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鄧圭等敗師歸營,安丙聞諸將乘興而去,損兵折將而還,大驚,問其故。皆道赤盞合喜用兵如神,金兵狼騎驍勇,非江南士卒可比。安丙不懌,曰:“吾輩修文物制度皆在北狄之上,今大軍至此,不能破敵,反為敵破,實乃汝等不盡心也!”下令將鄧圭、羅郊、扈再興俱等貶為武郎將,軍前效力。嶽綱道:“圭雖敗績,憐他等出師以來多有戰功,還請赦免。”丙曰:“毋再求情,本帥確以其功勞折罪,留得性命已屬優待。”遂命己子安葵仲為徵西先鋒,徐溫為副先鋒,揮師西進。嶽綱見丙剛愎自用,不納善言,暗自嘆息不已。
赤盞合喜大破了鄧圭,解秦亭、弓門寨之圍,郭榮、曹方出迎,大軍入城駐守。帥府廳內擺下酒席,招待赤盞合喜等眾。合喜道:“郭帥、曹帥在此阻擊宋人,以全城池,功勞不小。只是如今,快些料理城中之事,撤往鞏州去。”郭榮不解,問道:“我軍新勝,本當進軍隴州,以圖收復故土。今為何反要撤走?”合喜道:“某家探得鄧圭等回隴州後安丙大怒,將他一干人等貶作軍前效力,想來眾將無不寒心。丙素有大志,然才疏不足以統帥舉國兵馬。欲使其驕橫至極,方可破之。況如今五月下旬,西北苦寒之地,缺水多風,南人多不習。雨季將至,丙勢整兵休憩,欲待秋涼後再戰。某家破宋軍,只在次月。”乃令將秦亭百姓盡數撤往鞏州,各留千餘人守城,三日間大軍悉數退至鞏州,掩沿途紮下五十餘座連營寨,就地取巨石、沙土作壘,每寨必有五百軍鎮守,綿延數百裡。凡要道口上必有營壘,安葵仲、徐溫在前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連破金兵十餘座大營,所遇抵抗不甚強烈。溫久經沙場,謂葵仲曰:“前者鄧將軍引兵大戰秦亭時,言金兵兵強馬壯,驍武平陵。為何近日見陣不過老弱殘兵?”葵仲曰:“我軍連日奔襲作戰,兵鋒已挫,焉能順利如此?必是赤盞合喜有詐,且莫輕進,待元帥到時再做計較。”二人乃引兵復至秦亭城下,依溪傍澗安營紮寨,宛成五方陣式。葵仲使人報父帥。
安丙聞先鋒不前,竟致書請令休整,大怒,乃回信道:“金人屠我百姓,奪我疆土。今賊勢已疲,正當併力討之。何期豎子無謀,受小人蠱惑。若復按兵不動,坐視賊軍遁走,吾當親斬汝首,以謝陛下。”葵仲接信,見父帥剛愎自用,只得奉令進軍。與徐溫二人一營一寨,悉數攻打。金人見宋軍到來,只發一陣亂箭、機關,再無蹤影。不出十日,大軍過秦亭直取隴城。徐溫將五千兵晝夜攻打,一日即克。捷報至安丙麾下,丙大喜,召諸將道:“吾不能早用徐溫,致有秦亭之辱,吾之過也!”命人表奏天子,具言徐溫、安葵仲之功。諸將皆喜,獨嶽綱、鄧圭憂金人有詐,憤恨而退。
又數日,宋軍兵至甘谷伏羌城。冀王陸文龍謂元帥道:“大軍連日奔襲勞苦,望元帥以三軍性命為重,在此休整數日,再行發兵。”安丙見諸將屢屢苦勸,一時惻隱之心,令大軍入城休整,五日後進軍武山。是夜,陸文龍召鄧圭、徐溫、湯博、諸葛逵、嶽綱五將入帳道:“元帥貪功心切,孤恐其中金人驕兵之計。召四位前來,乃為武山紮營之事。孤見其山勢東、南低,西北高,元帥欲乘山勢之險,阻隔金人狼騎。”鄧圭道:“武山東連甘谷,南靠岷縣、禮縣,西接漳縣,北鄰隴西、通渭。西、南高地,東、北低窪,其中乃河谷平原之地。確是用兵要緊之地。”嶽綱道:“孤若用兵,必在此伏下五千人馬,俟我大軍入谷,即封鎖谷口,萬箭齊發。大軍必損一二,軍心大挫。”文龍道:“賢侄所言甚得我心,吾已派人打探谷中境況,回報說不見一兵一卒。各位請想,我等一路攻關奪寨,所遇抵抗不甚強烈。為何赤盞合喜沿途紮下五十餘座營盤?則欲使我軍深入西羌腹地,進退失據,則金兵有可勝之機。”徐溫、湯博皆稱谷中若有伏兵,則此時早來劫營,怎會捱至日後。諸將一夜討論,未得結果。
五日後,宋軍開拔武山,安丙見此山連線秦嶺,當間乃河谷平原,四周山勢環繞,崇山峻嶺,大喜:“若得此間安營,何愁金人鐵騎來攻?”乃令大軍就地營,命徐溫、安葵仲、羅郊、扈再興各引三萬兵馬靠山紮營,命張威、張明、諸葛逵引五萬軍為前營,依靠渭河而建。陸文龍、趙方、嶽綱督本部軍十萬為後營,餘玠、王堅、張珏、裴樺、裴槐、鄧圭、岳珂、田冒、陳力、盧康、孟俊等大小將佐數十人各率一軍綿延三百裡下寨直至伏羌城。陸文龍見營盤所扎之處甚為不妥,卻又不知何故。乃親自畫下安營圖,命家人陸忠義騎快馬去襄陽見孟宗政。赤盞合喜見宋軍安營武山,掘取巨石、沙土以固前營,大笑道:“安丙短智!擁兵七十萬,不能聚合武力,西進鞏州,反龜縮山谷,不敢出戰。此時雨季到來,山谷低窪,如得雨水衝擊,大軍必亂!”乃命五百軍士連夜趕至渭河,堵絕河道,築壩蓄水。欲戴大雨滂沱時大破宋營。
再說陸忠義奉了陸文龍王旨,騎快馬直奔襄陽而來。非止一日,來到襄陽城下。忠義持了冀王令箭,至府門口要見孟宗政。宗政見了令箭,大驚,知是老千歲心腹之人,疾命入堂。陸忠義走上帥府廳,見禮已畢,道:“孟元帥,老千歲命小人前來送上紮營圖。”宗政道聲:“知道!”,便打發他下去了。宗政展圖觀看,拍案大驚:“何人邪?教元帥如此下寨,此人便不是奸賊亦是禍患,當立斬此人!”時孟珙近前奏事,忽見父親如此,問其故。宗政以圖示之,道:“安子文必敗,我朝元氣休矣!”珙問道:“父帥何出此言?”宗政嘆曰:“包原隰阻處結營紮寨,自古乃兵家大忌。況武山山勢險峻,大營扎於低窪處。六月正值雨季,山上土石鬆動,若遇大雨必將成洪,我軍進退無路,怎生解救?況昔日昭烈皇帝領兵伐吳時,連營七百裡,被陸遜破於猇亭。如今我大軍綿延數百裡,若昭烈皇帝一般。千不該萬不該又取山石築成壘壁,赤盞合喜若用水攻,山石只會砸毀自家營寨!”孟珙道:“父帥可有應對之策?”宗政道:“快令陸忠義星夜還寨,告知安子文,將大營遷於空曠之處,遲者,斷然無救!”珙曰:“從襄陽至鞏州,便是沿江西進也少不得半月路程。況快馬加鞭,恐怕未及大營,我軍已敗。”宗政嘆曰:“言之有理!我朝自建炎積攢兵馬糧草至今,好容易有這七十萬大軍。如今一旦失去,完顏氏南下,如何抵擋?”又問孟珙道:“襄陽城中還有多少人馬?”珙曰:“襄陽城中守軍不足五千,除三千守城外多已安置糧餉去了。鄧、唐、蔡、潁等六郡所募忠順軍多已隨安元帥前去徵西,止有千餘人尚在營中。”宗政道:“快去張貼榜文,即日募騎兵至兩萬,為父自有排程。”珙曰:“父帥,聖上命我等鎮守荊襄,雖準募兵,卻命駐軍不得過三萬之數,若招募操練鐵騎,恐小人讒言。”宗政思慮良久,取來一道免死牌交於孟珙,道:“皇恩浩蕩,有此金牌在,不懼刀斧。況情勢危急,顧不得許多了!為父即下令去,募集本地兵勇,前去救應。”珙得父命,匆匆前去招兵了。
孟宗政見情勢緊急,忙請來監軍使錢康。康乃錢象祖內侄,平日遊手好閒,留戀青樓酒家,象祖怕他生是非,保他做了監軍使,前往襄陽。康自到任,本無心政事,索性將一應軍政事物盡付宗政,樂得清閒自在。宗政見他也不前來管事,心下大喜,找來當地幾家名媛,任他隨性,康甚為歡喜。今聞相召,康忙前來。宗政和盤托出,康惶恐不已,道:“小人才疏學淺,哪裡知道這許多?德夫有何計議,儘管去辦罷。”宗政大喜,謝過監軍,命人贈黃金一千兩前去打點上下,康喜而受之,自去揮霍不提。宗政忙調光化軍節度使李重華、信陽軍節度使張奉賢、荊門軍節度使朱震三鎮人馬前來。五日後,三鎮人馬齊至,宗政查點人馬,不足三萬,大驚道:“本鎮召你等前來,乃為救軍,如何只這些兵馬?”朱震道:“德夫有所不知,我等雖拜節度使,排程人馬皆由樞密院。只因德夫說奉了聖上旨意,我等方可調動些許人馬。況六郡多戰亂,人口稀少,各鎮廂軍不足萬人,我等三處可用人馬兩萬六千餘人,皆已在此。”宗政無奈,由其中挑選兩萬精壯之士操練數日,與孟珙所募人馬合兵一處,共計兩萬五千餘人,又有江陵孟璟、棗陽孟琛、鼎州孟瑛、潁州姜定國四人率軍一萬前來。宗政命孟珙、孟琛領兵五千鐵騎為先行,孟瑛、孟璟、姜定國、李重華為本部大將,留朱震、張奉賢鎮守襄陽,親統大軍兩萬餘人望鞏州而去。行至淮河口,孟珙謂父曰:“此去鞏州,不論勝敗,恐再難回朝矣。”宗政驚問道:“何出此言?”珙曰:“我等不請旨朝廷便擅自募兵調軍,將來對景,終是要吃虧的。更有奸臣小人進讒言,那時我父子有違朝廷法度,百口莫辯。今去救人,那時何人救我?”宗政沉吟良久,嘆道:“吾已至知天命之年,素以報國盡忠為任。吾父在日,在嶽精忠、湯陰王麾下為將,歷仕兩朝。寧教朝廷負我,切不可負了天下。”欲知孟宗政能否救得大軍還朝,且聽下回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