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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8.第368章

拔劍起長歌。   因為去年, 寶玉是靈機一動想起了一個既新奇又難度底的《千手觀音》, 準備的時間不夠充裕,沒能做到盡善盡美,乃是等賓客走了之後, 私底下叫丫鬟們表演給賈母等人看的。饒是如此也令賈府的人開啟眼界了。因為無事也要訓三分的賈政雖然是看得連連點頭, 不過還是給小兒子一頓排頭吃, 覺得他不務正業。好歹叫賈母給說了幾句才消停。因寶玉不想擔著脂粉氣重的名頭,便說是元春一起做的, 大姐姐負責排舞,自己則是負責看的, 為了給老祖宗解悶編排的孝心。

經過一年的宣傳醞釀發酵,賈府的血親、姻親都知道了有這麼一出代表了孝心的舞, 今年頗為期待,早早就備好壽禮一份、遞來帖子要圍觀開開眼。

家宴變成了小宴。

這裡頭倒是有江寧曹家二房的老爺和太太,二人攀了曹二太太母家的親, 倒是有一位舅母姓史,是賈母的族妹。雖讓人搞不清楚曹家人怎會與賈家忽然親暱了, 但是好歹師出有名。

賈珠在前頭迎賓, 看到圓臉少年穿著樸素,跟在一個容長臉的小子身後,待聽見曹二爺頗為不自然地介紹這是他兩個不成器的兒子的時候, 倒是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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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二爺咳嗽一聲, 就盡和賈赦、賈政寒暄去了。

圓臉少年悄悄做個了賠罪的動作。曹煥好像這才想起來介紹自己身後的人, 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這是我兄長, 曹炆,比我大半歲。”

賈珠一見圓臉少年低頭唯唯的樣子,頓時明白了曹炆的出身,想著待會兒要是璉哥兒見到曹炆,又是一出官司,便是頭疼。

不過賈璉倒是腦補了(liao)然了:庶出嘛,誰家都有,就比如自己那妹妹迎春、或者說政二叔那房的探春和賈環。就是曹輝這小子太囂張了,居然在外頭假冒嫡兄,不知道回去沒有有屁股開花?

……………………

女眷那頭,賈母看著笑吟吟的曹二太太,先是笑著說早知道有這樣的親,早該走動起來,不住地誇讚江寧的水是真養人,今兒一件才知道有這麼端莊秀美的人物,又問她今日怎麼沒帶姑娘來?

曹二太太無奈:“我那個閨女,被她父親寵的像是一隻活猴,前些日子將她弟弟的一方寶貝硯臺給打碎了,兩人慪氣起來,在院子裡吹了半天風……”

“啊,女兒家嬌貴呢,這可怎生是好?”邢氏順著曹二太太的話往下說。

“說起來我就來氣,她弟弟還咳嗽了兩日,這丫頭,連噴嚏都沒有打一個。倒是有一點不好,被蚊子咬花了臉,現在不肯出門。要我說那些丫鬟就很應該在主子發懵的時候勸著些……”曹二太太說起自己的閨女就心口疼!

王氏咂舌:“可不是,我家大姐兒年年冬日裡掃梅心雪,也是不肯假他人手的,要我說,養著那許多丫鬟婆子是什麼的,萬一凍著了怎麼辦?我們老爺總不至於差那一口泡茶的水罷。可她就硬是不聽哪。”

邢氏心裡哼了一下: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家大姐兒孝順。

中年一輩的婦人們打機鋒,賈母一般是笑著聽聽不參與的,畢竟輩分不一樣,不是一個牌面上的人物。

因前幾年賈母孃家史家的孫小姐史湘雲年歲尚小,賈母憐其年幼就沒了父母,常派人詢問。今年小姑娘有四歲多了,跟著叔母一起過來,現被賈母抱在懷裡心肝肉兒地揉搓。

“寶玉在老祖宗面前可要失寵了。”賈璉活泛,越是看寶玉堅韌就越覺得自己早起扎馬步、耍五禽戲就是冤。

史湘雲年紀小小就很會看人臉色,好像怕寶玉把賈璉說的話當真了:“愛哥哥來。”一邊說,一邊拍手,要把賈母的另外半邊分出來。

“謝過史家妹妹,我這頭要給蘭哥兒剝果子吃呢。”賈寶玉才不要過去,好不容易據理力爭能夠早起一起去鍛鍊,要是再膩歪到老祖宗身邊去,豈不是仍舊給別人留下奶娃娃的印象?太過嬌氣了,他現在恨不得能和賈珠一起去幫襯賈政待客,好被當作大人,行動自如一些。

一時間,婦人們又開始誇獎寶玉乖巧懂事有做叔叔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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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們在旁另開了席面,因都是自家親戚,隔著兩道屏風,看不真切,卻能聽到人聲兒。賈珠在屏風的那邊幫著賈赦、賈政招呼,聽到賈璉又開始懟寶玉,便差人喊賈璉去那一邊。

賈母看看已經身量筆挺、開始準備議親的賈璉,雖然因為某些緣故,今日來府上的夫人們並沒有帶閨女過來,可是一個大小夥子杵在這裡顯得也是很不合適:“去去去,別在這裡討嫌,去前頭陪著你老子,叫他別喝多了。”

邢氏抽了抽嘴角:呵呵噠,老太太您放心,您大兒子肯定會把自己灌醉的。

酒過三巡,大家點過了七仙女拜壽、又點了百戲、雜戲,這才輪到是重頭戲。

今年配合燈光的《千手觀音》更是令人震撼。戲臺子上的燈籠先是全部被吹滅了,又在眾人來不及質疑之前一盞一盞點亮。每一盞燈都是由一個身姿妙曼的女子手持著。待到一十二人全部站定,十二盞燈錯落有致地分佈在她們周圍。站在最前頭的女子眉心畫了一朵鮮紅的蓮花,眉尾低垂,挽著高高的飛天髻,一身鵝黃色西域風格服飾,身披沙麗,雖濃妝扮相,但是卻令人難以生出想要褻玩之心。

當然,這個功勞實打實就是元春的。畢竟賈寶玉只知道,《千手觀音》動作真好看啊真好看、音樂真莊嚴啊真莊嚴,至於髮型?妝容?服飾?真的是記得不清楚了。只記得站在第一位的是一位略豐腴的美人,相貌端莊親和。

所以完完全全土生土長的賈元春才更加能瞭解當代人的審美以及一些不可觸碰的雷點。比如舞姬們絕對不可以穿明黃色的服飾,比如微微下垂的眼尾妝更顯得莊重……

做了大半年預告的榮國府眾人坐等大家看懵逼:新奇!驚豔!

賈赦舉著酒杯到處勸酒順便炫耀:這舞姬是我經手採買的!說起賞美人啊,還是我有經驗……

賈政也是一臉矜持的樣子,如果是靡靡之音,他或許會顧著自己端方君子的形象而蹙眉,但是今日的這舞啊,好啊!一點兒也不俗氣,不僅不俗氣,還帶著點兒仙氣,可登大雅之堂了。

總算還有個賈珠記得應酬,兼顧招呼來賓。

賈璉根本不記得自己肩負的重任了,任由他老子喝的興起。

“怎麼樣?比你之前見過的如何?連旱龍舟都沒見過的村大爺。”這時候他還不忘記嘲諷張著嘴的曹炆幾句。

“不過爾爾,勝在新奇罷了。”曹炆死鴨子嘴硬,眼睛到時誠實的緊,一錯也不錯的盯著戲臺子。

偏偏這時候曹煥很不給他庶兄的面子點頭肯定:“美輪美奐、不似人間!”

想必,今晚之後,榮國府的《千手觀音》在京城可是要出名了,一同出名的還會有榮國府姑娘們的一片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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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真是麻煩曹大人了。”因為大家都飲了酒,若是回去的路上吹了風就不好了,因此圓臉少年跟著曹家父子上了馬車。

曹大人苦笑:“殿下真是率性。”

“不妨事的,我出宮之前和母后報備過了。只是今日之事……”

“下官也正是覺得常年在外為官,未能在父母面前盡孝,全仗下官大哥在江寧照料,心頭甚是愧疚,不日便要打發長子去二老面前盡孝。”曹大人是聰明人,立時就介面十六皇子的話。

馬車轉過街角,十六皇子就登上另外一輛候在那兒許久的精緻馬車,坐在前頭的初一可算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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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二太太回到家裡指著滿臉紅包包的女兒:“我怎麼就遇到了你這麼個活祖宗!真是個不省心的,你以為這樣子就可以不選秀了?被皇上知道了,是欺君之罪!”

曹家大姐兒一臉的不在乎:“那就去求求大堂姐唄,頭輪就把我刷下去。”

“一點規矩也沒有,那是太子妃!你給我注意一點兒,人前千萬一定要記得稱太子妃娘娘。再說你大堂姐是太子妃,上頭還有皇后呢,她也是不好行差踏錯的,你這事兒,我說都說不出口。曹家的女兒要是第一輪就被篩下去了,你叫別人怎麼看我們江寧曹家,你以後的婚事可怎麼辦?”

“好太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您說要女兒怎麼辦?”曹家大姐兒鼓起腮幫子跺腳。

“怎麼辦?距離選秀女還有半個多月,你啊,就在房裡好好待著,哪兒也不許去。”

“煥哥兒的書房也不許去?”

“不許。”

“花園也不許去?”

“不許。”

“那我早晚總得請安吧?”

“我免了你請安。老爺那兒我也會替你說一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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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送走賓客之後,賈府的人開始善後,這基本就是王氏帶著兒媳和大女兒的事兒——礙於面子,邢氏也被分派了些無關痛癢的差事。

其實之前,賈府一直倒是沒有要把元春送進宮的念頭,畢竟今上都已經五十八了……

原先停了選秀女,王夫人覺得自己的女兒定是能做一族宗婦的,現在因天家那一大家子好多光棍強烈要求皇上指點婚配,倒是讓她起了點心思:太孫今年十七,還沒選妃呢……所以今日動了點小心思,給女兒造勢。

這麼拙劣的手段,連寶玉都看出來了。幸好當時元春出去吩咐茶果子了,並不在室內,就算回頭從丫鬟嘴裡聽到,好歹不會直面被吹捧的尷尬——尤其那尷尬還是自己母親帶來的。

賈母對此的態度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當然,躺在悠車裡的吳用並不能看清女高音的面部表情,不過是憑著聲音和說話的內容腦補出來的。

悠車另一頭的女人的麵皮頓時漲得通紅,囁喏著說:“李姐姐,我……這是……”

話頭剛起,就被女高音截斷了:“覺著嘴裡頭沒味兒是不是?見天的鯽魚瓜子、黃豆豬手湯也堵不住你的嘴?饞甚麼不好!那送進來的粽子個個都是有數兒的,小丫頭們將食盒撤下去的時候都拿眼睛瞥你呢你沒見著?我跟你說,要不是咱倆一個屋,我才懶得來和你說道。你現在做的是啥?是奶嬤嬤,府裡頭好吃好喝養著咱,還不就是為了奶好小主子?這可是是金尊玉貴的小主子,不是你家狗娃狗蛋狗剩……你可別嫌棄姐姐我囉嗦,要是你吃了甚麼不便宜的,讓小主子喝著不舒坦了,老太太、太太立馬就能把你攆出去。”

沒錯,悠車旁圍著吳用的兩個婦女,都是他的奶媽,在此地叫奶嬤嬤,真讓這個生在紅旗下、沐浴著社會主義陽光的五好青年適應了好一陣子——大約有十分鐘?

沒辦法,胎穿的他不能抵抗嬰幼兒生物習性,一天十二個時辰,清醒的時間實在是少,幾乎次次都被自己尿溼嚇醒的他現在也認命了。

吳用聽著那個底氣不足的女聲弱弱低申訴:“我家小子不叫狗娃狗蛋狗剩……”心裡有些好笑,這也太能抓重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