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孟珙上表，天使回報理宗，理宗覽表：吉國公寧遠軍承宣使、樞密副都承旨臣孟珙言：襄、樊為朝廷根本，今百戰而得之，當加經理，如護元氣，非甲兵十萬，不足分守。與其抽兵於敵來之後，孰若保此全勝？上兵伐謀，此不爭之爭也……理宗看罷，召丞相鄭清之商議。清之道：“孟璞玉乃我朝擎天玉柱，無他，則京湖、川蜀已失。臣以為陛下當與他絕世之榮寵，付其大權，縱不能克復中原，亦可保半壁江山。”理宗道：“太祖開國，嘗恐武人恃勇亂政，卿何欲付孟珙大權?”清之道:“太祖有言，自當遵守。然時不我待，望陛下以江山為重!”理宗思慮再三，道：“罷了，朕即嘉封珙為京西湖北制置使、都督天下兵馬招討使大元帥，賜天子劍。”清之高呼萬歲。旨意下至中書省，即日擬了聖旨，發往襄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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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珙正與諸將議進兵之事，忽報天子使者齎旨而來。珙忙令設擺香案，跪接聖旨。來者乃內侍宋彬，見諸將齊至，便開讀聖旨：“上諭:孟珙將門虎子，忠義護國。克頑敵於德安，破韃靼於襄樊，卿之功績，漢水西流亦不能書盡。朕以薄德，得居大位。賴眾卿輔佐，方有今日之天下。嘉封孟珙為樞密都承旨、京西湖北制置使兼知鄂州、都督天下兵馬招討使元帥，賜天子劍、白旄黃鉞及金牌一道，總領京湖防務，欽此!”珙誠惶誠恐，不敢起身，宋彬笑道：“孟元帥如今已是武臣之首，昔日開國王曹家亦未見如此殊榮，陛下待元帥不薄!”珙忙行三跪九叩大禮，口稱“吾皇萬歲！”接了旨意，眾人大喜。彬曰：“元帥，老奴這廂另有一道旨意，下給眾位將爺!”眾將一聽，各自跪倒，彬復口稱：“奉上諭，淮東制置使趙葵改知應天，淮東制置副使餘玠補缺、授左武衛大將軍、虎威侯。西平王李庭芝解江陵之圍，陣斬蒙古皇子闊出，大揚國威，賜上柱國。靖邊侯湯瓊進明威將軍，肅威侯徐悅進宣威將軍，已故軍師劉儀子整封寧遠將軍，統制曹世雄破塔察兒有功，封忠武將軍。統制向世璧鐧打兀良哈臺有功，封定遠將軍。高世達錘震闊出，封雲麾將軍。孟瑛、孟琛從兄破敵，沙場辛苦，封左、右驍衛大將軍，領上護軍。趙珷、張順、翁成大以身死國，忠心可褒，俱贈武翼大夫。”旨意讀罷，眾將無不大喜，叩謝皇恩浩蕩。歇息三日，宋彬回朝，珙率眾將送出十餘里乃還。
又數日，賈似道從沈炎、陸壑等與李庭芝大軍至襄陽，共議大事。珙曰：“闊出戰死江陵，仇恨不消。窩闊臺雄主也，必驅大軍雪恨。京湖、西川乃國之根本，連年戰亂，兵員銳減，人口不足。列為可有良策?”賈似道說：“前者吾遣曹文鏞復信陽軍，譚深復光化軍，息、蔡降，以兵逆之，得壯士百餘。又有各處流民不下千人，地方屢有報告，言各處流民糾結，作惡鄉里，宜先平之。”李庭芝道：“各地流民，其本未惡，乃為家破人亡，無可寄託者。元帥欲平楚、川、陝等，須用土人。”高世達在旁聽得，疾道：“不可!王駕生長侯門，不知流民之可仇。末將本荊門人，身遭離亂，先考妣皆命喪流民之手，乃以人肉為羹!其本非人也，真禽獸也。元帥若招入麾下，實惹禍矣。”向世璧、曹世雄等附和。似道據理力爭，各執一詞，僵持不下。珙曰：“不必多言!蒙古，國之勁敵。流民雖無人性，亦本族人也。能將者無不可馭之兵。”當下招募流民及本地壯士，喚作“歸正人”，共得兵丁三萬餘人。珙以劉整、曹世雄、向世璧、岳珂、徐悅、湯瓊六將為忠衛軍指揮使，各掌五千軍。以高世達將二千人屯峽州，焦陽將千人屯歸州。忠衛舊將晉德自光化來歸，珙獎用之。珙弟瑛以精兵五千，駐松滋為夔聲援，遣於德興增兵守歸州、隘口萬戶谷。大元兵自隨窺江，珙密遣餘玠拒敵，遣王思智以千人屯施州。
再說斡難河上，窩闊臺自闊出戰死後，日日飲酒縱樂，聲色犬馬，全無人主之相。皇后乃馬真愈加專斷國事，自詡可汗。中書令耶律楚材甚怒，這日闖入王帳，見窩闊臺照舊飲酒爛醉，怒道：“王上欲自敗乎?我朝兩路進兵，俱被宋廷擊退。河南王等大敗，三皇子戰死。如今宋帝已拜孟珙為天下督招討、兵馬大元帥，宋軍威正盛。若珙此時北上攻我，如何抵擋?”窩闊臺早已大醉，聽不得他人言語，礙著耶律楚材是中書令，勉強道：“先生多心了!孤已命都元帥張柔屯田河南，在順陽、鄧州積聚造船木材。待事情完備，則引兵南下，吞了宋廷便是。”楚材道：“王上日日酒色無度，如此下去，致江山與何人?老臣今日冒死勸諫，望王上以江山社稷為重!”窩闊臺大怒：“老匹夫!汝依仗腹中詩書，分明欺我等不知漢家文化!真真可惡!”喝令左右拖出問斬。楚材道：“斫頭便斫頭，何懼之有?可憐大好天下，斷送昏君之手!”窩闊臺大怒，拿過鐵蒺藜骨朵便要打。左右忙止之曰：“此中書令也，大王不可!”早有人去報知察合臺、穆直等宗王、近臣。察合臺等聞窩闊臺欲斬楚材，大驚道：“耶律公有大功於國，斬殺此人無異自斷手足!”察合臺乃皇兄，時成吉思汗長子術赤長子拔都帥十五萬大軍西征歐羅巴，察合臺長子拜答兒、窩闊臺汗長子貴由、拖雷長子蒙哥各統本王室軍，萬戶以下各級那顏亦分遣長子從徵，速不臺副之。二人不及知會諸王，慌忙來見窩闊臺，道：“耶律公冒犯天顏，當死。然國家正用人之時，不可濫殺功臣。”窩闊臺怒氣不息：“噯，汝等毋得多言!”穆直見多言無用，便道：“大王既要殺耶律公，憐他用功，不若暫囚帳中，待三月後再斬。”窩闊臺道：“便依叔父，將這老蠻子推出去看管起來!”二人邀楚材入帳，鬆綁寬慰道：“中書令受驚了，我等在此擺酒壓驚!”楚材道：“多謝二位王駕救命之恩，然人終有一死，大王既欲殺吾，吾今夜便自刎帳中。日後國家大事，仰仗二位了!”察合臺道：“噯!中書令多慮了，既大王今日不斬，我等叔侄早有計策。委屈中書令去上游赤塔避幾日風頭，彼有大帳數座，原是我圍獵之處。我等必使大王躬親相顧。”楚材大驚：“吾乃人臣，豈可行此不義之事?”穆直道：“公乃國之棟樑，若不如此，則大王不知珠玉不可褻瀆。公大業未成，先欲死乎?”楚材想了多時，道：“罷了!便依二位王爺，臣暫且避難幾日。”當夜，楚材收拾了日用之物，察合臺點起親兵，護送楚材去到赤塔。
穆直趁夜往俘虜營中尋了一個與耶律楚材面貌相似之人，不由分說引至帳中斬了，割下首級來，以發敷面，浸染鮮血。又將屍首換上中書令服飾，次日來見窩闊臺。窩闊臺正大醉，穆直入帳道：“大王!耶律楚材辱大王太甚，臣奉王令，已斬了首級在此!”窩闊臺初時不覺，聽得“斬了首級在此”，一陣驚醒，忙道：“孤昨日說關他三月，何故今日就殺了?”穆直道：“三月後到底是死的，空耗肉糜!”窩闊臺叫苦不迭，又不好發作，令左右賞了酒肉，穆直白得了諸多好酒，大喜而歸。
訊息傳至襄陽，止道是耶律楚材死了。孟珙得報大喜，暗想：這老兒是窩闊臺智囊，北方漢人之依靠。今日死了，則北方大亂，正是進兵之時，急召諸將欲起兵北上。賈似道得了信，先問沈炎道：“若晦以為耶律楚材當真死了?”炎曰：“耶律楚材乃蒙古之文膽，此人若喪，無異於自斷膀臂。窩闊臺雖非明主，亦非昏君。此事做不來的。”似道復問陸壑道：“景思是何意?”壑曰：“沈若晦之言不敢苟同!蒙古，蠻夷也，恃己之勇，素妒漢人之才。耶律楚材乃契丹人也，嘗觸逆鱗，無異自尋死路。今他既死，實乃進兵之機。”炎辯駁道：“若他不死，則大軍危矣!”壑曰：“行軍用兵，哪有十分勝算?中原故土落於他人手久矣，恢復乃吾輩之任!”似道大笑，撫炎背曰：“君能識大體、有遠謀，日後騰達不遠矣。”又謂壑曰：“書生意氣，只可治學而不可為官。有大志須明藏鋒，不然徒死而不得志也!”遂引二人適帥府廳議兵。時徐悅、湯瓊、曹世雄等一班大將皆言當舉兵北向，獨李庭芝、劉整欲固守以待。珙見似道至，大喜，以進退之事問。對曰：“未來時與沈若晦、陸景思二士商議，陸、沈二人各議進退。竊以為耶律楚材乃蒙古文臣之首，其生死未知，然沒落今成定局。近聞蒙古大汗差下張柔父子屯糧河南，經營順陽，元帥可遣一將率軍討之，一則探明虛實，二則收復故土。”珙大喜：“軍師之言甚得吾心!眾將聽令，各營厲兵秣馬，隨時北上。李庭芝、曹世雄二將明日率先鋒軍一萬北上取鄧州，劉整、孟瑛二人率軍八千取順陽。”又謂似道曰：“軍師總督錢糧，不得有誤。”似道領命。珙又命上護軍孟琛與徐悅、湯瓊總督招募兵馬，預備北上。連夜修表，差人呈報理宗。欲知理宗發兵與否，且聽下回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