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問道：“你可知如今這大唐的書籍是怎麼刊印的？”
這自然是知道的，自家那日理萬機的老爹什麼都興致缺缺，唯獨最愛書法，對於筆墨紙硯的選擇也是極為講究的，因此連帶著自己也對其頗有些研究。
李明達驕傲地抬頭道：“自漢朝發明紙張後，摹印和拓印石碑的方法也就漸漸流傳開了，不過如今大唐也只能以此技術開拓印石碑，但若說書籍……”
“書籍該如何？”凌安笑道。
“書籍目前還是在人為手工謄抄的階段。”李明達一邊回答一邊憂心忡忡的看向凌安。
這一本書的話，得要花費大量的人力和時間吧？
這凌安一個人兩天時間怎麼可能完成的了？！
見眼前這個小丫頭愁眉不展的樣子，凌安忍俊不禁，而後點頭道：“不錯，那麼我如果將拓印和摩印的方法應用到紙張上呢？”
李明達若有所思，眉頭一挑，隨即豁然開朗，猛地抬頭激動道：“你是說用這種方法固定印刷書籍？”
但她很快又陷入了沉思，搖頭道：“不對不對，就算在石碑上刻字，可都是正體，印刷到書籍上就成了反體字，這叫人怎麼去看，這方法行不通啊。”
這丫頭果然機靈，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關鍵漏洞。
凌安欣慰的點了點頭道 ：“你可曾聽說過陰陽學？在光滑的木板上，先用新染墨跡的書稿貼上在木板上，此時木板上的字可是反過來的？”
隨即，他拿起膠泥繼續解釋道：“假設這是陰面，那麼用刻刀將反著的字刻入木板，陽面又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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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達脫口而出，哈哈笑道：“反面當然是凸出來的……”
很快，她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笑聲戛然而止，神色也在一瞬間定格下來，腦海中思緒頓時開始翻滾。
若說陰面是反著的，那麼陽面一定是正著。
這樣，書稿上的字就會正著凸現在另一面木板上，再將凸出來的這層字沾染上墨，以此印刷的話……
雖然這陰陽正反之說有點繞，但是李明達還是在凌安的一再指點和啟發下想通了。
如雷轟電掣一般，她整個人像半截木頭般呆愣在原地許久，痴痴地看著凌安。
李明達張了張嘴，卻好像失聲一樣，說不出話來。
而凌安則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好整以暇地望著呆若木雞的李明達，好像是想等她先開口。
用兩漢摹印和拓印石碑的方法引用紙張刊印上，這麼簡單的陰陽論，為何大唐至今無人能夠想出？
難不成我大唐已經無人到這種地步了？那些個工部大臣都是幹什麼吃的？
來不及抱怨這些，李明達突然想到如此一來，這種方法就可以大面積的影印出一摸一樣的書籍，自己那本答應了皇姐的書也可以很輕鬆的就交差了。
想到這，李明達眼睛一亮，不由暗歎道，這簡直就是劃時代的發明啊！
若此發明一旦問世，必能造福萬千社會百姓！
凌安看著李明達這般震驚與激動的樣子，又淡淡的開口道：“你以為我會用這麼低階的東西去印刷書籍之類的嗎？”
語不驚人死不休——
轟！
彷彿有親千萬只煙花在眼前爆炸，李明達不可置信得抬起自己的腦袋，同時她的眼睛也瞪的大得嚇人。
自己覺得有劃時代意義的登峰造極之發明在凌安眼中卻是低階不堪，甚至棄之如敝屣？！
難不成他還能有什麼更好的發明創造？！
李明達不由屏住了呼吸，聽到凌安頭也沒抬的反問道：“你難道不覺得這個方法多有弊端嗎？你想想看，若是木拓板舊了壞了，哪怕只是其中一個字，我們都得重新刻上一整個拓板。”
“而且，此法拓印的字型也很是有限，每個版只能對應一頁書，無法適用於全部。這豈不是費時費力嗎？！”
“是的……的確有些道理。”李明達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這樣的發明創作一旦被人想出便令千萬人為之抖擻的一件事了，哪還有功夫去思考這個方法的弊端。
再者，就算是有，也是瑕不掩瑜。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凌安能夠自提自否，而自己卻只能吃力的跟上他的思路。
羞愧難當四個大字只怕是就差寫在她腦門上了，李明達一向仗著自己那還算天資聰穎的腦袋驕傲不已，但現在依舊感覺自己的智商在凌安完全不夠用……
凌安繼續道：“如果，我們不用木板做模子，改用我手中的膠泥，用膠泥做成一個規格一致的毛胚，在一端刻上反體單字，字劃突起的高度像銅錢邊緣的厚度一樣，用火燒硬，成為單個的膠泥活字，如此一來，單個活體模子就算是造成了……”
李明達聽到這一席話，心中靈光一閃，混沌的腦中似乎是想到了些什麼，但又有所不理解。
凌安看著她略顯迷茫的樣子道：“你應該知道，大唐常用的字其實也就這麼多，如果我們將這些常用的字全部燒成毛胚，需要刻印什麼樣的字，就按照需求去排版，如此一來，會怎麼辦？”
李明達嘴唇顫抖的越來越厲害，雙目越來越亮，死死的盯著凌安，她現在可算是完全明白過來了。
活字印刻！
我的天啊！這怎麼可能，凌安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簡直是魯班在世，鬼斧神工啊！
李明達雖對國家政事不甚了解，但是她也深知——若是這個活字印刻真的能夠成功的話，它的價值遠遠不止眼前的能大幅度提高書籍印刷效率，更必能對大唐文化以及經濟的發展產生長遠深刻的影響！
凌安瞥了眼目瞪口呆的李明達，淡淡的道：“別愣著了，你快先照著我說的話去雕刻。”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刻字的過程非常緩慢，它本就要費些力氣，尤其還要反著來刻。
在作廢了好幾個膠泥之後，李明達每次下手之前都要斟酌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開始動刀刻字。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左右，她才堪堪刻完二十來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