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的雨夜，一道驚雷伴著電話聲，將王伯的生命劈成了前後兩段。
家裡的妻子查出了胃癌，二期，醫生說尚有一線生機，只是手術加上術後服藥恢復鞏固，需要一大筆費用支援。
幾十萬放在現在都是一筆不算太小的數目，更何況當初。
王伯被這個訊息險些壓垮，連夜匆匆趕路回去，卻“機緣巧合”之下，在醫院遇見了吳麗穎。
當時的吳麗穎還只有二十多歲，長著一張單純到極致的臉，乍一瞧都像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誰都不會將這個女人同“小三”聯絡在一起。
更何況，她手裡還抱著一個啼哭不止的小孩，。
那時候王伯的孩子也是剛剛出生不久，幾乎沒有猶豫地，他帶著吳麗穎找了醫生，兩個人就此相識。
吳麗穎將自己的處境本末倒置地告訴了王伯，成功騙取了對方的同情與信任。
再然後，給了王伯一筆錢，讓王伯授意4S店的一個臨時工，剪斷了姚清硯的剎車。
“我只是想給她一個教訓嚇唬她一下，讓她知難而退。”王伯至今還記得吳麗穎說這番話時楚楚可憐的樣子，他心一軟，加上急需用錢，當時就點頭答應下來。
可後來的發生的事情，卻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姚清硯車毀人亡，4S店的臨時工捲款潛逃。
等到王伯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時，一切都來不及挽回了。
他又懼又怕，當即辭了工作，逃似的回了家。
後來妻子動了手術，最終卻還是沒能熬過癌細胞轉移這一關，兩年後便去世了。
這麼多年，他一直躲在鄉下飽受煎熬，直到林向楚派人找到他——
王伯涕淚橫流：“都怪我啊，大小姐，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有霧氣在夏芷默眼中凝聚，她狠狠閉上眼，將自己埋進林向楚懷中。
“大叔。”她的聲音低得只有他能聽到，“我難受。”
一直以為是吳麗穎隨意找的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卻沒有料到，傷她最深的，竟然會是曾經她一度信賴的王伯。
林向楚收緊手臂：“誰都要為自己做過的錯事付出代價。”
王伯如是。
吳麗穎亦如是。
“我知道。”她只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而已。
林向楚低聲“嗯”了一句，不動聲色揩去她眼角的淚水，對著鄒子驍使了個眼色。
鄒子驍接腔：“關於我方的證詞，請問被告方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一派胡言！”夏成明首當其衝站了起來，火冒三丈地指著夏芷默，眼見著就要衝過來，被程律師一拽，這才清醒，厲聲喝道：“你麗穎阿姨照顧了你這麼多年，你沒一點感激就算了，怎麼能這麼編排她？夏芷默你還有沒有良心？怪不得有人說你白眼狼！我看你還真是個白眼狼！”
一轉頭，又是雙眼赤紅地瞪著王伯：“姓王的，是不是林向楚出錢了？他到底給了你多少錢，竟然讓你趕在法庭上胡說八道？你知不知道，作偽證是要坐牢的！”
“我知道。”王伯不閃不避，“我知道這個事情抖出來我自己也要坐牢。可那麼多年，為了這個事情，我一直吃不下睡不好。現在說出來，也就是為了圖個心安。”
沒有誰會拿自己的餘生開玩笑。
王伯這話一說，夏成明立刻變了臉色。
吳麗穎僵坐在一旁，面白如紙，嘴唇抖得不成樣子。
再如何不願意相信，看到她這幅模樣，也終究是心裡有了數。
“王伯說的……都是真的？”他忽然之間捏住吳麗穎的肩膀。
吳麗穎抬起頭，看著夏成明，眼底都是驚惶。
“是不是！？”
“成明，不是這樣的……”
“那你倒是解釋啊！”
解釋什麼？
吳麗穎看向王伯，隔了二十年，當初的中年人早已經變成了一個被時光折磨的老人，枯槁的身形，臉上密佈的皺紋，無一不昭示著這二十多年，他過得並不好。
她深吸一口氣，想否認，王伯卻在這時對上她的目光，悽悽慘慘地笑了笑：“吳小姐，你應該還認得我吧？”
所有臨時準備的託辭都湮滅在這個笑容裡，吳麗穎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是否認：“我不認識你！”
“不認識？”鄒子驍打了個問號，不徐不疾地彎起嘴角，“夏太太似乎忘性有點大，那麼，這裡還有個人，以及有份東西，不知道你還認識不認識。”
又上來的，是另外一個人。
“夏太太還挺小心謹慎的，那個臨時工走了以後還不放心，想要殺人滅口。不過你大概沒有料到，有人拿了錢財卻沒有替人徹底消災。臨時工沒死，被經過的人救活了。”
以及：“我廢了不少力氣，才查到二十多年這兩筆鉅額支出。一次五十萬，一次八十萬。想問夏太太，當初這兩筆鉅款，你都是用來做什麼的？”
一個接著一個的後手與證據逼得吳麗穎想辯解都無從開口。
她踉蹌了一下，忽然猛地一步竄向了夏芷默的座位：“賤人！夏芷默你這個賤人！和當年的你媽一模一樣！都想逼死我是嗎？來啊！我要你們陪葬！”
“肅靜！”
“小心！”
一高一低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千鈞一髮之際，林向楚拉著人往身後一帶，狠狠推了吳麗穎一把，將人撇到了邊上。
有保安人員上來，半是拉半是拽的將人扶回了被告席。
夏成明看著這個妝容精緻面容卻都是瘋狂的女人，眼底都是陌生：“真的是你？”
吳麗穎回視他，從無措到委屈，再到冷漠，一雙猩紅的終於眸子瀰漫起水汽，狐媚眼輕輕一眨，忽然笑了：“夏成明，你現在裝出這一幅震驚的模樣，又是演給誰看？當年，如果不是你一次次在我面前暗示，我又怎麼會做這種事？”
她是有心機，但斷不至於極端到這個份上。
是夏成明告訴她他沒辦法和姚清硯離婚，除非這個女人意外死亡。可他又愛她至深，捨不得她一直當小三受委屈。
說第一遍，吳麗穎只是當他在表白。
說第二遍，她心裡有了那麼一絲失落和不滿。
說到第三第四遍時，那點野心，終於被成功點燃。
於是在夏成明的默許下，她得知了王伯家裡的事，成功搭上了這條線，也成功地，將讓姚清硯死於一場意外車禍，而她，也終於坐上了夏氏太太的位置。
吳麗穎抹了把淚，在夏成明的瑕疵欲裂中，成功將那段往事詔於白雪。
“這個時候還想裝好人？是不是晚了些？”
“你胡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夏成明一臉猙獰：“吳麗穎，我看你是瘋了！”
“我瘋了？”吳麗穎捂住臉，上頭已經清晰浮現了五道指痕，“我做得最瘋的一件事，就是嫁給了你！”
夏子晴崩潰嚎啕：“你們別吵了！”
亂了。
原本只是拿了一紙文書的偷竊罪，最後卻演變成了故意傷人和買兇殺人。
這樣的發展，除了林向楚一方，誰都沒有準備好。
法官指節抵著眉心，宣佈道：“暫時休庭三十分鍾。”
程律師翻著準備好的檔案，氣得手都在抖；“夏先生，夏太太，你們最開始告訴我的訊息，和實際情況未免出入未免太大了些吧？”
夏成明頹坐在椅子上，好半晌之後，生硬地回了個對不起。
吳麗穎和夏子晴互相抱著抽噎哭泣，誰都沒空搭理他。
程律師環顧一圈，摔下手中的檔案，走去角落撥通了楊芸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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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芷默的情緒從得知王伯是幫兇之後，就一直不太穩。
這會休庭，林向楚便摟著她往後頭的休息區走。
很長一段路後，夏芷默忽然停下了腳步，林向楚眉峰一挑，夏芷默轉身，王伯就在跟在不遠處，神色悽惶之間，還有些隱隱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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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夏芷默停下來，在原地磨蹭了一下，似乎是想跟過來，又不敢。
夏芷默視線微微垂下，看到的，是一雙裂了口子的舊皮鞋。
原來，這麼些年過去，他過得也並不好。
夏芷默恍然之間想到那個笑起來眼尾帶著褶子的老人家，鼻腔頓時酸的不像話：“王伯。”她啞著嗓子稱呼。
“大小姐……”像是如逢大赦，王伯走了過來，隔著幾步路的距離，猛然之間跪在了夏芷默面前，“大小姐，我的錯，當年……是我……沒有想到她要對付的是太太。也不知道這場車禍會這麼嚴重，大小姐，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
這是她今天所聽到的不知第幾遍對不起。
可一聲道歉，又能有什麼用？
眼淚一顆顆砸落到地面上，夏芷默靠在林向楚懷裡，抖得像是秋風中的葉子，脆弱的那麼不堪一擊，說出來的話卻是冷硬：“你對不起的，不止是我。”
王伯伏在地面上，老淚縱橫：“我知道，我也對不起太太，對不起林姐，對不起所有信任我的人……我不奢求大小姐原諒，就是希望說出來，可以……贖清一點我的罪孽。”說著說著，他眸光一歷，咬著牙發誓似的說道，“這些對太太下手的人，我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一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