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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身世

不得不說,站在酒樓二樓的窗錢看出去,的確是一副美不勝收的風景圖——星星點點的河燈,璀璨的燈樓,以及路上提著燈籠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攤販不絕於耳的叫賣聲。一切都顯得熱鬧而又美麗。

若不是尷尬又詭異的氣氛,沈玉闌只怕就要看痴了。

此時此刻,看著常俞晦暗不明的面色,再加上無人說話的安靜,沈玉闌只覺得……心裡一陣陣的煩躁和擔憂。自然,也就無心欣賞什麼美景了。

林媽媽識趣的拉著幾個丫頭遠遠的站著,好讓沈玉闌和常俞說話,看風景。

夜風從窗外吹進來,吹得常俞衣袂飄飛,加上他面上淡然冷漠的神色,沈玉闌竟是生出了一種恍如下一刻常俞就會飛昇而去的感覺來。那種疏離和淡然,讓常俞和她之間,明顯的有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鴻溝。

情不自禁的,沈玉闌伸手拽住了常俞的袖子。

常俞側頭過來看她,恢復了一絲柔和:“怎麼了?”

沈玉闌搖搖頭,自己也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訕訕的搖頭:“沒有,就是想著風大,你吹著冷不冷?”

常俞微微一笑:“不冷。你若是冷,咱們就不看了。”

沈玉闌看著常俞這樣,心頭卻是不知怎麼的更是難過心疼起來,不由自主一般,就衝口而出一句話:“剛才的事情,你別放在心上。郭建宇的那些話,只當他放屁好了。”

常俞的笑容一下子就猶如水中被擊碎的倒影,消失了。連眼裡的光芒,都似乎已經暗淡了下去。

靜靜的看著沈玉闌半晌,最後常俞終於又開了口,只是聲音顯得無比的黯然嘶啞:“其實,他說的都是真的。我的確是庶出的兒子,我娘也是……”

沈玉闌一直都是不知道這個事情的——只是隱約的知道,常俞的母親已經故去了。並不知道原來常俞的母親是妾侍,而常俞……

看著常俞那副晦澀的樣子,沈玉闌便是明白,常俞應該是很在意這件事情的。否則,也不會如此的難過和惱怒。

“是又怎麼樣?”沈玉闌反問了一句:“難道因為是庶出,你就不是常俞了?”

“庶出的兒子,地位本就低了一等,加上我娘她——自然是更第一等。”常俞說著,聲音越發的苦澀起來:“別說是別人,就是家裡許多人,也都是如此……”

沈玉闌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攥著,狠狠的捏了一下,尖銳的疼痛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她從未見過常俞如此低落過。常俞一直以來雖然不是什麼陽光開朗的,可是沈玉闌卻是一直覺得,常俞是一個自傲的人。

直至如今,沈玉闌仍是記得那個時候常俞傲然的說起他自己年紀雖然小,卻已經行醫多年的樣子。那個樣子,可以算是意氣風發了吧?可是現在……非但沒了那種傲氣,反而更像是幾乎要卑微低沉到泥裡去的樣子。

沈玉闌用力搖頭,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滿不在乎:“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縱然出身不好,可是你也不比他們差半點不是麼?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常俞笑起來,似乎卻並沒有聽進去:“這本來就是事實,又何談是妄自菲薄呢?”

沈玉闌一聽這話頓時越發急了——這不是自我厭棄是什麼?哪有這樣說話貶低自己的?

只是看著常俞那副樣子,她偏又有一種面對烏龜時那種無從下口的感覺——這個時候,怕是她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的。

想想也是,常俞心底,怕是很在意這件事情的。不然,也不會冒冒失失的就做出那種可怕的事情來——要知道,常俞雖然不是什麼脾氣好的,可是卻也絕對不是什麼脾氣暴躁的。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冷靜自持的。

那一瞬間失去理智的樣子,至今沈玉闌想起來,都是覺得後怕的。

沈玉闌想了想,最後開口問道:“你知道我們家的事情吧?你應該知道,我其實從小就沒見過我爹,是和我娘在鄉下長大的。”

這番話頓時吸引了常俞的注意力。常俞其實是知道沈玉闌並不是在京城長大的——可是卻是不知道沈玉闌在進京城之前,是一面也沒見過沈峻之的。此時此刻聽見了,自然是只覺得滿心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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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昨年我們接到書信,才知道父親要接我們進京。”沈玉闌平靜的說下去,只是唇角卻是不由自主譏諷的翹起——“本來我和娘都挺高興的,可是誰知道,這卻是一道催命符呢?一路走來,路上顛簸勞頓就不說了。最可怕的是,死神就在路上等著我們呢。你是沒體驗過那種命懸在刀尖上的感覺——那種感覺,讓人睡不安吃不下。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你面前會不會出現殺手,要取你性命。”

沈玉闌回想起當時吳氏死去的時候,情不自禁的就打了個寒噤。

常俞已經完全聽得愣住了。

沈玉闌也不給常俞說話的機會,繼續說下去:“你知道麼,我娘死的時候,我是親眼看見的。我看見那些人拿著刀,毫不留情的砍下去——鮮血直接就噴射出來了,我娘栽在地上……”

“別說了。”常俞驀然出聲打斷了沈玉闌,然後堅定的沉聲道:“都過去了,這些事情,不要再回想了。”因為越想,就會越難受。就會越忘不掉。

那種感覺,就像是將已經結痂的傷疤再一次掀開來,弄得鮮血淋漓。

“過去了?你覺得事情過去了?”沈玉闌苦笑——“若不是你提醒了我,我這會子,還不知道還是不是活著呢。”

常俞頓時想起了那摻了東西的香來——也是微微打了一個寒噤。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她怎麼敢——”

沈玉闌搖搖頭,聲音淡然冷冷:“有什麼不敢的?一個鄉下來的丫頭,能怎麼樣?就算是死了,也沒人過問的。可是我活著,不僅是要礙著她的眼,更是佔著嫡女的位置,讓她女兒低我一頭,她自然是不痛快的。”

“可是也不能——”下這樣的毒手。常俞只覺得可怕:這樣說起來,他還真覺得他自己的情況也不算什麼了。縱然身份上讓他抬不起頭來,可是至少沒人要害他。最多也就是不喜歡他罷了。可是,也有喜歡他的人不是?

一時間,常俞倒是拋開了自己的不痛快,轉而替沈玉闌揪心難受起來——

沈玉闌卻是笑起來——雙眸彎彎的看向常俞:“我一樣被人叫做鄉下來的野丫頭,可是又有什麼要緊?他們越是嘲笑我,越是看不起我,我就越是要讓自己過得越來越好。讓她們羨慕嫉妒恨去!我越好,她們就越不平衡,說話就越不好聽,可是那又如何?人活著,若是管太多別人的看法和目光,那該多累?”

常俞定定的看著沈玉闌片刻,最後也是笑了:“你這是什麼勸人的方法——不過,看來你倒是不用我再勸解你了。”

常俞這個笑容是絲毫不勉強的,似乎往日的常俞已經回來了,已經全然沒有剛才的陰沉和黯淡了。

沈玉闌也是笑起來:“自然是不用你來勸的。我是不在意這些的。不管庶出也好,嫡出也好,只要你自己過得好,又有什麼要緊?介意這些的人,你也不必再和他們來往就是。這樣戴著有色眼鏡看人的人,也不是什麼真心和你交往的。你若是一味在意這些,反倒是讓自己陷入困境了。”

想了想又壓低聲音偷笑:“再說了,什麼嫡庶,你看看天家,誰又真正在意那個了?又有幾個正經的嫡子是最後上位的?”

這番話頓時讓常俞也笑了起來,不過隨後卻是更嚴肅的板了臉:“這個也是你能胡亂議論的?還不閉了嘴?讓人聽了去,你有幾個腦袋也不夠折騰的。”說著說著自己卻是又不自由自的笑了起來。

沈玉闌笑著擠了擠眼睛,又故意道:“有道是英雄不問出處,你就牢牢記住這句話吧。”

常俞點點頭,含笑“嗯”了一聲,片刻後又鄭重道:“我一定會牢牢記住的。”

“手疼不疼?”沈玉闌想起方才常俞伸手攔住鞭子的那一瞬間,心裡是有些擔心的。雖然常俞表現沒有絲毫異常,可是肯定也很疼吧?

常俞卻是將手往袖子裡縮了縮,笑得雲淡風輕:“沒什麼。”那神色,卻是有些不自在的。

沈玉闌自然是不相信,伸手一把拉過常俞的的手,翻過來一瞧——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手掌上的皮肉破了不少,此時紅紅腫腫的一片,看上去格外的的猙獰。雖然沒流血,可是卻也傷得不輕。

沈玉闌頓時急了:“受傷了怎麼的也不吱聲?你是醫生,你的手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心裡著急,自然語氣也就好不到哪裡去。頗有些兇巴巴斥責的味道了。

常俞卻是只是笑得雲淡風輕的將手抽回去:“沒事,一會兒回去敷藥就好了。”

不知怎麼的,常俞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沈玉闌就越是心頭惱怒,最後幾乎是柳眉倒豎的訓斥起來:“你到底在想什麼?什麼不要緊沒事的?我問你,若是你手傷了,影響將來怎麼辦?你還要不要做醫生了?還拿不拿你的銀針了?”

常俞仍是笑:“就算不能用銀針了,我也能開方子的。”

沈玉闌在覺得無法溝通,最後只好氣鼓鼓的跺腳憋悶氣:“懶得跟你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