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嘎吱一聲被開啟，師常嶺低垂著頭走進了審訊室，泛青的頭皮上隱隱帶著絲絲血跡，獄警將他固定在鐵椅上後轉身拉上了鐵門，侯在了門外。
“抬起頭來！”羅勇道。
師常嶺就抬起頭來，規規矩矩的坐正了身體，清瘦的臉龐上竟然露出一絲輕蔑的微笑，範小夢覺得有點瘮人，反倒不敢看他了，只是默默的將筆錄紙攤平。
羅勇道：“你笑什麼？”
“我笑你們又要白費力氣了。”
“誰給你的自信？”
師常嶺太陽穴抖動了一下，可能是頭上某個部位有點搔癢，他想用手撓一撓，無奈手被固定起來了。
“今天是第六次了吧？”
羅勇道：“你倒是記得很清楚。”
“我說過什麼嗎？”
羅勇臉色有點難看，範小夢剛剛寫好訊問筆錄上的開頭部分，見到氣氛有點尷尬她只好輕輕碰了碰羅勇。羅勇燃起一根煙，取出前五次的筆錄，一一瀏覽了一番。
“你很頑強，也很狡猾，除了交代自己的罪行外，關於幕後組織者的資訊你一直守口如瓶，我不知道你要堅持到什麼時候。”
“堅持到你們不再來的時候。”師常嶺戲謔的表情讓鐵柵欄外的羅勇差點暴走。
範小夢蹙著眉頭字正腔圓道：“師常嶺，你不要這麼頑固了，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愛人，想想那些關心你的人，把事情說清楚了你就能早日出去了！”
師常嶺有點錯愕，親人對他來說早就是個非常遙遠的概念了，叛逆寡言的性格更是讓他缺少朋友。至於愛人，說起來還真的有一個，只是怕此刻……
“要我交代也可以，我有一個要求。”
羅勇來了精神，湊近柵欄道：“說來聽聽。”
“我想出去見一個人。”
“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對於他這樣無理的要求羅勇斷然拒絕。
師常嶺眼神犀利抽著鼻子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你也知道我是一個讀書人，說不定在功課上比你們好的多，讀書人都是很固執的，固執到死也不肯說自己不情願說的事情。你們看到我頭上的傷沒有，什麼苦什麼罪我都能受，我不是忠誠，我是認死理。”
“有人虐待你？”範小夢問道。
守在門外的獄警表情不自然的想解釋什麼，師常嶺卻搖搖頭道：“不關警察的事情，他們待我倒如同兄弟一般……”
羅勇套上筆筒問道：“你想見什麼人？”
他想見什麼人，當然是他的愛人了，當然是李玉玲了，這個女孩的倩影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中，獄中的生活那麼艱苦那麼殘酷他都能忍受，他不能忍受的是見不到心愛的姑娘，這一次，他是真的認真了。
師常嶺坦白道：“她叫李玉玲，是我所愛的人。”
羅勇將李玉玲的名字記在本子上，起身道：“你出去是沒可能的，我會盡力把她帶到你面前的，希望你履行承諾。”
範小夢收拾好東西回首看了一眼呆坐在椅子上的師常嶺，一滴淚花從他的眼角滑落，可不知怎麼的，她總感覺到他的淚水彷彿也落到了自己的心上。出門卻迎來了靠在警車門旁抽菸的李順嘉陽光般的笑容，她預感卻不太好。
回到了辦公室羅勇立刻讓人查明了李玉玲的住址，三兩下脫下
警服後他挑了一套便裝套上，看到一旁默默寫著什麼的方競男他說道：“競男，換身衣服跟我去辦個事情。”
方競男愈發清減的臉龐看的讓他心疼不已，她彷彿沒有聽到一般，羅勇走了過去低頭一看，一張A4紙上寫滿了秦天的名字，娟秀的字型從輕靈變得沉重，到最後從筆鋒之間竟能看到縷縷哀怨。
羅勇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她失措的將紙揉成一團噌的站了起來。
“隊長，找我有事啊？”
“換身便裝跟我出去一趟。”
“哦……”她轉身就往宿舍走，羅勇又叫住她道：“記住把頭髮理理。”，方競男感激的吐了吐舌頭。
師常嶺的話也觸動了羅勇的內心，為了自己的愛人他願意放棄自己的固執，他羅勇卻做不到不管不顧，對待方競男的感情一直在厚積薄發，他難受，他不知道她難不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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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甩頭，羅勇取了摩托車頭盔發動了停在院子裡的摩托車，方競男很快就穿著寬鬆的運動裝出現了，將頭盔扔給她道：“上車。”
方競男一步跳上車，羅勇擰下油門一鬆離合車就飛了出去。
“抱緊我！”
方競男猶豫了兩秒鐘雙手環上了羅勇的腰，羅勇想回頭看看，她已經將腦袋靠在了他的寬闊的背上，只是頭盔裡的表情怎麼也看不到。
李玉玲自從師常嶺出事以後就沒有出過門，公司打來電話催促她上班，她都以生病為藉口推脫了。她給陸曉蕙打了幾個電話，每一次都以自己泣不成聲而結束，而原本心思細膩的陸曉蕙卻被繁忙的工作壓得喘不過起來，根本就沒法趕回來安慰她。
羅勇敲了敲門，開門的的正是李玉玲，紅腫的雙眼，亂蓬蓬的頭髮，失去光澤的肌膚，方競男對比再三才問道：“請問你是李玉玲嗎？”
李玉玲對方競男有點映像，支吾著說：“我是……你們……方警官，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羅勇道：“我們能進去坐坐嗎？”
“當然可以，請進吧，屋裡很亂，請別介意。”
屋裡卻不是李玉玲說的那樣亂，她有一個很會清撿的媽媽，自然把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條，她所謂的亂是指自己的房間，從敞開的門中羅勇和方競男清楚的看到她那揉成一團的被子和各種各樣的洋娃娃堆滿了床。
“家裡沒人嗎？”
“爸媽都上班去了，你們喝點什麼？”
羅勇道：“白開水就好。”，李玉玲就遞過來兩杯白開水，事實上家裡也只剩白開水了。
“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那我們就抓緊時間吧，找你是想跟你商量點事情，希望你配合。”羅勇開門見山道。
方競男不明就裡拿出了筆記本準備記錄，李玉玲有點小緊張，臉蛋變得紅撲撲的，倒是有了點血色。
羅勇示意不用記錄，開口道：“我想知道你跟師常嶺是什麼關係？”
李玉玲咬咬嘴唇鼓足勇氣道：“戀人關係。”
“他出事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親眼看著警察去抓他的……”
羅勇嚇了一跳，這事兒竟然還有這麼一出，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他喝了一口水掩飾自己的窘迫後道：“現在我們想請你幫個忙，由於案件很複雜，師常嶺不願交代很多細節，他的要求是想跟你見面，然後才配合我們
公安的工作。作為一名守法公民我想你應該有配合公安工作打擊違法犯罪的覺悟。”
李玉玲掐著自己的大腿道：“我知道，覺悟我也有，可是我怕……”
“你不用害怕，他始終也是你的戀人，他把事情交代清楚有利於減輕罪行，你這是幫助他呢。”方競男勸慰道。
李玉玲思慮了半天，抑制住狂跳的心後答應道：“好，我去，我想帶點東西給他行嗎？”
“只要符合規定的都行，如果方便的話我們希望你儘快。”羅勇鄭重的說道。
李玉玲呼出一口氣道：“請給我一天的時間，他被抓的這段日子我太對不起自己了，你們看我現在的樣子能夠見人嗎？我不想讓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羅勇想說什麼方競男就忙不迭的答應道：“好，就給你一天的時間，我們先走了。”
“我說的是儘快。”出了門上了車羅勇不高興的說道。
“可你根本不懂女孩兒的心思。”
羅勇側過頭看著方競男的側臉道：“女孩兒的心思？反正我是真的不懂你的心思……”
“你不需要懂，各自是獨立的個體。”方競男話中有點不一樣的味道，羅勇找不到繼續說下去的話題只好加了油上路。
第三天的早上，李玉玲就俏生生的出現在了師常嶺的面前，身上淡淡的香味刺激的他鼻子發癢。
“小玲，我以為你不會來。”他的聲音有點顫抖，手伸出柵欄和她緊緊相握。
李玉玲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淚水漣漣的說道：“老師，你受苦了。”
“不，你能來看我就算明天被槍決我也死而無憾了。”
李玉玲吼道：“不要亂說，警察告訴我了，你不會死的，只要你把問題交代清楚過不了幾年你就能出來的！”
師常嶺心裡譏諷著李玉玲的天真，同時也真正的感動著，他甚至對門外抽菸的羅勇產生了感激之情。
“你聽我說，小玲。”師常嶺深情的說道：“我這輩子沒有什麼朋友，你算一個，我這輩子沒有愛過什麼人，你算一個，如果真的能出來，我不奢求你能嫁給我，我只希望能夠每一天遠遠的看著你就好。”
李玉玲摩挲著他手上的傷，看著他腦袋上的淤青，肝腸寸斷，這個從來就沒有受過挫折，從來都是養尊處優的女孩除了水生的死就數今天最悲傷了。
“我給你帶了點生活用品，已經交給獄警了，還有一件東西我要親手交給你……”她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悄悄的塞進了他的手裡。
“答應我，按照我說的做，我最多等你八……不，最多等你十年……”李玉玲為難的說道。
師常嶺鬆開手，轉過身去，半晌才轉過來，淚水也模糊了他的眼，他面帶微笑道：“傻丫頭，不要以為我會生氣，我高興著呢！我師常嶺何德何能能讓你等我十年？我還想告訴你早點找個好人家嫁了呢。你放心，你說的話我一定照做。”
李玉玲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他的眼神他的身影，此生銘刻於腦海了。
“好了，見到你我已經很開心了，你可以走了。”他閉了閉眼道：“請幫我叫羅警官進來，我要履行承諾了。”
李玉玲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門，羅勇掐滅菸頭走了進來，師常嶺一臉釋然的表情，一切走向了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