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未亮，林若素已經被鍋碗瓢盆的撞擊聲驚醒，她艱難地翻了一個身，知道這是一諾在做早飯了。
說來也奇怪，這個身體的原主被靈月宗逐出，心灰意冷欲尋死，卻還記得從路邊撿一個英俊少年回來。雖說是無法修煉的普通人，但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無論是收屍還是照料飲食起居，都是一步妙棋。
紅葉城中臨時租下的小院狹窄擁擠，林若素剛剛爬起來，一諾已然知聞，默不作聲地奉上熱水毛巾。當他彎著腰將裝著半盆子熱水的銅盆高高舉過頭頂的時候，林若素依稀之間想起了舉案齊眉這個典故。
看起來，穿越到修仙界也沒什麼不好，至少，被頂級帥哥如此照顧的待遇，前世裡區區的農家女是想都不敢想的。
旭日東昇之時是修者打坐修煉的大好時機，林若素自然也不會放過。好容易將伴隨朝陽而來的那絲氤氳紫氣煉化，早餐的時間已經到了。
吃著濃郁醇厚的老火白粥，林若素心中對一諾的評價又高了一層。
“唉，天意弄人，只可惜你不能修煉，我又是廢靈根。”林若素感嘆著說道，“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你我也可相依為命。”
她這句話充滿了真情實感，說完之後，十分期待地望著一諾，盼望對方能有所回應。
理論上來說，擁有穿越氣運的穿越女隨口這般一說，都可令聽眾感激涕零，繼而五體投地地表示忠心。
但是一諾的反應卻是那麼地讓人失望。
他似乎在躲避她的視線，躲閃的眼光裡有些驚慌失措。
“家裡……沒有米了。”他簡短地回答道。
“沒關係。一時的困境而已，千金散盡還復來！”林若素還試圖挽救氣氛。
而一諾的做法是直接引她到米缸前。揭開蓋子，有些殘破的米缸裡只剩下幾顆成色甚差的米粒。
林若素望著那幾顆米，心中正如一塊大石一般壓著，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
這只不過是供應凡人的中等穀米。她在靈月宗當外門弟子的時候，至少是上等穀米管飽，一月中還有吃到靈米的機會，而靈月宗中的內門弟子，更是拿靈米當作不要錢一般的揮霍。結果……結果如今連中等穀米也吃不起了！
“過會子我便去坊市找工作。”林若素艱難地說道，“還有……那個……我這裡還有一兩碎銀子，要不你去換些糙米吧。”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只覺得口腔裡滿滿的皆是苦澀的味道。
生活艱難，紅葉城中米價貴而銀價賤。一兩碎銀子也撐不了多久。
原主那遮遮掩掩的記憶告訴林若素，她一天的工作所得只不過五錢銀子，按照一百兩銀子可兌換一顆靈珠的比例，就算工作上一年也未必攢下一顆靈珠。這和從前當外門弟子時一月三顆靈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許原主正是被這前後巨大的反差弄得喪失了最後一絲求生的勇氣？
但是她不是。前世裡她是被人踩在泥地裡、被無數人羞辱的農家女，無論條件多麼惡劣，她都要像田間地頭被人踐踏依然生機勃勃的狗尾巴草一樣，堅定地活下去！
朝陽照在紅葉城裡，寧靜，溫暖，就彷彿街面上鋪路的青石板都會發光。林若素貪婪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感嘆道：“若是居處也是如此該有多好！”臨時租住的院落陰冷潮溼，環境甚是糟糕，否則，他們怎麼租住得起？
一諾目光閃動，卻沒有做聲，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待到看見林若素羨慕地望著天空中白雲繚繞的小島，才輕聲說道：“那都是高階修者居住的洞府，你莫要惹麻煩。”
林若素暗自心驚：似這般體貼細緻，自己的來歷，他猜出來多少？
但她好歹是煉氣期三層的修士，再怎麼不堪，也不會視一諾這般的凡人為威脅。當下道：“我未必沒有住雲島的那一天！”胸口一股熱流散入四肢百骸，反倒精神振奮起來。
紅葉城有歷代城主主持，規劃得極其規整，各有分工。然而城西的坊市卻是紅葉城中最凌亂的地方，這裡出沒著一些無緣修煉的天生廢柴和福緣淺薄的低階修煉者，因此是最廉價的人力市場。
在這個嘈雜的角落裡，哪怕是有人血濺五尺，也不會有什麼人主持秩序。人會為一隻螞蟻的無辜屈死而投以關注嗎？大部分人是不會的，因為人和螞蟻原不屬於相同的物種。人註定高高在上。
林若素就在這熙熙攘攘的人力市場上走著，皺著眉頭躲避地上的泥濘和汙穢。時不時有衣衫襤褸的乞討者向她伸出手來，眼神裡滿是哀求。
一諾走在前面，面色沉靜從容地閃避，林若素向這些乞討者輕輕搖頭的時候，心中卻有著無能為力的不安。
“我自身難救，何談救人？”她自言自語說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努力賺錢，解決生存問題！”
但想努力賺錢，談何容易？
林若素不過煉氣期三層，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不得不隨大流地來到一家符器店當制符學徒。受限於靈力和經驗，她只能製作最粗淺的清風符，每日竭盡全力，不過能製作兩張符紙，所得報酬不過一兩銀子，這已是比這身體的原身多了一倍了。
一諾也並非是吃閒飯的。他這等年輕力壯的少年，被集市上的小頭目尋去做苦工，搬麻袋、挖護城河，盡幹些苦力差事。其實這些事情高階修者往往一個法訣就能完成，但是天性高高在上的他們沒有為俗事損耗靈力的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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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過了將近一個月，每天都是辛酸和疲憊。一諾寧可自己辛苦點，也堅決不要林若素吃糙米。他自己省吃儉用，卻挖空心思，時不時奉肉粥於林若素，說修者應該吃飽吃好，方有精氣神修煉。
有僕若此，夫復何求！
腕上用道器劃出的傷口已經漸漸凝結了，但是街頭巷尾的八卦者卻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因為，樹欲靜而風不止。在一個殘陽似血的黃昏，謝景明悄悄地尋上門來。
他一開口便是石破天驚：“素素，你受苦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