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不是單純欣賞，而是意識到一個錯誤。
此前俯覽世間凡人，一眼洞穿前世今生。哪怕是不能完全確定未來的有緣人，也能看到最基本的走向和成就。如此一來，對個人的素質和天賦，多多少少有些忽略。
不是看不到不重視，而是沒必要去在意。
就像有個剛出生的嬰孩，一眼就知道他會考上狀元成為朝廷棟樑。只要這個最終結果不發生改變，誰又會在乎他是否真的聰明。
此番與青洲之靈博弈，要避開天道監視。蘇青刻意封閉感知，不去揣測推衍天機。突然發現這雙眼睛，觀人待物似乎更加清晰。
“逍遙仙，不由天。卻事事揣測天機，在天道之中尋緣。”蘇青暗自嘆息，“只說那他人走錯了路，我又何嘗未出偏差。”
蘇青感慨思索之時，外面走進來一行人。
城守和夏典吏，帶著一群士兵。
此刻戰鬥已經結束，殭屍全部伏誅，人類陣營無一陣亡。受傷的幾個人，小道士也用糯米幫忙控制住了毒性。一群人正一驚一乍的，詢問是何等靈丹妙藥。
見到有人來了，郭尋當即喝止，示意眾人警惕。
天雷宗眾弟子當即抽出兵器，擺開陣勢嚴陣以待。盯著姍姍而來的這些人，眼神十分的凌厲。
方才形式危機顧不得細想，諸多疑點都沒有太在意。可現在靜下心稍微想想，便不難察覺古怪。
當然，也不排除有遲鈍的。
“四師兄，怎麼了？”有人愣愣的問，“這些人也變殭屍了嗎？不像啊。”
“他們不是殭屍，但只怕比殭屍還危險。”郭尋表情凝重，“白天在城裡調查，沒有任何與殭屍有關的訊息。結果晚上住進衙門，大大小小的出來一大群。”
“是不對勁……但是……”有人還是不太確定，“那個屍王很有頭腦，說不定是藏起來了。”
“是藏起來沒錯，但誰藏的可說不好。”郭尋望著走近的城守一行，沒有刻意降低聲音。
“即便如你所說那樣，這些殭屍詭計多端，藏的十分隱蔽，瞞過了所有人。但如此激烈的戰鬥，打到快天亮了，都不見衙門來人。現在我們打完，他們卻來了……”
“郭兄，看來我讓你失望了。”城守一行人來到近前。
“失望談不上，只是有些意外。”郭尋看著城守，神態頗有些複雜。
“當年你我初次相識，你心懷社稷愛民如子，對我這個江湖人也沒有絲毫排斥。正是因為你的存在，才讓我改變了對官老爺們的印象。可現在看起來，要不然是你變了，要不然是當初我就沒看清你。”
“你看的很清，我也沒有變。只是這個世道，變了太多。”城守面露苦澀，“那些吸血的怪物，我可是從來沒有見過。”
“所以你們便狼狽為奸？”郭尋冷笑，“你最好不要告訴我，殭屍出現在府衙只是巧合，所有的一切都是誤會。”
“不是誤會，我故意的。”城守嘆道，“把你們引來府衙，就是為了給那東西為食。”
城守如此直白的回答，讓郭尋一陣沉默。天雷宗的弟子更是暗運真氣，隨時準備展開廝殺。
如此赤裸裸的宣示，顯然是不可能善了。
“不光是你們，還有很多人。比如說，他們……”城守看向地上的那些殭屍，“他們都是城裡的兵士，分批前往那怪物所在的牢房。只要它需要，就會有人過去。”
“你這瘋子！”郭尋又驚又怒，“身為一城之主，不思保境安民，竟然暗自飼養殭屍！”
“飼養？你太看得起我了。”城守搖頭苦笑，“那只殭屍有多厲害，你應該見識過了。就算把全城人都綁一塊，也不可能是它的對手。它答應我，只要定時供養血食，就放過城中百姓。”
“郭大俠，城主沒有撒謊。”夏典吏面色複雜道。
“如果不是城主，我們早就死了。去充當血食的人，最早都是囚犯。後來去的人，也都是在衙門和軍營抽籤。死掉的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百姓。就連城守大人的公子……”
郭尋等人都有些動容。
再看向那些殭屍，確實發現不太一樣。
此前他們遇到的殭屍，雖然也有士兵裝束，但大多都是普通百姓的裝扮，穿官服的很少。可是在靖安城遇到這些，除了穿囚服的就是穿官服的，看不到一個普通人。
“你們被騙了。”小道士插口道，“死掉的那只綠僵，很快就能提升一個等級。到時候會需要遠超平時所需的血食，它只是在利用你們。”
“啊？”城守等人一愣。
“沒騙你們。”小道士看了老道士一眼，這些都是剛剛師父告訴他的。
“今天住在衙門裡的人都是修士，血液蘊含靈氣與常人不同。如果被綠僵得逞，今夜便可化為毛僵。到那個時候，這個城裡的人都會死。”
小道士說的很肯定，郭尋跟著給予左證，“小道長所言，應該不會有假。雖然沒有見過，但殭屍變強之後，確實需要大量飲血。”
城守臉色刷白，嘴唇哆嗦幾下，嚎啕大哭起來。
原以為付出這些代價，是守住全城百姓。卻沒有想到，推向更黑暗的深淵。
“死罪，死罪啊……”城守捶胸頓足，“不察那怪物竟然如此歹毒，險些鑄成大錯，害了全城百姓啊……尤其是那麼多死去的將士……我百死莫贖……”
說的激動處，城守欲要拔刀自刎，幸被身邊人攔住。
“你們……”郭尋沉默了下，道，“以前也倒罷了，可我們來了，為什麼不告知真相，還為那殭屍為虎作倀！”
“說實話，沒想到你們能贏。”城守緩過點神，闇然道，“在你們之前，來過朝廷的高手，也來過修道的高人。可在那只殭屍面前，都像孩子一樣脆弱。早知道你們有這樣的本事，我又何需……但不管怎麼說，你們都是靖安城的大恩人。”
城守顯然很是後怕，但總算是冷靜了些。雖然險些鑄成大錯，但幸好是有驚無險。威脅靖安城的怪物已經死了，他們再也不用在黑暗當中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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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越發激動，帶頭給郭尋等人跪下。噹噹的磕著頭，甚至撞出血來。
“別，快起來……其實不是……”郭尋有些臉紅。
他們其實沒有這樣的本事，全靠那兩個道士才渡過這場危機。否則別說誅殺殭屍，他們只怕都變成了殭屍。
“郭兄。”城守不等郭尋把話說完，繼續搶著說道，“如今齊國危難，靖安城小難支。我有意將城守之位想讓，還望郭兄不要推辭。”
“不妥。”郭尋一口拒絕，“我為天雷宗弟子，不可入朝為官。況且你也說了，現在齊國危難，不光靖安一處，還有其他地方等我們去肅清。”
“郭兄莫要誤會，我並非是私心。”城守慎重道：“實不相瞞，這幾月來與那殭屍為伴，也知道了一些事情。我這靖安城時常會有殭屍路過，前往京城方向。那只殭屍很是羨慕，說也想跟著去。只是它還不夠強大，沒有資格跟著一起。”
“竟然有這樣的事？”郭尋大驚。“這只綠僵已經難纏的厲害，更強大得強大到什麼程度。那麼多厲害的殭屍去京城，是想……”
“按照綠僵的說法……”城守咬了咬嘴唇，“是去追隨它們的……王。”
郭尋倒吸了一口冷氣，天雷宗眾弟子人人色變。
綠僵不是殭屍王，但殭屍王竟然真的存在。
而且在它的麾下，還有很多強大的殭屍。每一隻，都比綠僵強大。
“我是想郭兄留下，是阻攔那些殭屍。”城守道，
“殭屍的王，我不知道有多厲害。他們去京城做什麼，我也不敢想。派去送信的人，從來沒有過迴音。但能多攔下一隻，總比什麼都不做強。當然，如果郭兄有信心誅殺殭屍王……”
“……”郭尋翻了個白眼，心說你可真看得起我。
“這件事非同小可，必須馬上送出訊息。我天雷宗有傳訊之法，可以將訊息送出。但是……”
郭尋有些舉棋不定，試探性的看向老道士。
送信肯定要馬上送出去，尤其要設法知會玄心正宗。只是留下來幫忙守城，心裡卻沒有多少底。
比綠僵還要強大的殭屍，他這兩下子不一定有用。
至於去京城，想想腿都軟。連綠僵都沒有資格追隨的強大存在，殭屍中的最強王者，他這兩下子一準不會有用。
“你留不留都行。”老道士看出郭尋的窘迫，“不過貧道二人，是要去京城的。”
“好，我們也去京城！”郭尋瞬間豪情萬丈，“攔那些小的有什麼用，要殺就去殺最大的。”
殭屍都追隨王者，他也可以追王者。
抱大腿而已，好像誰不會似的。
……
靖安有郡守，愛民如子，有君子之名。逢饑荒年，城少粟，民無食。郡守殺人，少食緩飢。君子所重者，名節也。郡守所重者，民也。為求民活，無所不為。
《青洲志·齊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