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泊石）有紅寶石的火焰色，紫水晶的亮紫色，及綠寶石的海綠色，所有色彩不可思議地結合在一起發光。”
——老普林尼《博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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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島中部，羅斯康芒城郊外。
窗外濃雲滾滾。
旅館內近乎漆黑一片，不時劃過天際的閃電只能為昏暗的屋子帶來片刻亮如白晝的光芒。
小旅館的主人坐在破舊的櫃檯後面，反覆把玩一塊火歐泊石。
寶石的鮮豔紅色光澤昭示著它是不變彩、不透明歐泊品種中的極品，價值不菲。
破破爛爛的小屋，鋪滿油漬的榆木桌子，披肩上破了個大洞的旅館主人，一雙像是在湖中泡了很久的皮膚皺縮的手，與昂貴的寶石共處，像是十幾桶渾濁的麥糊配上了一件銀盤盛放的精緻佳餚。
旅館主耳朵動了動，不緊不慢地把火歐泊石隨手扔進櫃檯下骯髒的布袋裡。
在強勁的雨中“吱呀”著的門被撞開。
一個披著蓑衣的宋人模樣大漢深一腳淺一腳地首先走近屋子，隨後又有八九個人湧入，一時間將整個旅館一樓擠得滿滿的。
“哦，聖父在上，我真擔心這個天花板會掉下來砸到我們。”
“好不容易找到歇息的地方，誰曾想這麼破爛。”
“別住了，躲躲雨就得了。”
“老闆，有酒嗎？”
旅店主不說話，只是搖了搖頭。然而屋子裡缺乏光線，來躲雨的眾人都沒有看到他的動作。
“喂，到底有沒有酒，回個話啊！”領頭的大漢粗聲叫嚷。
“雨再過兩分鍾就停，你們走吧。”旅店主開口，聲音像是一個臥病在床又缺乏飲水的人發出的。
“初春下這麼大這麼急的雨，本來就邪門，沒曾想遇到個更邪門的店主。”大漢嚷著，引起其他人鬨笑。
過了兩分多鍾，旅店主又開口：“可以了，走吧。”
“外面還有這麼多雷聲……咦，窗戶怎麼不進雨了？”一個靠窗的人詫異道，同時伸手，“好像真的沒雨了。”
“胡說八道，雷電打得這麼歡，雨量還這麼大，說停就停？”
“真的，雨真的停了。”
又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屋子，將旅店主的面容呈現在眾人面前。
鬨鬧的人們終於靜了下來。
旅店主摸摸自己的臉，還有些血漬，之後說道：“走吧。”
一張遍佈血痕而且皮膚慘白又皺縮得厲害的臉。
縱然這些人一個個體格健壯，看到旅館主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都默聲跑出了旅館。
旅館主閉上眼睛，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不一會兒，又一聲門被撞開的聲音響起。
首先進來的是一個穿著見習騎士服的混血少年。
見習騎士服是青年們的便服。將右襟蓋住左襟，腰部以及袖口用布條或繩扎上，便於戰鬥等等劇烈活動，受到各色人士的青睞。
本是武者常見的服飾，可是混血少年的細紡布料引起了旅館主心中的警覺。荒僻的地方，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一個貴族子弟。
旅館主側下身子，縮了縮頭，用肩膀擋住部分面容。
“店主先生，我向您打聽一件事。”混血少年用手捏住下巴，說道，“凱爾特人傳說中的‘凱爾派’，或是說高地蘇格蘭的‘烏蘇卡’，又或是綠島愛爾蘭的‘水馬’，您，聽說過嗎？”
旅店主剛剛放下的手一顫，他捏住櫃檯的一角，稍一用力後，櫃檯直接碎掉了一塊。
“您不會不知道的，我說的對嗎？”
混血少年原本捏著下巴的手移向肩後，旅店主驚覺他竟然沒有發現少年的背後有一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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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主不再遲疑，整個櫃檯被他撞破，像一匹發狂的戰馬，他飛速衝向混血少年。
“路易小心！這個失控的更難纏！”門口站著路易的三個同伴，其中唯一的女孩出聲提醒。
被稱呼為路易的少年拔出精鐵直劍，他的手腕一動，他眼睛眯縫了一下，將劍橫著對準赤手空拳襲來的旅店主的胸口。
劍身無聲地拍向敵人，敵人卻盡力將胸膛迎向劍身。
劍身結實地打在旅店主的胸口，血肉之軀卻沒有任何遭受大力打擊的表現。路易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原本挺直的鼻子因此更為突出，“力量完全是泥牛入海……劍還被黏住了！”
旅店主舔了一下沒有血色的嘴唇，咧開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很多人都死在了他的神語“水馬之革笥”之下。
今天他的死亡名單上要多出一個叫路易的混血貴族了。
“你很得意吧。”
路易驚訝得失聲的語氣倏忽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原先平靜的聲音。
由於劍還粘在對方身上，路易很容易透過握劍的手感到旅店主的輕微顫抖。“我剛剛那種驚訝的表現，你很滿意，對吧。我就知道你會喜歡的。”
“你...是有備而來？”
旅店主當機立斷，趁著路易的劍被黏住不能動，他單手成爪捏向路易的脖子。
這時，腳底下的磚石顫動起來。
旅店主還未來得及瞥一眼腳下，腳下的地面“轟”的一聲裂開，土石四濺。
一隻半人大小的野獸鑽出地面，撲在旅店主身上。
野獸體型肥碩，頭部短鈍，幾乎看不到耳朵與脖頸，類似於海狸。
旅店主大驚失色，他明白了路易是故意讓他黏住武器，目的是限制住他，給這只海狸獸怪創造機會。
旅店主馬上撤去“水馬之革笥”的吸附能力，奮力想要躲開海狸獸怪的撲咬。
而路易趁此機會，反手持劍，用劍柄末端狠狠撞向敵人頸部。
旅館主身體側旋著倒地，在磚石地上，他痛苦地捂住脖子，無力地乾咳不斷。
路易蹲在旅店主旁邊，微笑著說著大部分綠島原住民聽不懂的漢語：“第166位‘神語’——‘水馬之革笥’，在身體周圍用水模擬出水馬的毛皮，抵消力的作用，還可以產生強大的吸附力束縛接觸‘水毛皮’的物件。在你眼中是‘半神恩賜’的能力，其實只是這個世界上眾多神語者可以掌握的，排在較後位置的能力。”
海狸一般的野獸突然軟了下來，化為一團黏土。
路易望向門口香汗淋漓的黑髮女孩，“曦雅，還可以吧。”
姜曦雅拿出手帕擦拭汗水，順便遮住勞累的表情不讓路易看到，“還好，累不死我。”
“剛剛路易說，水馬之……‘格’？‘四’？”一旁的金色直短髮少年出聲向姜曦雅詢問他沒有聽懂的漢語字音。
姜曦雅笑了一下，掏出腰間的短匕首在磚石上劃出白色的痕跡，拼湊成“革笥”字樣。
她“嗯——”了一聲，解釋道：“革笥就是指皮革做的甲冑，是耐基爾教授做的翻譯。雖然用的是生僻字，但是就字義來說，再合適不過了。”
路易.達德里有些好笑地說道：“曦雅小姐，對帕特的入學教育可以稍微放一放，現在，我們是不是該拷問一下這個俘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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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淺灘城南郊，船灣莊園，會客廳內。
“這次闖下大禍了。”夏克面無表情地立在雷蒙德管家的一邊，心裡卻焦急不堪。
歐尼斯特·史考特躺在藤椅上，泰貝莎給他肩膀上的傷口消炎。
犁頭草的浸膏每每貼到歐尼斯特的傷口上，他就會“啊哦——呼呼呼——”地叫得很大聲。
伯爵夫人一臉平靜，“歐尼斯特先生，發生這種事我很抱歉，請允許我下午派人送你去都柏林的醫院。”
“作為僕從，僅僅是在城堡內動用武器，就足以致使他入獄！”歐尼斯特不善地盯著夏克，“我現在很生氣，任何一個和死神擦肩而過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心情。”
“歐尼斯特先生，對不起，我發誓這是一個誤會，請你原諒。”夏克數著自己道歉的次數，第九次了。
“我的第二男侍夏克絕對沒有惡意，只是一場誤會。章先生，請聽我解釋。”伯爵夫人輕聲說道。
“我想治安司會很樂意聽這個僕人的解釋。”男人咬著牙說，“律法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男人起身，摔門而去。
“風風火火的樣子，他看起來傷得不重嘛！”泰貝莎使勁把毛巾摔進盆子裡，不滿地說。
“他讓夏克的短劍蹭去了皮肉，但是看他的神態，好像是劍釘在了他的心臟上。”雷蒙德捏著下巴說。
“夏克，”伯爵夫人慢慢起身，有氣無力地說道，“來我書房。”
……
書架上的書整整齊齊，看起來與夏克初來時沒有變化。夏克站得直直的。
“夏克，我剛剛已經讓雅各布騎馬去給都柏林侯爵送函件了。我將這裡發生的事情如實告訴侯爵，治安司的人會酌情考慮的。”
夏克欠一下身說：“這段時間內，很多地方讓夫人為難了，最後我還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伯爵夫人拉住夏克的手將他拉近一些，她摘下手套，手在夏克的黑髮間撫來撫去。
她柔聲說道：“不，你做的很好。作為一個男孩的母親，我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擁有像你一樣的強韌的勇氣，還有近乎於頑固的自尊。”
夏克閉著眼低下頭，忽然間他想到了什麼，從侍從禮服的口袋中掏出一塊寶石。
伯爵夫人看著突然被拿出的寶石很是疑惑。
夏克解釋：“昨晚，我在誤傷了歐尼斯特之後，又用短劍擊中了那怪物。怪物消失得無聲無息，但它消散後，原地卻留下了這塊寶石。”
伯爵夫人接過這塊半透明的淺白寶石，她的神情有些恍惚，“是晶質牛奶歐泊石……怎麼會是這個東西……”
“我也很奇怪，怪物留下了一塊淺色的石頭……”夏克自顧自說著，卻發現伯爵夫人神情有些僵硬，“夫人……您沒事吧？”
伯爵夫人拿著寶石的手擺了擺，示意她沒事，她長松了一口氣說：“我的臥室裡，就有一塊比這塊質地好許多的牛奶歐泊。我是不是可以推測，怪物的目的，其實是這種歐泊石？”
夏克心中一動。
他在王立第一學院時，也學到了，一些礦石、寶石是可以儲存魔力或是有其他效果的。
學院冥神側的侏儒之館裡，矮人、侏儒和地精們就是這方面的行家。
伯爵夫人定定地看著手中的淺白色寶石，半晌，她猛然抬頭望向夏克，“你和雪莉爾丫頭在商隊裡也被襲擊了，襲擊你們的怪物搶走了什麼？”
夏克表情嚴肅起來，“是一種不知名生物的蛋...不對！和那個蛋裝在一起的，是一堆寶石！被一個李德騎士和我聯手奪回來了……但是那堆寶石不是這樣的，它是不透明的，而且胚色很深。倒是有個吸引人的特點，寶石可以隨著光照與視角的變化呈現各種彩虹的色彩。”
伯爵夫人眉頭緊在一起，她說：“那也是歐泊石，而且是最珍貴的一種虹歐泊。”
當時他和雷騎士、李德騎士卡文，都先入為主地以為，強盜的目標是那個蛋。
夏克開始意識到兩件事情的關鍵，可能就是這種寶石。
伯爵夫人走向書房牆壁，搖了幾下牆上的搖鈴。這種城堡內的搖鈴連著牆內鏈線，鏈線由滑輪支撐，一直連到僕從廚餐室牆上的鈴鐺。
她同時說道：“就算沒有人控訴你，你怕是也要去趟治安司，將你的遭遇詳細說明。那次你和雪莉爾丫頭遭受的那次遇襲，是近十年來最惡劣的一次。恐怕，這一切都和某些巫術邪惡有關……”
……
治安司的士兵來了。
在城堡大廳，穿著草綠色制式袍服與輕鞣皮甲的小隊隊長發話。
“夏克先生對吧，有人指控你在私人領地持有武器並故意傷人，我們需要在詢問過這裡的貴族之後，帶你去治安司接受調查。”
說完，士兵隊長看向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對前來的士兵隊長說：“閣下，下午好。首先，是我命令夏克先生在城堡中除錯武器，並不是他私自拿取的。其次，當時的情況很複雜，夏克是誤傷了客人。”
士兵隊長剛要說話，又聽到一個女聲叫道：“我目擊了當晚的事件，是夏克與歐尼斯特先生發生了口角，故意射傷了歐尼斯特先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