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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國之根本

田午回到了臨淄城中,梳洗整齊穿戴妥當,馬上進宮面見齊候。

“君上,公子午在宮外求見。”

齊王宮大殿中,碧玉綠紗內點著幾盞座燈,在戶外明亮的陽光襯托下,顯得一片昏黃,幽暗混沌。

一個身穿繡金紫色長衣的青年,斜躺在華貴的短榻上。

顯然,他便是王宮的主人——齊候剡。

他左右各有一名紗衣**的女子偎依著,她們隨意在齊候的身上撫摸著,就像哄弄一個嬰孩。

齊候睡眼矇矓,一動不動。

還有幾名紗衣透明的妙齡少女在輕歌曼舞,幾乎是清晰可見的雪白肉體飄飄忽忽,無聲地扭動著。

編鐘下的樂師們也似睡非睡,音樂節奏鬆緩,若斷若續,一片豔麗侈靡之色。

“君上,公子午求見。”侍者再次小聲提醒道。

齊候的眼皮微抬,臉上閃過不快的神色。

“他來幹什麼?不見。”

“君上,公子說有要事稟報,您不見他,他一定不會離開的。”

“哼,定是來勸我與燕國休戰的,想想都頭疼,說我身體不適,不見。”

侍者拱手退出了大殿,來到了偏殿中,田午正在這裡等候。

“公子,君侯身體不適,已經休息了,您請回吧。”

田午冷哼一聲,面色微寒:“告訴君上,我不是勸他休戰來的,是另有要事。”

“小人明白。”

侍者再次回到了輕歌曼舞的大殿中。

“君上,公子午說不是為了休戰的事而來的。”

齊候眯眯起眼睛:“那便叫他進來吧。”

田午走進了大殿,看著殿中的一切,緊緊皺著眉頭,向殿中的舞女招了招手。

“你們下去吧。”

“是。”

殿中的舞女和樂師紛紛退了下去。

說完他就走進了內殿,快步帶起的清風使座燈昏黃的光焰搖晃起來。

他拉開了內殿中的帷帳,刺眼的陽光照了進來。

“田午,你這是做什麼?”齊候冷冷的呵斥道。

“君侯,你如此作為,田氏的百年基業終將毀於一旦。”田午直視齊候,目光毫不退縮。

“哼,你好大的膽子,你是在教訓本候嗎?你要清楚,本候才是齊國的國君。”

田午連忙跪倒在地:“臣弟不敢,臣弟衷心之言,為的是大齊的江山,為的是田氏的社稷。”

齊候雖然對田午不喜,但對他也是無可奈何。

田午在田氏宗族,在國人心目中的地位,都不能讓齊候對他動手,除非有了一擊致命的把握,不然就是打虎不死,必留禍患了。

“說吧,來見我是什麼事?”

田午抬起頭,臉色凝重的說道。

“臣弟想請君侯頒下一道法令。”

“什麼法令?”

“禁殺耕牛。”

“哈哈哈,牛是各國君主宴請群臣的主要菜餚,若是宴會上連牛都沒有,豈不是會令他國恥笑?不妥不妥。”

齊候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

春秋戰國時期的諸侯士大夫吃肉,周天子頒佈有嚴格的條例,規定,天子食牛;諸侯食羊,每月初一可食牛;大夫食豬、狗,每月初一可食羊,祭祀或天子宴會時,大夫可食牛。

可是禮樂崩壞後,牛肉已經成為了各國諸侯宴會上常有的菜餚了。

雖然知道耕牛對國人的重要性,但是各國並沒有法令禁止殺牛。

“君侯,耕牛多,國人才能種更多的地,才能收穫更多的糧食,國之根本,農也,民之大事,食也!”

齊候眼中閃過不屑之色:“你昨日不是才說,國家根基,在於整頓吏治,廣納賢才,今日又說,國家根本在於農耕,這不是自相矛盾了嗎?”

“吏治與民治,一為根基,一為根本,並不矛盾。”

“本候看來,國家的根基在於強軍,在於貴胄,禁殺耕牛的事不必再提,耕牛是各族貴胄的私產,是殺是養,公族也不宜干涉,你有這些胡思亂想的時間,不如回到封地訓練士卒,明年攻燕,也好立下軍功。”

田午默默走出了大殿,齊候默默佇立著,始終沒有回身。

暮色蒼茫的廣場上鴉噪雀鳴,中間的一個巨大的鼎像黑色的巨獸矗立在血紅的夕陽下,田午袖子裡的雙手攥成了拳頭。

“有此貪圖享樂,窮兵黷武的國君,良政也不得通行。”

……

午夜時分,江寒閉著眼睛,臉上蓋著一塊細葛布巾,躺在一個寬大桶中,桶裡灌滿了熱水,享受著難得的熱水浴。

一天耕做的疲勞一掃而空。

今晚他的油潑面很受歡迎,整整二十斤麵粉,一小桶菜油,竟然被莊子裡的這七八個人吃了個精光。

光是擀麵就讓他覺得胳膊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黃渭那個糟老頭子還說:“鉅子今天沒有練劍,擀麵與練劍倒是有幾份相似,就當是補上今日的劍術課了。”

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氣的江寒都想拎起擀麵杖抽在老黃那張欠揍的老臉上了。

要不是打不過黃渭,他早就動手了。

他們一個個吃飽喝足了,高高興興的離開,自己還得燒水泡澡,忙活完了已經是半夜了。

“看來真得找一個侍女了。”

江寒揉了揉眉心,家裡要是沒有一個洗衣做飯的女人,還真是不成樣子。

至於田玉兒,那就是一個整天只知道舞刀弄槍的假小子。

江寒一天不洗澡就會渾身難受,戰國時期的古人,特別是貴族們,並不像後世想象中那樣不講衛生,他們對沐浴的要求很高。

禮記中就有專門對沐浴的記載。

“五日則湯請浴,三日具沐。其間面垢,潘請;足垢,湯請洗。浴用二巾,上下綌。出杆履蒯席,連用湯,履蒲席,衣布晞身,乃屢進飲。”

沐浴沐浴,沐為洗髮,浴為洗身。

不僅僅是出征,祭祀等重大活動要沐浴更衣,即使是平時,人們也很注意沐浴,整理儀容。

正所謂“男女未冠笄者,雞初鳴,鹹盥漱,櫛縰,拂髦總角,衿纓,皆佩容臭”。

就是說,每天起床以後,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洗漱,梳頭,整理儀容,甚至一天至少要洗五次手。

江寒雖然不喜歡被人侍候著洗浴,但是有人燒水,總是好事兒。

江寒在熱水裡泡了半響後,感覺渾身舒暢,疲勞一掃而空。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時候,外面卻傳來了田玉兒的聲音。

“鉅子,我給你拿來了一些換洗衣物,就放在外間了。”

隔著窗戶和燭光的映照,能隱約看到田玉兒曼妙的身影。

江寒眉毛一挑,嘴角露出了似有似無的笑意,這丫頭原來還知道照顧人啊。

“好,你也快些休息去吧。”

江寒應了一聲,田玉兒很快就離開了房間。

水溫漸涼,江寒離開了木桶,把身上的水珠擦拭乾淨,來到了外間,拿起了田玉兒送進來的衣服。

衣服是自己不久前換下來的,沒有來得及洗,上面還殘留著淡淡的皂角香味兒,看來剛剛洗完沒多久。

江寒活動著有些發酸的肩膀,回到了床上倒頭就睡。

一大早他就被屋外的一陣嘈雜吵醒。

他穿好了衣服,來到了大廳中,看到一臉貴氣的公子午正坐在廳中喝茶。

江寒揉了揉眼睛,難道是我眼花了?

田午放下茶杯,笑吟吟的看著有些發懵的江寒。

“江士子,這都已經是巳時了,你這個時候才起,是不是有些失禮。”

一晝夜十二個時辰,子時起點,正是夜半;雞鳴開始為丑時,黎明平旦為寅時,太陽初升為卯時,早飯時節為辰時,日上半天為巳時,日中為午時,日偏西方為未時,再飯為申時,日落西山為酉時,初夜為戌時,人定入睡為亥時。

各國的國府官署軍營,一日勞作都從卯時開始。官署軍營甚或作坊店鋪,都在卯時首刻點查人數,謂之點卯。

對於國都官員和君主,事實上要開始得更早。

所謂早朝,一般均在黎明寅時上下。

遇到宵衣旰食勤政奮發的君主,黎明早朝更是經常的,至少七大國的君主,決然沒有人敢到巳時才起床。

江寒確定了不是自己眼花,尷尬的笑了笑:“公子,這麼早來孟鄉,一定是有事兒找我吧。”

田午眉毛輕挑:“還早嗎?”

“咳咳咳……”端起茶杯正在喝水的江寒發出了一陣咳嗽,差點兒被茶水嗆到。

“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公子剛來莊子裡,我正好醒了,這是天意啊,所以不晚,哈哈哈,不晚。”

田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我昨天去見了君侯。”

“政令不通?”

透過察言觀色,能發現田午雖然臉上帶著笑意,眉間卻有一股鬱氣,代表著他這次面見齊候,應該並不順利。

田午點了點頭,憤慨的說道:“君候只重兵事,不重農桑,齊國早晚有一天在他的手裡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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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摸了摸鼻子,心中的抱負不能實現,看來田午對齊候怨氣十足啊。

也難怪幾年後田午會發動政變奪權,一個有雄才大略的公子,怎麼會甘心久居在一個庸才之下。

“那不知道公子來找在下,所為何事?”

田午站起身,對著江寒抱拳行禮。

“田午想請先生說服君侯,不要對燕國用兵。”

江寒淡淡的一笑:“公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一個小小的齊國士子,如果能辦到?”

田午眯眯起眼睛,充滿自信的說道:“你可不是普通的士子,你還是墨家的鉅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