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成為公司小組的左膀右臂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受過這樣的憋屈。
關姐的臉面沒掛住，原就尷尬的笑容僵在嘴角，稍傾，才算勉強緩過來，“看到小夏沒事我就放心了，不耽誤林經理和小夏聊天，有事小夏打我電話。”
最後一點擠出來的熱情耗盡，她出門，臉色瞬間蒙上一層陰雲。
房間裡只剩下了兩人。
夏芷默緊繃的心絃驀地鬆懈下來，先時未覺，此刻在意識到自己的脊背沁出了汗，溼黏黏的不舒服。
卻也顧不了那麼多。
倒進被窩裡，卷著被子打了兩個滾，長嘆一聲，“大叔，你剛剛特別帥！”
聲音從被子裡發出來的，微悶，帶著糖分，糯且甜。
林向楚將埋在她臉上被子扯開，露出來的是一張憋到粉紅的小臉，目光微亮，濃密的睫毛上下忽閃，像是飄乎乎樹葉，蹭過他的心臟，又一點點往下落。
“就只有剛剛？”
難得的，他竟然同她開起了玩笑。
夏芷默一揚眉，忍不住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不少，“當然不止剛剛，一直都很帥，就是剛剛那會，特別，尤其，非常帥！”
一連用了三個修飾詞，她趴著，支著下巴看他，心情甚佳。
林向楚垂眸，身旁的小姑娘手腕託在顎下，胸口瑩白，一條深邃的溝壑從領口露出來，眉眼含笑，清純又嫵媚。
撩人卻不自知。
喉結滑動了一下，他忽然覺得渴，生生移開了目光。
“被誇了還不高興？”
夏芷默不明所以，只看見他轉頭，於是不依不饒地貼過去，追他的視線。
她往後，他向左。
她朝左，他轉右。
兩番來回，林向楚眉峰挑起，突然捧住了她的臉。
“膽子這麼肥？”
氣息過近，就這麼吹在她的臉龐，一點點拂過去。
如同被燙到，夏芷默的臉剎那紅起來，嫣紅從眼尾一路蔓延到脖頸，整個人都透著粉。
林向楚感知到手中的皮膚微燙，沒撒手，反而又往前湊了湊，桃花眼微眯，勾著痞氣的笑，“姨媽走了？”
他眯起眼的時候，下眼瞼處會有兩條細細的臥蠶。
夏芷默前兩天從簡安那處道聽途說，說是這樣的男人多情。
多情與否她不清楚，但林向楚其實並不如他表現出的那麼冷漠，她卻是知道的。
像是熔岩巧克力，外頭裹著沉悶黑色的外殼，內裡卻是溫軟甚至炙燙的岩漿。
夏芷默跟著笑，情怯和羞澀忽然去了幾分，軟著嗓子搖頭，“還沒呀。”
“真以為我不會碰你？”
“嗯。”
她應得乾脆，林向楚愣了幾秒，盯著夏芷默，眸光越來越深，最後含著三分笑，突然撤了手。
簡訊提示音在這時候響起來。
一室安靜，一丁點聲音就被放大了無數倍。
夏芷默懶洋洋地蹭到床頭櫃，看到姓名時，倒是微微訝異。
陸任：小師妹，工地生活還習慣不？
內容挺短，看不出是關切還是閒聊。
她沒拂人興致，想了想，回了一句：還好。
陸任：還好是什麼意思？其實你剛來公司，不應該讓你直接去工地的，雖然這麼說有點歧視民工的意思，但是那個地方的確亂糟糟的，你一個小姑娘家，哎呀……
夏芷默可以想象到這個帶著點嬰兒肥的大男說話時候的模樣，表情誇張，肢體動作豐富，於是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夏芷默：我第一次來，其實覺得挺有趣的，沒有覺得你說得這麼亂呀。而且，關姐也是女的，她不也來了？
陸任：她不一樣！
這一次的內容很短，過了幾秒就回覆了過來。
夏芷默能猜到是哪裡的“不一樣”，沒打算點破，沒立馬回，林向楚的聲音緊跟著就在身旁幽幽響了起來——
“上次和你一起吃飯那個？”
她一側目，對方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螢幕上，沒有一點躲避或者遮掩的意思，落落大方。
“……”
大叔，你偷看人發短信還能偷看得這麼光明正大，也真是心理素質過人。
夏芷默撇嘴，將手機摁滅了，點頭：“是啊。”
“他喜歡你？”
“喜歡我？我和他才認識不過三天。這麼快談喜歡，是不是太輕易了一些？”
“那就是好感？”
第一次，林向楚在她面前也露出步步緊逼的模樣。
夏芷默放下手機，坐起來，咬著下唇，“好感？”
“夏芷默，你是真不清楚還是裝不知道？”
他很少這麼叫她，多數時間，似乎都是將姓名稱呼直接忽略過去，偶爾幾次連名帶姓的稱呼，都是動了怒。
可這份怒意，又是從哪裡來的？
“三天談好感，是不是也太早了些？”她眨眼，水杏眼裡有懵懂，明晃晃的。
“那你自己呢？”
“我？”
“你和我。”林向楚看著她，眸光幽長，落在她的身上，似乎要將人從裡到外看個透。
小姑娘搖頭，“我和你，不一樣。”
“不一樣？”
“嗯。”夏芷默身體坐直了些，“我第一次見到你，只是因為肉體上的吸引。”
她說得平靜，無所顧忌，是真的看淡，“性-事說白了，也不過就是一項兩人協作的運動罷了。我需要一個搭檔，剛好你的所有條件都符合我的審美標準，於是我就勾-搭了你。至於後來的假扮戀人，只是機緣巧合和意外。而我和你……”
夏芷默比劃了一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輕輕吸了口氣又吐出來，“其實更像是僱主和僱員不是麼？很速食的關係，你情我願，任務完成，一拍兩散。”
“可你所說陸任的好感和喜歡，應該是戀人之間的感情，又哪裡應該這麼草率？”
她第一次那麼清楚的剖析清楚兩人的關係，在林向楚有意無意的逼問之下。
夏芷默從小到大都活得隨心隨性，越是繁冗複雜的事情越是不願意理清。
關於感情，與其這麼費心費神地思考，她寧願混混沌沌地過日子，至少，難得糊塗還能假意歡喜。
她將這番話語說完，簡訊又響。
陸任：小師妹，聽說你受傷了？
這回是語音，嗓門挺大，林向楚也聽得清楚，臉色一沉再沉。
“我倒是沒想到……”
“嗯？”
夏芷默回完訊息，抬頭，幾分鐘之前那個暖男林向楚已經不見蹤影，坐在她旁邊的人轉瞬之間又成了一座冰山，渾身散著寒意。
“你這麼遊刃有餘。”
“遊刃有餘麼？”
只不過就是膽小如鼠不敢付諸真心罷了。
夏芷默沒解釋，彎著眼睛笑，“大概是的吧。”
話題似乎陷入了死結，沉默了片刻，林向楚站起來，“你要是什麼時候想提前終止協議，直接告訴我。”
是告辭的姿態。
夏芷默跟著起來，一路同他往外走，臨近門口，忽然問：“大叔，你說，林恩凱會知難而退麼？”
時間已經走過了小半個月，林家的態度莫測，她吃不透。
林向楚腳步頓住，“如果不退呢？”
“我也……不知道。”
小姑娘垂著眸子嘆氣，足尖一下下踢著地面，看不清心思。
“別著急。”林向楚半個人邁出門檻，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到底是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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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城第一夜，夏芷默沒睡好。
不知道是擇床還是林向楚最後曖昧不明的眼神，攪得她輾轉反側，一直熬到凌晨三四點，才昏昏然睡了過去。
翌日八點，關姐來敲門。
她頂著惺忪的眼睛吃過早飯，同她一起出發去工地。
林浩楠來得比兩人早得多，夏芷默和關姐抵達的時候，他正戴著施工帽在一旁聲若洪鍾的同工人說話。
見兩人進來，視線往夏芷默身上停頓了那麼幾秒，眼中精芒閃了閃，這才笑盈盈地走過來，“夏小姐，關小姐，來這麼早？”
“林先生更早。”
“一日之計在於晨啊。老咯，睡不著覺，不如早點起，到自己的崗位上發光發熱。”
大概是多入世幾年的關係，林浩楠比林向楚更多了油滑和穩重，長袖善舞，同人交際起來沒有那麼逼人的氣勢，只是將威嚴融進了笑意中。
因著這張同林向楚三分相似的臉，夏芷默對他尊敬了不少，抿著唇笑了笑，要反駁，關姐卻搶先開了口，“林先生看著也就三十剛出頭，哪有什麼老不老的？小夏，你說是不是？”
“嗯。”
夏芷默點頭，這一點，倒是真心同意關姐的說法。
林浩楠今年四十多，卻保養得當，不僅臉上沒什麼褶子，連同身材都沒有人到中年的走樣，一身肌肉依舊挺拔出彩，叫她昨天認錯了人。
林浩楠哈哈笑，一撓頭，“嗨”了一嗓子，“我這老臉都要被你們誇得紅了，對了，還有事要忙，有空請二位吃飯。”
關姐受寵若驚：“那也應該是我和小夏請您。您先忙，我和小夏也去裡頭看著。”
林浩楠轉過身，關姐和夏芷默也往電梯內走。
一路上和民工擦肩，目光往兩人身上打量，帶著點奇奇怪怪的味道，同昨天……不太一樣。
夏芷默皺皺眉，卻又說不清究竟是哪裡不同。
在整個施工現場掃視了一圈，直到最後，終於明白了原委。
一個青年男人湊在另外一個人身邊，話語無所顧忌，“昨天剛來兩個妞兒裡面的一個，昨天下午竟然翹了班和一個男人睡在了一起。嘖嘖嘖。看著跟個小仙女兒似的，誰知道……”
他沒把話說盡，露出幾顆被煙熏火燎塗黃的牙齒，猥瑣地笑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