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樹立於山巔，石階一路蜿蜒。奇花異草芳香鋪面，青鳥仙鶴空中盤旋。一襲白衣仙風道骨，面貌朦朧難辨真容。
島嶼是蓬來，白衣是上仙。
即便沒有人告知霍震雲與卓風，也不難得出這種基本的判斷。
但相對於見到仙人的興奮和喜悅，此時霍震雲和卓風卻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仙君，您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覃大哥無緣？他又沒有犯錯，是為了才……您讓他回來好不好，我可以讓給他……”
卓風不停的哀求，急的似乎都要哭出來。
霍震雲沒他這麼激動，但是焦急眼神也說明了一切。
少年淘沙十天，是人間的十天。
蘇青不是刻意給霍震雲和卓風設定阻礙，而是這兩人有星辰宿命，直接進入蓬來難免引起天道注意。看似是於幻境中考校，實則是借跳板遮掩天機。
覃寒以身代劫，主動跳進陷阱，等於幫助完成安排。蘇青自然不會再做什麼，直接解除幻象並簡單告知一切。
霍震雲和卓風反應出奇的一致。
懇求覃寒能夠回來，甚至拿自己的仙緣交換都行。
雖然還只是十歲出頭的孩子，但已經有了成熟的是非觀念。一段時間的相處，更是親兄弟一般。聽聞覃寒的作為之後，實難做到內心坦然。
“自己的選擇，旁人不可替代。”蘇青道，“你們之間的緣法未盡，日後終有再見之時。”
“可您說了，他會忘記我們……”卓風咬著嘴唇，“即便再見，我們也不認得。”
“仙君，覃大哥事出有因，求您能網開一面。”霍振雲也忍不住懇求，“至少，讓我們能做些什麼……”
蘇青正要再說點什麼，突然表情一陣異樣，看向海邊。
只見大片的雲霧和紅芒交映，其中更有陣陣龍吟鳳鳴之音。最後轟隆一聲巨響，空氣中裂開了一個老大的口子。一大堆人和破破爛爛的船隻，就好像倒垃圾一樣，譁啦啦的散落在蓬來海岸
青龍和火鳳緊跟著進入，彼此之間呲牙瞪眼。注意到蘇青在看，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飛躍那些摔的七葷八素的人，各自搖著尾巴來到近前，乖寶寶似的俯下身子。
“是我的錯，不該讓你們做這樣的事。”蘇青頗有些無奈。
給這個兩個傢伙一次歷練的機會，讓它們接觸一下人間武者。免得日後入世之時過於輕視，讓自己陷入不必要的危難中。
結果沒想到這兩個傢伙這般的不成器。
一開始還像模像樣可圈可點，但沒過一會兒就原形畢露。無視那些人間武者，反倒彼此之間掐了起來。仗著蘇青給的法體，在外面打的是熱火朝天。
光是打鬧也倒罷了，蘇青習以為常懶得去管。可是這倆傢伙把武者們都放進來，著實是讓他這位蓬來之主始料未及。
求仙者遁入天機，緣定之前福禍難料。蘇青雖然會有一些猜測，但不會施法推衍最終的結果。從而避免自己無意中的干預，從而影響求仙者的選擇。
在幾個少年進入金沙幻境之後，蘇青就沒有再去關注島外的事情，甚至刻意隔絕了感知。結果青龍和火鳳，帶來了一個驚喜。
青龍和火鳳激烈互毆，忘記了自己該做的事。可隨著嚴海和覃寒先後離開，它們察覺後隱隱想了起來。
再看向那些求仙者，已經被折騰的死去活來。
龍鳳大戰持續了十天，求仙者們就被折磨了十天。想進蓬來進不去，想逃跑又跑不掉。除了元神境們還能勉強支撐，其他人基本就剩下半口氣。
兩個傢伙自覺闖了禍，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便乾脆就引導開啟入口，把人全都帶了進來。
反正之前上君和它們說過，由它們決定誰能進蓬來。至於進蓬來之後怎麼辦，就不是它們操心的事了。
“這裡……蓬來？”
“進來了，我們進來了！哈哈哈哈哈……”
“多謝神龍仙鳳，小人感激涕零。”
“那好像有人……哎，是那兩個小家夥，他們也進來了……等等，他們面前的是……”
“蓬來之主？！
”
無論是受傷的還是沒受傷的，有精神還是沒精神的，這一刻全都是亢奮到了極點，呼啦啦的跪了一大片。
青龍和火鳳都得意洋洋，眨著眼睛向蘇青賣好。
它們從蓬來出生成長，沒覺得家裡有多稀罕。就像熊孩子抓回各種奇奇怪怪，絲毫不會考慮家裡大人喜歡不喜歡。
“放你們出去還是太早了。”蘇青抬手虛招，青龍與火鳳再次被光暈包裹。
光暈一點點縮小，龍鳳也緊跟著變小。幾個呼吸之後，光暈完全消失，青龍和火鳳也變回了小蛇與紅鳥。
求仙者們瞬間閉上了嘴，一個個深深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喘，心中說不出的恐懼。
那可是龍和鳳，傳說中的神物。可在這位蓬來之主手裡，就好像玩物一樣。說變小就給變小了，直接變成了長蟲和家雀……
如果換成他們觸怒這位，豈不是會變成蛆蟲之類的東西。
霍振雲與卓風也顧不上交談了，看著這麼一大群人面面相窺。
不過看到這些人，倒也提醒了他們。
“仙君的決定不會更改，我們不可觸怒他老人家。覃大哥是為了我們才離開，不可辜負他的一片苦心。”霍震雲對卓風道，“別忘了，我們是為什麼來這裡的。”
卓風也想明白了，重重的點了點頭。什麼都沒再說，齊齊對蘇青拜倒。
來前紅衣女相曾提醒過，若是進得蓬來一切隨緣，切記不可強求。
仙人給什麼，就接著什麼，哪怕是石頭，也要拿著，總之千萬別拒絕就是了。
兩人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蘇青給的東西還是讓他們嚇一跳。跪在旁邊的那些武者，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此路名登仙，你二人可走上一走。”蘇青道。
蓬來登仙路。
登上蓬來就能看到的一條路，也是最令人瘋狂的一條路。
慶國惠王走上八百階，盡除隱疾延壽八十年。一眾先天高手走過千階，直接入境元神打破武道禁錮。更有人走到扶仙亭，觸及了真正的長生仙道。
這些事情在北域青洲眾所周知，地聖乾洲反而欠缺一定瞭解。但得益於當年七大掌門的歷練，也算不得什麼秘密。此次乾洲眾武者尋仙，來前自然做足功課。
一聽說能夠走登仙路，一大群人都不由得呼吸急促。霍震雲和卓風也同時向前邁了一步，又停步看向彼此。
“我先。”霍震雲對卓風道。
“不，我先。”卓風一反常態。
“我不是和你比賽。”霍震雲道，“你先在山下看著，注意觀察我的每一步。”
“不行，你在下面等著，看我先走……”
兩人不是為了爭搶誰先上，而是都想替對方去探路。
“你二人有星宿之命，走過扶仙亭不會太難。”蘇青繼續道，“但之後無論能走上多少，五百日內都不可出蓬來。”
霍震雲和卓風一陣遲疑。
聽前半句是自然是大好事，幾乎斷定他們可求長生。但是代價卻是要留在蓬來五百天，不能出去外面。
“這有什麼可想的，趕緊答應。”
“就是啊……”
求仙者們在那心裡難受的要命，哪怕和兩人不熟的都替他們著急。
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這根本就不需要猶豫。留五百天算什麼，這輩子都住在這裡才好。
但是對於兩個少年，這卻是一個大難題。
從他們出生到現在，雄霸就像壓在頭上的大山。無論大人還是孩子，都以打敗雄霸為目標。修仙長生離他們太過遙遠，打敗雄霸才是最首要之事。
“紅衣女相說過，蓬來一日人間一年。在這裡住五百天，外面就是五百年。”卓風有些茫然，“那等咱們出去，郭爺爺和大家，都見不到了。”
“是的，都見不到，雄霸只怕也會老死。”霍震雲攥了攥拳頭，“那樣一來，仇就不能報了。乾洲會變成什麼樣子，更是無法預料。”
卓風想了想：“是啊，報仇倒在次要，可乾洲……”
兩人在那躊躇了，難以下定決心。
“仙君。”霍震雲遲疑了下，試探性道，“如果我不走登仙路，只想獲得能打敗雄霸的力量，您……您能答應麼？”
一眾乾洲武者憋悶的要死，有幾個更是眼前發黑，差點暈死過去。
雄霸在乾洲的確是稱王稱霸，可是在登仙路面前算個屁啊。
“不能。”蘇青道：“這是你本就可以做到的事情，答應不答應並無意義。”
霍震雲先是失望，然後是愕然。
其他人更是表情古怪。
如果說這話的不是蓬來之主，定然會有人出言嘲諷。
雄霸在地聖乾洲所向披靡，多少武道高手都敗於其手。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如何能勝得雄霸。
“我能做到？”霍震雲舉起手看了看。
蘇青道：“現在你尚年幼，又怎知未來之事。”
“未來……”霍震雲似是明白了些。
現在他還是個孩子，自然不會是雄霸對手。仙君的意思，是說他長大成人之後，就會有擊敗雄霸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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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吧，你走登仙路。”霍震雲有了主意，對卓風道，“我回乾洲對付雄霸，你……”
“我才不要，要走一起走。”卓風很強硬的拒絕，轉而對蘇青問道：“仙君，那我呢？長大後有沒有可能打敗雄霸？”
“可。”蘇青道，“合你二人之力，還能在早上一些。”
兩個少年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做了選擇。“我們回乾洲。”
這次是真的有人暈倒了。
如果不是對蓬來之主的敬畏之心，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青龍和火鳳變成蛇和鳥，至少有一半人都得罵出來。
竟然真的放棄了，這兩個蠢貨。
有人在惋惜，替兩個少年心痛。但也有人幸災樂禍，偷偷的打著小算盤。
沒說有多少人能得到仙緣，可按照常理推斷肯定不會太多。這兩個小子拒絕了，豈不是說別人就有了機會？
蘇青道：“若是錯過這次，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你們可住上兩日，考慮清楚在做決定。”
“多謝仙君。”兩少年拜謝，但心中已有主意。
在蓬來住上兩日，肯定有很多好處。人間兩年時間，他們也耽誤的起。可是已經做出的選擇，絕對不會更改。
“仙君，那我們呢？”一眾求仙者中有膽子大的試探性的開口。
“他們不願意走登仙路，我願意走。”
“我也願意……”
一群人都忍不住了，爭先恐後的表達訴求。
蘇青看了看眾人，道：“觀龍鳳相鬥，是莫大機緣。離開蓬來之後，可仔細參詳。”
眾人眼巴巴的看著，一個個表情茫然。
完了？就這？
登仙路呢？仙緣呢？我們千里迢迢過來，只為看個龍鳳鬥？
“仙君慈悲，我等誠心而來，還望您給一次機會。”
有人不甘心，想要再爭取。
但是已經張不開嘴，身體更不受控制的飄起，一個個的被送離蓬來。
熊孩子可以隨便領人進門，但這不代表大人就要迎客接待。
無緣就是無緣，混進來也是枉然。
至於霍振雲和卓風。
蘇青看著兩人在那眼珠亂轉，嘴角帶上幾分似有似無的笑意。
兩個少年的心思自然瞞不過他，也不是真給他們考慮的時間。只是讓他們在這住上兩天，受蓬來靈氣洗滌筋骨，能夠最大程度開發自身潛力。
登仙，不是他們的願，更不是他們的緣。
他們和覃寒一樣，宿命固然在天，緣卻在人間。
……
“有了，批語出來了！”
地聖乾洲，天下會總舵。
紅衣女相的人間盤已經旋轉數日，圖騰文字聚合又分散，遲遲不能顯出批語。
雄霸眼中帶著焦慮，女相更是越發疲憊。直到霍震雲與卓風在蓬來做出選擇，紛亂不清的金色批語終於在石盤上方顯示出來。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九霄龍吟驚天變，風雲際會淺水遊。
紅衣女相脫力的癱倒，雄霸則是童孔縮緊。
“風雲……”
無需紅衣女相解讀，雄霸自己就能看懂。
徐金鱗化身雄霸建天下會，如今稱雄於地聖乾洲。批語的前半句，已然是應驗的。
但現在他只是名義上的霸主，並沒有真正的讓乾洲發生變化。唯有遇到風雲相助，化龍才可顛倒乾坤。
至於後兩句，沒有完全參透，但大概意思也很明白。助他化龍的風雲，有一天會把他打入淺水。
“嘿嘿，成也風雲，敗也風雲。破乾洲者唯我雄霸，立乾洲者必是風雲……”雄霸縱聲狂笑，發自內心的喜悅。
紅衣女相擦了擦額頭的汗，忍住身體上傳來的大片劇痛，對雄霸問道。
“雄幫主，您接下來準備去哪裡尋風雲？”
“既然由此批命，我便無需去尋，風雲自會來尋我。”雄霸道，“還望女相離開之後，把前兩句批語廣為流傳。還有雙駝山嚴老劍客那裡，也代我回絕邀戰。”
“雄幫主是想……”
“今日開始，天下會廣收少年勇健。擇其良者，入我門牆，以傳衣缽。”
早就該想到的。
斬草不除根，養虎為己患。
上策。
……
蓬來之外龍鳳嬉戲，漁人借神威海流，入蓬來見仙。喜曰，吾得仙緣，幸也。仙曰，苟入者，非也。拂袖送漁人還家，乃無緣。
《九洲志·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