愣的:“真能出師了啊?”

“什麼叫真能出師了?合著您之前在騙我嗎?”米莉森都嘴。

“你們在說什麼呀?”勒緹娜在一旁都聽暈了。

“沒什麼,只是探索律法這種不重要的小事。”無名說,“不過米莉森或許有成為神人的潛質哦。”

“這麼厲害呀?”勒緹娜為米莉森高興,但對無名卻表示懷疑,“你一個商人能懂這些?神人可是由雙指指定的,只有雙指才能指定神人——神祇的候選人。”

“不要小看我,我不是雙指,但雙指是我肚子裡的蛔蟲!”無名拍著胸脯,信心滿滿。

“不應該說你是雙指肚子裡的蛔蟲嗎……”

“都一樣。”無名對這些細枝末節不以為意,大笑起來。

一想到出去找一趟劊子手,卻有意外收穫,找到了亞壇的商路,無名打心裡就痛快。

到了分別的路口,與米莉森等人告別,無名帶著瑪雷瑪雷直奔營地。

無名站在墜星獸背上,把員工們喊過來:

“都來見見瑪雷城主!這可是大師,我們以後的銷路有指望了!”

無名豪情萬丈:

“來人,去讓那個血指滾過來,正好拿來給大師祭刀!”

沒一會兒,一個大圓球被滾過來,停在無名與瑪雷瑪雷跟前,圓球由蟲絲與鐵絲構成,裹得嚴嚴實實,裡三層外三層,大球只露出一個腦袋。

那是一個腦袋生角,臉上覆有鱗甲的腦袋。

瑪雷瑪雷跟無名確認:

“這就是你要讓我處刑的人?”

“不是。”

無名卻給出了一個讓瑪雷瑪雷意外的回答。

瑪雷瑪雷疑惑看向無名,無名詫異地盯著那顆腦袋:

“尤拉?你怎麼進去了?艾琉諾拉呢?”

“跑了。”尤拉悶聲回答,“然後他們把我塞進去了。”

“你給放跑的?”無名問。

“你也這麼想?”

“不然不能解釋他們為啥把你塞進去。”無名說。

尤拉嘆氣:“帕奇他們這麼想,所以我現在在這裡。”

“所以是你嗎?”無名確認。

“不是。”尤拉板著臉。

“那給放出來。”無名指揮著,“這是鬧什麼,別讓我們的合作伙伴看笑話。”

等大球被割開,尤拉被放出來,帕奇等人也湊過來了。

“你怎麼給他放出來了?”帕奇不滿。

“人家說不是他呢。”無名說。

“他說你就信?”帕奇說,“我說就是他放的。”

“顯然你的話可信度不如尤拉。”無名說。

帕奇啞口無言,繼而著急上火:

“你知不知道那個血指多危險多麻煩?居然跑了!”

“跑都跑了,還能怎麼辦。”無名說,“你應該這麼想,就算真是尤拉放跑的,我們也得留著尤拉——主動放了人質,剛好跟火山交好嘛。”

無名不急不慢,慢條斯理地開始瞭解情況。

以帕奇的說法,球是從外部被破壞的,而且沒有觸發任何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