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這番言語鏗鏘的話兒,明為是在肅清朝野氣氛,倒不如說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場,以及敲打那些不老實的言官,比如鄒應龍。
留下一番極具東宮太子氣勢的講話後,李承乾在小黃門的攙扶下,一深一淺的走下九龍口,只留下一眾文武目瞪口呆。
“什麼?太子爺這是在幫房俊?”
“與其說是在幫房俊,不如說是在幫襄城公主。”
“是啊,咱們之前那童謠大做文章,確實忘記給襄城公主留下金面了。”
在御史言官們的議論聲中,房玄齡、杜如晦率先走出崇教殿,而在他們身旁卻缺少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長孫無忌。
如果不是長孫無忌因喪子之痛無法上朝,李承乾怕是也難這般順利的彈壓言官,更不會就此任命一個老好人前去審查房俊納妾一事。
房玄齡、杜如晦走後,魏徵、馬周緊隨其後,而身為兵部尚書的楊波卻一把拉住了申念行,口口聲聲道賀恭喜,實際上是個人都能看清楚他胸中那些個小九九。
楊波生性秉直中正,愛才之心從來不加遮掩,對於房遺愛他始終視若子侄,尤其是在品嚐過那勝似御酒的瑤臺佳釀之後。
“老申啊,你算是熬出頭了。這件事好好辦,往後銜兒加少師、少傅不在話下,搞不好還能撈個太師的頭銜兒呢。”
申念行喟然一嘆,掃向身旁那些個眼中帶火、鼻孔出氣的言官御史,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
“永年兄,我老了,馬上就要致仕了。富貴榮華對我來說已經沒什麼可留戀的了。可現在太子殿下將這麼一塊燙手的山芋丟給我,很難辦吶。”
申念行平常飽受“四書五經”的薰陶,說起話來也是之乎者也,可眼下卻是被李承乾的厚愛嚇著了,說起話來怎麼順口怎麼來,大白話不絕於耳。
“申兄,此事但按太子的意圖去辦,保你相安無事。”楊波對申念行拋去了一個感同身受的目光,正要再加提點,卻被四五個小黃門打斷了思緒。
四個小黃門兩兩一排,抬著兩擔賞賜,快步走到申念行跟前,拱手道:“申尚書,這是太子殿下的賞賜。還有御酒、錦緞,那些待會差人送去府邸。這裡有三掛玉帶、一對碧玉朝笏,奴婢先給您送回府上。”
“嗯?玉帶和朝笏...”申念行細細打量,但見竹挑中的東西很有分量,不由好奇道:“其中怕是還有旁的東西吧?”
小黃門忸怩一笑,輕聲道:“其中有兩壇房駙馬釀造出的瓊漿,太子爺特意吩咐下來,叫尚書嘗上一嘗。”
“房俊何時會釀酒了?”申念行捋著花白鬍鬚,正要開口,卻被楊波攔了下來。
楊波面帶壞笑,喃喃道:“如此公公快去送到尚書府上吧。”
說完,楊波一把拉住申念行,朗笑道:“素來聽聞申兄不擅飲酒,這兩壇佳釀何不請我喝上幾杯?”
申念行深知楊波的酒量,心中雖然有些不捨,但聯想到眼下所處的局勢,不由升起了向其請教的念頭。
左右思忖,申念行慨然應允,“好,如此愚兄請永年飲酒去!”
說完,二人並肩行走,在他們身後跟著一眾御史言官,如果不是楊波這位兵部尚書平素威望極高,這幫子道學先生怕是已經堵住申念行向其理論了。
狀元府中,房遺愛抄寫過三篇禮記,差人分別送往杜如晦、魏徵、楊波府上,做完這一切,這才抽出空來悠悠品起了茶。
“今天靜的有些煩悶,不知漱兒如何了?”房遺愛呷過一口涼茶,回想起高陽前日那頗為吉祥的夢兆,心中隨即浮現出了三個大字,“房大官。”
房遺愛屬於那種說辦就辦的脾氣,雖然歷經河南道、五馬道兩樁變故,但他的本性卻是改變甚微。
推門走進正房,見繡榻上的青蘿幔帳不曾收起,房遺愛眉頭攢簇,緩步走到榻邊,伸手撥開羅帳,但見高陽昏昏嗜睡,嬌容有些憔悴,彷彿生病了一樣。
“漱兒?”房遺愛坐在榻邊,伸手摸向高陽額頭,見其沒有發熱的現象後,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來。
高陽悠悠轉醒,見夫君坐在榻邊面帶關切,強擠出一絲笑意,呢喃道:“俊兒哥。”
“漱兒不舒服嗎?”眼望佳人面容憔悴,房遺愛心中頗為自責,“這幾天冷落了公主,是房俊不好。”
高陽微微搖頭,含笑道:“俊兒哥忙著應付正事,漱兒不會介意的。”
“吃過早飯了嗎?我去幫你下些雲吞?”
“漱兒想吃...醋溜魚片了。”
“醋溜魚片?”房遺愛眉頭微皺,稍作思忖後,不解道:“漱兒要吃酸的?平常不是不喜吃酸食嗎?”
“這幾天總想著吃些酸食開胃,之前叫八端買了許多糖葫蘆,眼下已經吃完了。”高陽坐起身來,斜靠在房遺愛懷中,手扶小腹玉頰上滿是柔情。
含笑湊到房遺愛耳畔,高陽學著夫君輕輕吹氣,軟語呢喃,“俊兒哥,漱兒好像...有喜了。”
“啊?”房遺愛呢喃一聲,“有就有吧。”
嘟囔過後,房遺愛暫時短路的大腦瞬間便恢復了過來,“什麼!漱兒!我去找關木通關先生!”
說完,房遺愛小心翼翼的叫高陽躺好,接著大步走出正房,一連敲開了東西兩座廂房。
秦京娘、襄城、謝瑤環站在正廳前,看著傻笑不止的房遺愛,全都露出了焦慮之色。
“何郎,你莫要嚇奴家。”
“房郎,這是怎麼了?”
“官人,官人?”
房遺愛微微一笑,好似孩提頑童跟小夥伴炫耀新得來的萬物一般,輕聲且神秘的道:“漱兒可能有喜了。”
“你們快去陪陪她,切莫叫她動了胎氣!”說完,房遺愛一路疾行,在後院找到正在鋤草的范進後,連囑咐了三遍叫他去請關木通,接著又是一堆冗長的廢話,到最後生怕怠慢了這位老御醫,索性叫人抬著乘轎跟范進一同前去,才算作罷。
就這樣,正房中謝瑤環捧著茶盞、秦京娘扇著蘇繡團扇、襄城剝著酸橘,而房遺愛則在房中不停來回徙倚,一邊走一邊嘟囔道:“房大官?房大官兒?哈哈!”
高陽雖然出身皇族,但想今日這般照顧周到,且侍奉之人不是公主便是王侯之女,再加上那位“長孫皇后的心腹人”,一時間眾星捧月自不必說。
過了半晌,關木通終於給房遺愛盼來了,與其同伴而來的,還有那位騎虎難下的老好人,申念行。
一官一醫在范進的引路下,緩步來到正房,剛剛邁過門檻兒,避免便撞見了手剝柑橘的襄城。
“公主...”
見襄城神態定然自若,申念行磕巴一聲,就連關木通也是極為驚訝。
“嗯?”眼望申念行,房遺愛暗叫不好,連忙上前拱手,道:“申叔父,何時到的?”
“老朽與關先生結伴而來的。”申念行識時務的將頭轉到一旁,不再去看襄城,拱手對房遺愛道:“駙馬,你我借一步講話?”
“好。”房遺愛微微點頭,轉身對關木通道:“關先生,內子身染微恙,還請先生多多盡心。”
說完,房遺愛與關木通緩步走出正房,朝著正廳並肩走去。
關木通憂心忡忡的放下藥箱,眼望羅帳中的高陽,心中忐忑不安,“駙馬如此慌忙喚我前來,莫非公主得了急病?那駙馬的醫術勝我十倍百倍,怎地多此一舉畫蛇添足?”
就算關木通想破頭都想不到,鼎鼎大名獨步杏林的房駙馬,除了用九陽金針和真氣治病以外,就連最基本的滑脈都摸不出...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關木通接過范進搬來的凳子,坐在榻邊拱手道:“請公主將玉臂移出。”
此言一出,高陽緩緩伸出左臂,而關木通則將一塊素色手帕遮在高陽腕間,這才謹慎的為其號起了脈。
過了半晌,關木通臉色由陰轉晴,在眾人的注視下,喃喃道:“公主...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