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姐姐，皇貴妃傳你去永和宮，”宮女的話令守在床畔的端木影一怔，偏臉看了一眼熟睡的小樓，悄悄退出大殿。
令妃怎麼知道她回宮來了？難道昨天在儲秀宮，她看見自己了？
一時猜不透令妃的用意，端木影的心情忐忑不安。
還沒踏上臺階，便見令妃站在殿中，神色凝重。永琰則穿著一襲白衣跪在她身後，胸前的傷似乎又裂開，血像花般在胸前綻放，他卻仍然將脊背挺的筆直，目光裡閃爍著堅毅與不屈。
“奴婢參見娘娘，參見十五阿哥，”行過禮，端木影退到一旁。
永琰微抬頭，目光掠過她，繼續盯住母親。
雙肩輕顫，令妃緩緩回頭，緩緩坐下，目光轉向端木影，“你們以為小小的伎倆便能達到你們的目的？殊不知，皇室裡的紛爭不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想一擊擊中，除非……”
她眼中閃過精芒，揮手命所有宮女太監退下，才徐徐說，“除非你們能在宮外進行，那樣太后才不能插手！”
“娘娘……”端木影悚然，令妃的話讓她有些恍然，但也有些恐慌。
她忽然覺得，令妃的高深莫測，遠非她們能想像！
“額娘，”也許是牽動了傷口，永琰眉頭微蹙，“兒臣的事您考慮的怎麼樣了？”
令妃沒有看他，繼續向著端木影說，“經此一事，你們一定要休生養息，韜光養晦，想要做成一件大事，必須瞅準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端木影點點頭，對她的手段是越來越佩服。
仔細回想，當小樓設計陷害皇后時，令妃的造訪也許不是突然，而是必然，她只須推波助瀾，借刀殺人，便可除掉心腹大患，順利登上皇后的寶座，這種城府和心機，又豈是一般人能夠看透的？
“本宮累了，要去歇歇，你幫本宮照顧好十五阿哥，他若有什麼差池，本宮唯你是問！”起身，令妃瞟了永琰一眼，眼底藏著深深的痛惜。
“額娘……”永琰無奈的低喊，卻終於喚不回母親的腳步，望著她進入內殿，勉強撐起的身體終於倒下去。
“十五阿哥，你沒事吧？”端木影匆忙扶他起來，卻不防他忽然抓住她的手，雙目裡透著歉疚，“燻兒，對不起，我不能好好照顧你，又不能說服額娘讓我娶你，我……”
淡淡的，端木影苦笑，“你何苦這麼做？因為我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宮女傷害了你們的母子之情，我會過意不去你知道嗎？”
“在我心裡，你是最重要的，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我一定會想辦法娶你！”永琰的話仿似一種承諾，一個誓言，透著無法拒絕的堅定。
端木影有些震撼，有些迷離，怔然相望，他那蒼白的臉上擠出個悽然的笑容，伸手將伊人摟進懷中，在她耳畔輕喃，“我能感覺到，你是愛我的，你逃避只是因為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不敢和我一起，是因為你有很多壓力要面對，可你知道嗎？愛情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而是兩個人的事情，只要你願意，我會幫你達成心願，也會陪你一起努力，一起爭取！”
淚水迷茫，端木影第一次有種輕鬆的感覺，彷彿永琰的話卸下了一直壓在她心頭沉甸甸的重任，和那一直在她身邊席捲的，因為身份和過去不能抬頭的壓迫！
“永琰……”她第一次伸手摟住他的後背，脆弱的防線終於向他敞開，“讓我們一起努力，一起爭取，也許還有一線希望！”
永琰眼裡掩飾不住的狂喜和激動，雖然感覺胸口的傷正撕裂，血再一次噴湧而出，但他的喜悅掩蓋了所有的痛楚，將端木影緊緊抱住，他淚眼朦朧。
他們也不知道抱了多久，當端木影感覺他的頭越來越沉重時，才意識到他竟然昏過去了，趕緊扶他躺到涼椅上，她握住他寬厚的手掌，靜靜的守著。
永琰的臉雖然蒼白，精緻的五官卻仍不能掩蓋平日裡的灑脫與貴氣，他是個內斂的人，不擅長表達自己，卻總能很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該做什麼，即使他偶爾也會衝動，但端木影總覺得，那是因為他愛的太深，受不得半點拒絕和傷害！
繞來繞去，她最終還是選擇了這個男人，如果早一些放手，事情的結局會變成今天這樣嗎？
她望著窗外，烈日暴曬下的宮殿與城牆，思緒有些混亂。
胡思亂想了許久，等她回頭時才發現永琰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他雖然沒有動，晶亮的眼眸卻一直盯著她的臉。
“你醒了？”莫名的有些羞澀，端木影起身想替他倒杯茶。
但永琰拉住了她，聲音輕柔似風，“不要走，靜靜的陪著我。”
重新坐下，端木影有些手足無措。
“燻兒，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
“啊？第一次？”
端木影還在腦海裡搜尋時，永琰已經坐起身子，徐徐的說，“我永遠忘不掉，那夜色中，涼亭邊，你對月舞劍，飄逸如仙子的情景，那一幕彷彿銘印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從那一刻開始，我就認定你就是我一直尋找的人！”
“永琰……”不能確定自己是否感動，端木影覺得他給的感動實在太多，而她已經無法還清。
“我還記得，那天你穿了件水藍色的長裙，秋水劍在月光下散發著熒熒的光芒，你就像九天玄女下凡，在我眼中盡情的舞，忘情的練，只是，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心裡揹負的究竟是什麼？我希望你對我坦誠，我想知道關於你的一切一切！”
永琰的目光那般灼熱，端木影無法拒絕，也不想再逃避。於是，她將自己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所有的故事都講述出來，包括血妖瞳的那一世，那些記憶、咒語，以及他和允善之間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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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琰聽的非常認真，目光隨著她的經歷而流轉，最終化為沉寂與幽暗，思慮半晌，他有些疑惑，“你為什麼會記得前生的事情？冷碧月和你有什麼關係？”
有些猶豫，端木影想了想，將他的手握的更緊，“如果我說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而是借屍還魂附在冷碧月身上，你信嗎？”
“我信！”永琰的眉鋒揚起，眼裡微閃光澤，“雖然你的經歷有些匪夷所思，但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只是，前生的債今生一定要還嗎？”
端木影搖搖頭，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一定要幫血妖瞳報仇，即使是讓自己失去尊嚴，失去幸福也在所不惜嗎？
“燻兒……讓我來解決你所有的難題好嗎？相信我可以！”
抬頭看著他，端木影眼前是模糊的，因被淚花遮擋，她第一次有種輕鬆的感覺。
點點頭，她相信永琰的話，這是她第一次相信男人！
“這段時間，你們什麼都不要做，額娘會幫你們的，休養生息最為重要，不要再打草驚蛇。”
“我明白，我們會小心！”
永琰神色略寬，疲憊的躺下去，“我很累，能不能陪著我？”
“好，我陪著你，等你醒過來。”
見他唇邊溢起笑容，端木影自己也有種滿足的感覺。
原來幸福就是這麼簡單，她一直沒想過去追尋，它卻悄悄的潛入了她的生活！抬頭看天空，難道這就是老天爺安排她穿越來的意義嗎？
有人輕輕拍她的肩，她抬頭竟看見小樓，不禁愕然。
悄悄放開永琰的手，她們一路出了永和宮。
“姐姐，秀桃她……她自殺了！”小樓的眉頭深鎖，雙眸微紅，泫然欲泣的樣子看了令人十分揪心。
“秀桃？就是指證皇后娘娘下毒害你的宮女？”端木影想起那個宮女的樣子，不覺有些黯然。
“是，她肯幫我不僅僅因為我答應懇求皇上給個恩典放她出宮，還因為她恨皇后，若非皇后剝奪了她一年一次的探親機會，她最愛的男人就不會娶了別的女人為妻，所以我才找到她，答應只要她幫我這次，她就可以自由。誰知現在……”聲音越來越低，小樓頹然的蹲下身子，似連走路的力氣也沒有了。
端木影長嘆一聲，陪著她蹲下去，“我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們而死，也許，真的該停止這一切，好嗎？”
“停止？”小樓抬頭，目光如炬，“你準備停止了嗎？我們千辛萬苦進宮，放棄了那麼多，現在還能停下來嗎？”
“小樓……”端木影哽咽無言，是啊，是她一手將小樓推給乾隆，推進皇宮，她的下半生將再也離不開這巍峨的宮牆，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枯槁的歲月，她有什麼資格說停止？
心裡一陣絞痛，她閉上眼睛，努力思索更好的解決辦法。
小樓霍然站起，將淚痕擦乾，堅定的、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傳出來，“姐姐，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根本就不能放手，我還是那句話，一切交給我，你去追尋自己的幸福！”
她柔弱的身體在烈日中灑下一道修長的影子，望著那長長的路，高高的牆，端木影心如亂麻，突然又失去了方向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