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拒絕和防備都凝在了這一聲冷笑裡。
夏成明表情僵住，好不容易才裝出來的和善險些功虧一簣，眼底的不滿和狠色閃過，強忍著才沒有發作。
安靜了片刻，才將情緒壓了下去，繼續腆著臉故作關心道：“怎麼突然打噴嚏了，可不是感冒了吧？”
“你是來看我的？”夏芷默沒有回答，反倒是木著臉問道。
進來就沒有討著好，這會更是會牽著鼻子走，夏成明眼底的風暴越凝越多，拳頭都隱隱攥了起來，微微擰著眉頭點了點頭。
“現在看到了？”
“芷默，你這是……什麼意思？”
逐客令下得如此明顯，夏成明又怎麼會聽不懂。
可就是因為聽明白了，所以才不可置信。
他做父親的都已經放下身段來示好了，當女兒的竟然還這麼不給他面子？
夏芷默始終凝視著夏成明的五官，看到他微跳的眼尾和抽動的嘴角，便知道他動了怒。
“一家四口人”過了二十多年，畢竟不是白白在一起的。夏成明的任何微表情，她不說瞭如指掌，至少也是能猜到七八。
不過都已經惱火了卻還是沒有翻臉，反而是一副惺惺作態的慈父模樣，卻是她沒有料到的。
以她對他的認知，夏成明這樣一個無利不起早的人，又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前來醫院示好探望。
無事獻殷勤，多半是有所求。
而她，並不想讓夏成明得逞。
“我的意思不夠明白？不是說來看我的？如你所見，不僅死不了，還母子平安。”
夏成明一噎。
夏芷默的笑容裡帶著冷意，淡定地趕人：“要是沒別的什麼事情，你就可以回去了。”
“你真趕我走？”
有些話暗示和放在明面上到底是不一樣的，夏成明聽到她說得這麼清楚，臉色微白，緊接著便漸漸漲紅。
夏芷默冷眼瞧過去，像是沒有看到夏成明難看的表情，堅定地點點頭，一點沒有給他留面子。
夏成明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椅子往後划過去，滾輪掛在地上，刺啦一聲。
夏芷默彷彿這個人沒有來過一般，頭一低，繼續翻看書本。
夏成明腮幫子彈起，眼底的怒火像是要熊熊燃燒，牙齒狠狠磨過幾遍，終於還是舒出一口氣，拉著座位重新又坐了下來。
他今天來，可不是為了和夏芷默來吵架的。
“我知道你還在怨我。”他嘆了口氣，又往前挪了些，直靠到了夏芷默的床沿，“以前……爸爸做的不到位。對你的關懷，的確是太少了些。”
難得他竟然以爸爸自居。
夏芷默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
夏成明半垂著腦袋，像是在反省：“你不是爸爸，不知道一碗水要端平有多難。都說近鄉情更怯，你覺得這麼多年爸爸一直不管你，但其實是……”他頓了一下，挑揀著措辭，“其實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你。你你越長越大，和你媽媽也越來越像，每次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你媽媽，心裡又酸又疼。”
狗屁！
夏芷默都要被夏成明這一番“肺腑之言”逗笑了。
真當她是七歲小娃娃哄？
她媽媽剛去世沒多久就將吳麗穎帶了回來，連帶著還帶回來一個半大的親閨女。現在，他竟然還好意思在這裡和她談什麼感情與虧欠？
壓抑的情緒湧動，夏芷默險些唾口大罵，髒話在嗓子裡滾了滾，即將出口之際，看到夏成明眼底隱藏的算計，卻忽然變成了一聲長嘆。
帶著刻意放大的惋惜和酸澀。
夏成明眼皮微跳，以為自己的話語戳動了夏芷默，神色一凜，急忙趁熱打鐵道：“芷默，爸爸已經老了。雖然才中年，但誰知道還有多少時間好活？
話說到這裡，夏芷默搭在書頁上的手指也忍不住微微一跳。
身旁好友的家長不是沒有得了不治之症的，夏成明話語裡的意思……
她抬起眼，眸子裡是探究。
夏成明搓了搓手指尖，忽然握住夏芷默的手：“爸爸和你道歉。你原諒爸爸，好不好？”
開口閉口都是“爸爸”兩個字，夏芷默沒有感受這兩個字裡頭的親情，反倒是，一絲絲的不適。
而手上那略硬的觸感，更是將這點尷尬越放越大。
她試著忍受夏成明的觸碰，頓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將自己抽了出來。
“你生病了？”她問。
夏成明還沒有從她忽然的抽身中回過神，聽到夏芷默的問話，愣了一下：“生什麼病？”
“沒病？”
夏芷默又看了他一眼，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像是要擦去夏成明所留下的觸感。
後者並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也沒有猜到她的小心思，搖頭道：“爸爸沒生病。”
“噢。”
“雖然沒生病，但知道你還惦記著，爸爸心裡就知足了。”夏成明還以為夏芷默在關心自己，笑呵呵地添了句。
夏芷默未置可否，將書本合上，擺在了一邊，打了個哈欠：“我累了。”
半點沒有將他這個爸爸放在眼裡的意思。
行止由心，隨意的不得了。
夏成明的笑才剛剛展開，被她不冷不熱的姿態澆了一盆冷水，摸不清她的心思，敢怒不敢言。
夏芷默將墊著的靠枕抽出來，作出一副要休息的模樣：“走的時候，記得給我關好門。”
不將他一軍，只顧著在這裡給她扯這些有的沒的，根本說不到重點上去。
夏成明果然急了，一把拽住了夏芷默的手腕。
“芷默……”
“還有事？”
“其實……也沒什麼事。”夏成明看著夏芷默臉色微微倦怠不似作假，咬咬牙，終於道：“那個林恩凱的確不是什麼好人。他現在和那個安怡搞在一起，竟然還想害你，我和你吳阿姨商量過了，這樣的男人，你怎麼也不能嫁過去！”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夏芷默挑著眼尾睨到夏成明臉上的期待和討好，嘴角下意識翹了翹。
裝了那麼久的慈父，不過是因為林家這顆大樹倒了。
林俊彥下臺，林恩凱名聲臭成了過街老鼠，眼看著毫無翻盤的可能，而她現在又是林向楚——這個林氏大-BOSS的未婚妻，這才使得他們重新丟下臉面，來巴結她。
說到底，夏成明這個男人，依舊是自私自利，一切出發點都是為了自己。
夏芷默打量著夏成明討好的表情，忽然笑了。
“那真是謝謝你。”
“說什麼謝，都是那時候我和你吳阿姨糊塗，只想著林家財大勢大，你嫁過去這輩子都不用愁，卻沒想到林恩凱竟然是這樣的人。我真是錯看他了！”
一邊說著，一邊還將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滿臉的恨意。
要不是夏芷默摸清了夏成明的性格，也知道前因後果，大概還真的會被他感動。
只可惜。
夏芷默無聲將被子拉高了一些：“對了，解除婚約的事情，同林恩凱和林俊彥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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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不想再因為夏成明給自己扯出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關係，讓林向楚在忙工作之餘，還要費心解決那些破事。
夏成明臉上的憤恨滯了一下。
夏芷默緊追不捨：“怎麼？還沒說？”
“這事兒是你吳阿姨出面去辦的，應該已經……”
“應該。也就是說，不確定。”
“芷默，你不相信爸爸嗎？”夏成明聽出夏芷默話語裡的懷疑，急忙證明，“我和你吳阿姨也是剛剛商量好這個事情，我來醫院，她負責去林家說這件事情。放心吧，本來也就是個口頭婚約，其實原本就做不得數的。”
哈。
做不得數。
當初他又是如何逼著她非嫁入林家不可的？
現在竟然還能這麼厚著臉皮告訴她，其實只是個口頭婚約？
夏芷默再一次被夏成明重新整理了三觀和下限，心裡冷笑不斷，臉上卻是愈發的風平浪靜，淡聲問：“你就不怕林家不僅不答應，還將事情越鬧越大？”
“他們怎麼敢？你現在可以林氏最大掌權人的未婚妻！我們夏家到時候可是比他們有面子多了！”夏成明急了，下意識辯駁。
這話，終於將他的心聲說了出來。
夏成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一時訕訕的，連忙又澄清道：“爸爸不是這個意思。爸爸是說……這個婚約，就算是他們不答應，那也得看林向楚的面子。”
“噢。”夏芷默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又打了個哈欠，甩開夏成明的掌控，往被窩裡鑽，“等婚約真的解除了，記得給我個電話。我得休息了，醫生說我身體沒好全，還得靜養。”
“好，好，那你……自己注意身體，爸爸改天再來看你。對了，你吳阿姨給你煲的粥……”
“我知道了，你蓋上蓋子，我醒來吃。”夏芷默說著，翻了個身。
夏成明喜笑顏開的答應下來，出了病房。
殊不知，等他走了沒多久，夏芷默就將吳麗穎煲的魚片粥倒進了馬桶。
開玩笑，這個蛇蠍女人給她做的東西，她敢吃？
不過，夏芷默猜的沒錯。
吳麗穎是去了林家說解除婚約的事情沒錯。
可談著談著，局面卻漸漸崩了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