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朝亡了？”
晴紋澹漠的表情中第一次有了波動。
蘇謙陌目光如炬。
“當然，不然你一個平凡普通的女子，如何一人在黑暗中不吃不喝行走數年卻不死不滅…”
在蘇謙陌的解釋下，深陷迷障中的晴紋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許久後。
晴紋低頭茫然地看著自己潔白無瑕的身體。
“只剩殿下一個了麼，所以我只是殿下幻想出來的生命體，我早就死了…”
蘇謙陌長嘆一聲。
“是啊，舒窈公主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她被殷皇以經天緯地之力煉養成了無上屍魔。”
“屍魔…”晴紋陷入了回憶，她是聖朝最受寵愛公主的貼身侍女，自然清楚這個概念，而且在她活著的那個時代，屍魔、蠱修時常為禍人間，她對此並不陌生。
她垂目低聲囈語:
“想不到英明偉岸的聖上，也會…算了，聖上也是為了公主，只要她還活著就好…”
晴紋又抬起頭來。
“殿下現在怎麼樣了？”
蘇謙陌想了想接話道:“好，也不好，看你的反應你應該是瞭解屍魔的，那我就不多做解釋，總之，她已經成為這個時代最邪最惡的大魔頭，可以說得上隻手摭天，一念之間，便能抹殺億萬生靈…”
“嗚…”晴紋忍不住掩嘴，她美眸含光淚眼婆娑。
在她印象裡，屍魔是一種很噁心的生靈，沒想到她的公主會變成這幅模樣，聖上當初為何要折磨公主啊！
蘇謙陌的衣衫早已在先前的就製作成了球型風箏，於是他撿起扔在一旁屬於晴紋的錦鯉，又遞給了她。
“不用。”晴紋別過頭，直接用手背將眼淚抹去，“讓你見笑了。”
蘇謙陌微微搖頭，他又靠近了幾分，輕輕環住晴紋的香肩。
“幹什麼？”晴紋抽泣了一下，如今她一身氤氳之氣早已被採魄乾淨，她感覺自己命不久矣，也對蘇謙陌沒有了價值。
蘇謙陌輕笑起來，整齊潔白的牙齒映入晴紋的眼簾，看上去是那般人畜無害。
不過，晴紋下意識哆嗦了一下身體，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哆嗦，就像接下來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一樣。
這時。
蘇謙陌開口問起:
“你想不想逃離這裡，最起碼你應該跟你的殿下討回一個公道，這世間她獨剩你一個親人，何故將你鎮壓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裡…”
晴紋的眸光逐漸變亮。
“我可以出去嗎？”
“當然，只要我們合作。”
“好！”晴紋答應下來。
她出去的目的並非像蘇謙陌一樣質問殿下，因為她心裡從來沒有怪過殿下，即便殿下要殺她。
她出去只想繼續追隨陪伴殿下，殿下若從善她也會從善，殿下若入魔她也會選擇墜魔。
思索之間，晴紋眸光閃爍，她重新煥發出對未來的渴望，她抓住蘇謙陌的雙手急切道:
“如今我已生息盡失，又該如何幫到公子？”
“很簡單。”
蘇謙陌和煦一笑，指了指腳下，“你儘管躺平，一切交給我就好。”
“……”
晴紋雖然不解，還是聽話的躺下。
或是因為思想重新煥發生機的緣故，她白嫩的臉蛋多了一抹緋色，她居然知道害羞了。
蘇謙陌嘴角微揚。
果然，蛻變為夢靈的晴紋要比活人意識的晴紋好忽悠多了。
接下來。
依舊天地昏暗，日月無光。
蘇謙陌所習凝神之術共分兩式。
其一雙修，其二採魄。
先前因為他跟晴紋不熟，所以一直在催動採魄心術合練。
如今，晴紋為了面見殷玥，配合的相當熱情，所以蘇謙陌採用了第一式。
在凝神心法的加持下，兩人的魂魄與日俱增。
晴紋原本殘破的氤氳得到修補。
而蘇謙陌本就恢復到正常的魂力更是在這場持續了數月的修煉中，重回巔峰！
只是。
蘇謙陌和晴紋並不知道。
此刻，在無盡的黑暗深處，正有一雙無喜無悲的漂亮眸子靜靜地注視著他們，注視著這裡發生的一切。
又過半月。
這場修煉終於收尾。
蘇謙陌與神念靜止住醒來。
他一動。
晴紋也跟著醒來。
她目光躲閃地看向一旁。
“我們好了嗎？”
其實在晴紋心裡，蘇謙陌應該是公主喜歡的人，如果一切條件允許，理論上他應該屬於公主的駙馬，她可是名正言順的通房丫頭。
但如今公主尚未拔劍，她卻第一個試了槍。
“嗯。”
蘇謙陌起身。
“多謝了，你整理一下我們準備出發吧。”
“好。”
晴紋迅速拿起衣服了背轉到角落裡。
接著，蘇謙陌又喚醒沉眠了將近半年的小狐狸。
“嗷…嗚。”
姒夢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晴紋好奇地看著姒夢，蛻變後的她才看清對方身後長著九條漂亮雪白的狐尾。
她還在姒夢身上感受到相同的氣息。
“她也是你的…”
“不是哦，小妹妹。”姒夢嫵媚一笑，風情無限。
“我只是他的姐姐，可沒有你們那般親密呢。”
“哈…”
晴紋臉色一紅，但很快就恢復了自然。
“公子，我準備好了，我們出發吧！”
蘇謙陌勾勒夢之法則，原本縈繞在三人周圍的小型夢場開始凝實成橢圓形。
姒夢和晴紋突覺失重，身體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她們這才察覺到，原來她們此刻正在極速上升。
“接下來我們要橫渡數層混亂夢域，你們要固守本心千萬不可沉浸於噩夢中。”
姒夢好奇道:“我們夢靈也會做夢嗎？”
蘇謙陌解釋起來，“不是真得做夢，其實混亂夢域相當於空間亂流，前者對我們靈魂的影響好比後者對於生靈的肉身效果一樣，如果肉身不堅，靈魂不固，會被瞬間撕成碎片。”
姒夢一聽如此危險，慌忙抱住蘇謙陌。
“那你可得保護好姐姐，我的靈魂摸起來很柔軟，肯定一下子就會被亂流撕碎。”
蘇謙陌無語地翻了翻白眼，“姐姐，你太小看自己了，我們三個人數你最輕鬆，這種混亂夢域遇強則強，遇弱則弱，不然殷…我一個人就出去了，何需藉助晴紋姑娘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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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會選擇一條混亂氣息相對平穩的路來橫渡夢域，只要你們固守住心魂，不要胡思亂想，渡過去也很輕鬆的。”
“原來如此。”
姒夢聽懂蘇謙陌的話了，原來殷玥本體困在這裡的最大原因就是無法橫渡那片結合了無數破碎夢界的混亂夢域。
黑暗中。
一道橢圓夢場逆流而上，儘管它隔絕了多數混亂的夢之氣息，但還是有一小部分撕裂了夢場，灌入橢圓之中。
一道道充斥著邪與惡的噩氣，不斷衝擊著蘇謙陌三人。
真實情況遠比蘇謙陌剛剛講得糟糕，即便是實力最弱的姒夢，此刻雙目也開始迷離起來，她的臉色泛著不正常的紅暈，漂亮的眸子幾乎化作了心形，顯然，她遇到了比噩還要恐怖的欲。
人可以透過不斷提煉膽識，加強自我從而戰勝畏懼，但卻很難經受得住慾望誘惑的考驗，欲是福也是毒，它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沉淪，即便姒夢屬於靈，也逃不過這些定律。
何況姒夢的本體形態可是亦邪亦聖的九尾狐，在能直視本心的慾望面前，可以說，她毫無抵抗可言。
此刻姒夢深陷色慾亂流，反觀蘇謙陌和晴紋的狀態也不盡如意。
前者遭遇了血域殺場，夢幻亂流中的敵人無窮無盡，根本殺不完，蘇謙陌根本不敢鬆懈，只要他稍稍顯露一分疲憊，靈魂瞬間便會被撕裂一部分。
至於晴紋，她墜入了無限輪迴中，幻境中，她最敬愛的公主殷玥一次又一次地羞辱著她。
隨著晴紋愈發沉浸，她的情感漸漸開始崩潰，原本恢復到巔峰的氤氳靈魂也開始破碎起來。
沒想到三人中，居然是實力居中，意志力比姒夢還要堅定的晴紋第一個扛不住混亂夢域的考驗。
眼看晴紋就要被黑暗亂流撕碎，危在旦夕之際，突然一股柔和氣息隨著噩之氣息滲透到橢圓機體之中，護住了晴紋。
“殿下！”
晴紋勐然驚醒，她在臨死前似乎看到了殷玥的微笑，是公主救下了必死的她。
她環顧著四周，可惜，橢圓體夢場之外依舊漆黑一片。
晴紋失落地坐在地上。
“是錯覺麼，殿下如果來了為什麼只是救我，而不是不接我出去…”
她扭頭看向蘇謙陌和姒夢兩人。
此刻，蘇謙陌單膝跪地，頭顱低垂，看不出的他的神態，但晴紋知道他在幻夢中一定很疲憊的，不然他光著的膀子不會滲出如此多的熱汗。
他應該還是安全的。
晴紋又看向不遠處的小狐狸，姒夢已經癱躺在地下了。
她的臉蛋上遍佈紅潮，身體蜷縮在一起，看上去情況不太樂觀，隨時可能斃命。
要不要出手幫她呢？
晴紋又扭頭看向蘇謙陌。
其實晴紋一點也不傻，她才不會相信姒夢只是蘇謙陌姐姐這麼簡單，他應該屬於殿下！
沒錯，殿下的駙馬應該只愛殿下一個人，包括自己也不能被駙馬愛。
想到這裡，晴紋狠心地閉上了眼睛，她才不要救那個魅惑無限的小狐狸，反正她又不是兇手，小狐狸死了蘇公子也不會怪在自己頭上。
“唔…”
耳邊傳來姒夢痛苦的聲音。
晴紋不禁握緊了拳頭，她雪白的的貝齒也咬在了薄唇上。
半息過後。
晴紋睜開了眼，她起身來到姒夢身邊，又割裂手腕，讓自己冰涼的魂血流入她的口中。
片刻後。
姒夢終於醒了過來。
她察覺到自己唇齒之間瀰漫著澹澹的清香，她對於這股氣息並不陌生。
當姒夢坐起來的時候，晴紋已經離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姒夢看著臉色蒼白閉目養神的晴紋，目光極具複雜，沒想到自己居然被這個她和雙弟當成棋子一樣的女人救了。
她又看了一眼蘇謙陌，見後者雖然沉浸，但狀態很好，也就放下心來。
“謝謝～”
姒夢站了起來。
晴紋沒有回答，她依舊緊閉雙目。
姒夢來到晴紋身旁坐下，她追問著。
“為什麼救我呢？他對你那般，我以為你會記恨蘇謙陌，也會記恨我。”
“我也不知道呢。”晴紋睜開眼，她茫然地望著遠方。
許久後。
她扭頭看向姒夢。
“或許是孤獨吧。”
“孤獨？”姒夢不解其意。
晴紋微微一笑。
“是啊，我討厭孤獨，如今我的世界裡只剩下了公主殿下，可你卻是我的同類，即便我們沒有任何關係，可我依舊感覺到與生俱來的親暱。”
“同類…親暱…”
姒夢目光呆滯而又複雜地看著晴紋，她陷入了沉思。
“喂，想什麼呢？”晴紋在姒夢眼前晃動著小手，“說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姒夢，女以姒，夢想成真的夢。”
“很可愛的名字呢，重新認識一下，我叫晴紋。”晴紋眼眸彎彎，笑得很開心。
可笑容落在姒夢眼裡，卻讓她的鼻子酸澀了幾分。
如果不是沒有選擇，沒有被雙弟禍禍，其實她也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呢。
“其實我們是在利用你的……”
姒夢的話越說越小了。
晴紋根本沒有聽清。
“什麼？呀，你哭了？是因為我救了你而感動嗎，那可不必的哦，我們都是同類呢，萬年前的我與萬年還後的你相遇，這或許也是一種緣分啦。”
聞言，姒夢哭的更大聲了，重新淨化為祥靈的她，就像在某種情形下的蘇謙陌一樣，根本受不了來自真情的糖衣炮彈。
“其實…”
姒夢抬眸，淚眼婆娑地看了一眼臉色蒼白大汗淋漓，卻依舊堅持著不肯放棄的蘇謙陌。
她終是說出了實情。
“我們是…”
對不起，雙弟，她救我一命，我也不願意揹負愧疚一生的心魔，繼而連累到你的未來。
可你不一樣，我的世界裡只有你，我能撒嬌的物件也只有你，請原諒我的自私，僅此一次。
身旁。
晴紋臉上的笑容凝固，面色也漸漸蒼白起來。
“對不起，其實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魅惑了你，才給雙弟創造了機會，這個計劃也是我獨自想出來的…”
“嗯…”晴紋站起身來。
姒夢也站起身來，她倒不是擔心晴紋對蘇謙陌不利，如今的晴紋還傷害不了他。
她是在擔心晴紋想不開，走出這裡永墜到混亂夢域當中徹底迷失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