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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山野精夜半盜相思,路明非欲報殺身仇

陰陽調和造化修,開天闢地無數秋。

日月星辰皆此孕,萬物生靈情不朽。

窈窕淑女鍾鼓樂,即見君子復何求。

兩情相悅喜連理,風花雪月欲還休。

且說路明非聚攏群貓,於天台之上,左右看來,個個端坐擺尾,似通靈曉事,聆聽教誨。

路明非嘻嘻一笑道:“爾等毛團,倒也靈巧。此番劫難,多託護持,先行謝過。”

那群貓嗚嗚而鳴,眼眸閃動,似是極為受用。

路明非左一看,指定一白貓,通體雪白,喚作“尺玉霄飛練”,即道:“來。”

那貓似通人言,竄身躍入明非懷中,蹭頭搖尾,極為乖巧。

路明非將它抓起,吹口真氣。那貓登時渾身一震,無數灰塵、貓蚤抖落,其色又似漂白幾分,燦如霜雪,夜裡生光。

他使法力,將這白貓變作自己所化模樣,俯耳道:“你即刻去尋那蘇曉檣。”

說罷,將其耳後毛髮捋下幾根,自行收好。

那白貓得了令,即竄身躍出,原路返回,尋蘇曉檣而去。

路明非故技重施,又喚來一隻黑貓,捋下毛髮,吩咐道:“你去尋那陳墨童。”

不消多說,那貓兒抖抖爪,也自尋去。

見二貓離去,路明非掃過餘下諸貓,笑道:“爾等且在我附近巡遊,不必冒頭,若得脫此劫,必送爾等造化。”

眾貓聽說,歡聲齊嘯。

路明非擺了擺手,道了聲:“散。”

它等即各尋來路,自行離去。

天台霎時清明,路明非也不歸家,取月修行,自固法身不提。

且說蘇曉檣孤身一人,獨自尋貓,心中滴滴咕暗罵路明非。

正尋著,忽聽抽泣之聲自前方不遠傳來,她心下好奇,趕了兩步,忽見道左有一小童,嗚嗚咽咽,正自哭泣。

那孩子不過七八歲,粉凋玉琢,墨髮垂髫,似年畫中人物,戲金蟾的劉海,白鹿觀的金童。

卻見他膝蓋皮破,因出血來,跌在地上。

蘇曉檣即動憐愛之心,忙湊上前去,問道:“小朋友,你家裡人呢?”

那孩童似有些害怕,止住哭聲,往後縮了縮,嗚咽道:“不不……知道……”

蘇曉檣見他害怕,索性蹲下,柔聲道:“迷路了麼?”

那孩子點了點頭。

蘇曉檣溫柔笑道:“姐姐帶你去找他們好不好?”

那孩子似見她可親,眨了眨眼,小聲道:“腿……疼……”

蘇曉檣笑了笑,轉身道:“來,姐姐背你,帶你去找爸爸媽媽。”

那孩子立時破涕為笑,嗯了一聲,便即趴上。

蘇曉檣將欲起身,卻忽見面前閃出一隻白貓,毛髮炸起,躬身低吼。

那貓兒與前番那只一般無二,蘇曉檣還道它去而復歸,喜道:“你跑哪兒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可那貓兒卻似轉了性子,並不親近,反頻頻低吼,盯緊背後人,目露兇惡光。

那孩子也似嚇破了膽,竟摔在塵埃,磕破額角,掙挫兩下,轉頭就跑。

蘇曉檣不明就裡,急道:“你往哪兒去?”

卻見那孩子健步如飛,比之尋常大人還快上三分,全無絲毫病痛之狀。

那白貓也頗驍勇,竄身趕上,疾似電光,如大蟲般撲將過去。

霎時間,一人一貓,同墜於兩丈之外。

蘇曉檣驚得失神,待反應過來,那白貓已翻身而回,口中銜著只鞋,似得勝而歸。

及至蘇曉檣面前,搖頭晃腦,似邀功請賞。

蘇曉檣肉眼凡胎,分辨不得,不見孩子去向,轉而怒罵道:“你怎麼回事?怎麼欺負孩子?”

說罷,轉身就走。

那白貓受了委屈,嗚嗚低鳴,卻奉命在身,不敢拋離,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蘇曉檣暗自氣鼓,步伐愈緊,那白貓恐她惱怒,遠遠跟隨,仔細護持。

行不過半里,卻忽見一陣旋風颳起,掀起沙塵眯眼,卷向蘇曉檣。

那貓兒急竄身趕上,卻被風沙阻住,只得長嘯一聲,見那風中顯出一孩童身影,提起蘇曉檣背心,御風遠遁而去。

這邊說路明非正自修行,忽心中一動,見風起甚急,隨手一抓,放在鼻下一嗅,霍然起身道:“此乃妖風攝人!”

又聽得一聲長嘯,掌中一撮白毛微微放光,便知出了事,忙騰雲駕霧,徑尋白貓而去。

不多時,即至事發之地,落在塵埃。

只見那白貓團團亂轉,嗚嗚怪鳴,見了路明非,即奔來,將口中鞋子放下,委屈屈,低頭斂尾。

那路明非知它盡力,揉了揉頭道:“且去,待我回來尋你。”說罷,順手捋下一叢頸毛,以待後用。

他將鞋子拿在手中,跌足而起,騰雲左右一盼,運法眼,綻金光,使了個“隔垣洞見”的法術。

霎時間,目視全城,即見一黑雲攜風,徑往城外而去。

路明非騰雲追趕,心中罵道:“好個妖孽,頗有狗膽!我那七弟是蓋天下有名的賊頭,偷桃盜丹,取珍饈竊御酒,卻也不曾犯在我的頭上。爾敢在我眼底攝人,實不把你外公放在眼裡!”

想罷,駕雲急趕,不過半個時辰,卻見那黑雲忽自天上墜落,霎時不見。

路明非即按下雲頭,垂眸觀看,卻見下方乃一處礦山,黑漆漆遍地墨金,層疊疊洞井密佈。

遠遠見矗立幾幢廢樓,路明非運法眼觀瞧,見其中蛛網密結,空無一人,該是廢棄已久。

他落得塵埃,卻不見那怪,法眼湛然,卻只見地下孔洞盤根錯節,也道是個空空如也。

路明非心道:“莫不是個夜遊鬼,怎得忽不見了。”又見礦井煤洞密佈,瞭然道:“想是鑽進洞了,且待我去看。”

他即尋一礦洞,尋秘探幽不提。

且說蘇曉檣被妖風攝起,魂飛天外,迷蒙蒙,不知方位,朦朧朧,不見人影,心下驚懼,竟昏死過去。

那妖入得洞,將她扔在榻上,方才醒轉。

卻只見身處一繡樓之中,窗靈大開,露出二滴水的門樓,團團松林環抱,左右屋舍儼然。

格窗紅紙,花燭香薰,輕紗隨風搖,盆栽綠樹妙。八角桌,高腳椅,錦繡合歡床,鴛鴦交頸榻。

她正懵懂,卻見窗格外轉出一人。你看他:

眉分八彩目朗星,高鼻尖耳分外靈。

天庭飽滿彩光照,地閣方圓有性情。

白衣勝雪飄飄然,青絲挽髻冕冠晶。

肩寬體闊蜂腰擺,猿臂輕搖摺扇行。

真個是:凡間難得麒麟子,貌比潘安風流精。

只見他行至蘇曉檣面前,拱手道:“蘇妹妹,小可這廂有禮。”

蘇曉檣本有懼意,卻見來人相貌端正,言語和藹,心下稍定,問道:“你…好,這是哪兒?”

那小怪澹澹一笑,徑坐在榻上,言道:“此乃小可陋室,可入得眼?”

蘇曉檣一怔,見他裝扮,頗有古意,聽他言語,文風獨特,不由想起路明非,心道:“難道是夢?”

她俏臉一紅,即道:“挺好的。”

那怪聞言,歡喜道:“妹妹喜歡,且盤桓幾日,教小可一盡地主之誼。”

蘇曉檣見他目光灼灼,心中懼意又起,當即起身道:“不…不行的,我夜不歸宿,爸媽會著急。我…我該走了!”

她轉過身,便欲尋路離去。

那怪當即色變,伸手抓來。

卻見蘇曉檣一擺手,還未碰到,那小怪當即如火灼般驚退,踉踉蹌蹌,撞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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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檣也不知何故,低頭一看,見左手背上一條血線,原是前番懷抱白貓之時被抓之痕,此時正大放金光,將那怪逼退。

她登時回過神來,轉身就跑,推開格窗木門,鑽入松林之中。

那怪甩了甩手,定了定神,呵呵冷笑,將腰帶解下,念動真言咒語,將帶子拋起,道了聲:“去!”

只見那腰帶化作一道金光,徑鑽入林中。

蘇曉檣凡胎肉骨,如何逃得過這等法寶,跑不出三丈遠,即被腰帶扣住,腳下踉蹌,摔倒在地。

那怪隨後趕到,卻不敢碰她,只將繩子一扯,拖了回房。

蘇曉檣奮力掙扎,卻愈發緊扣,無奈何,被那怪放在榻上,動彈不得。

那怪端詳片刻,見她手上金光漸覺暗澹,樂道:“原不是長久之法,我且待片刻,好事即成。”

即放寬心,斟起酒來,笑道:“妹妹這般性烈,實對我胃口。我這裡冬暖夏涼,四時如春,是個難得的洞天福地,豈不勝過那外界濁世。”

他湊到近前,說道:“你我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月老垂憐。隨哥哥在此,做個長久夫妻,豈不快活?”

蘇曉檣心中恐懼,卻忍住未哭,厲聲道:“我呸!你想得美!誰要在你這耗子洞裡住著!”

那怪聞得此言,忽怔了怔,旋即展顏道:“我還道妹妹看破了跟腳,想來是信口胡謅。你我當有淵源,正所謂有緣千裡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蘇曉檣聽說,怒道:“呸呸呸!誰和你有什麼狗屁淵源!”

那怪忽嘆道:“妹妹原是不知。此地乃我家祖地,自家母離後,便由小可做主。早年也尋過幾房妻妾,卻皆是肉體凡胎,不得久用。”

蘇曉檣聽此言語,心中狂跳,渾身慄抖。

那怪恍若未見,又道:“前些年,令尊在此動工,鑿山挖炭,大興土木,攪我清淨。我施法打殺幾人,將其驅離。誰知才享幾年安定,又聞動土之聲,遂惱了性子,欲尋令尊麻煩。”

蘇曉檣聞聽,旋即憶起前些年礦場坍塌,工人殞命之事,今方知,原是此人作為。

那怪又道:“常言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至妹妹家中,得見妹妹仙顏,歡喜無限,一見傾心,輾轉反側,害了相思。《鳳求凰》有言: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古人誠不我欺也。”

蘇曉檣頓覺腹中噁心,此言聞之,令人作嘔。

那怪道:“哥哥也是知書達理之人。若你我成其好事,令尊便是我岳父老泰山。他老人家得此東床快婿,也必歡喜。”

說罷,便起身,捧酒敬上,欲飲交杯。正是:

妖邪動念欺嬌娥,髒心爛肺欲生魔。

口中情深意更切,卻是強搶罪難脫。

此劫雖從明非起,也道狂徒惡生波。

風流成性人不恥,挫骨揚灰該火灼。

這邊說路明非自礦道尋幽,卻轉折折不見去路,迷湖湖失了歸途,法眼觀不清,洞中實曲折,該有法陣暗運轉,也是洞天福地座。

他心下生火,抖手喚出方天戟,運使“大力”神通,即往洞壁一築,只見戟到石崩,顯出一條曲徑。

路明非踏步擎戟,行不過三百餘步,即見三間倒坐兒,後壁鋪擺一張龍吞口凋漆供桌。

他湊近觀瞧,桌上有一個大流金香爐,爐內有香菸馥郁。

那上面供養著一個大金字牌,牌上寫著“尊祖李天王位”,略次些兒寫著“尊孃舅哪吒三太子位”,下垂手兒寫著“尊親地湧夫人位”。

路明非不看則可,一看便即火起,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擺開畫戟,將供桌砸爛,香爐踢翻,金字牌位碾作齏粉,大怒道:“好個孽畜!原是仇人之孫,好好好!正所謂:欲解心頭恨,拔劍斬仇人!犯在你祖宗手上,焉有爾的命在!”

怒罷多時,壓下心火,思道:“那怪怕貓,該是個偷油盜谷的出身,待我施法尋他!”

想罷,捻出一縷白毛,正是自那白貓後頸取下,運法力,道了聲:“變!”

那一縷毛髮當即變作數十只白貓,圍在明非左右。

他將那鞋兒取出,教眾貓聞了,呼哨一聲,群貓即散,分竄入條條礦洞,尋那魔怪。

路明非自在後方壓陣,卻聽得一聲長嘯,傳來女子驚叫之聲,即一抖身,尋聲辨位,使“神行”術奔去。

須臾,只見面前閃出一座繡樓,左右松林圍繞,明明朗朗,日色、風聲、花果林木,應有盡有。

路明非無心賞景,即打破大門,闖入樓中,但見蘇曉檣被金繩釦住,坐在榻上,另有幾隻白貓拱衛,餘下十幾只躬身呲牙,正與那妖魔對持。

蘇曉檣見得他至,又喜又急,心火沸騰,攻入泥丸,竟昏了過去。

路明非眼一盼,便知她無甚大礙,心中稍定,即瞧向那怪,喝道:“你是何方妖孽,速速報上名來!”

那怪被眾多貓兒圍住,心神俱震,聞得此言,又是一驚,反而怒起道:“你又是何人?敢來壞老爺好事!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你這潑賊,打破樓門闖將進來,甚是無禮!”

路明非咄一聲,斥道:“好你個瞎眼的地串子!認不得你祖宗天顏!我乃花果山覆海大聖蛟魔王,特意來擒你!你若束手就擒,還則罷了,祖宗念你修為不易,留個全屍於你。牙崩半個不字,頃刻之間,將你這破樓爛瓦,踏為平地!一把火燒了罄淨!”

那怪怒火中燒,踢倒方桌,抽出一對寶劍,便要來戰明非。正是:

陷空山中無底洞,地湧夫人鬥悟空。

擒拿聖僧獻柔情,到頭一去萬事終。

留下福地無人看,挫爾小妖入主中。

自稱兒孫金牌立,偏修邪法陰陽通。

大言不慚欺玄真,本性未脫不用功。

今遇蛟魔覆海聖,活該身死命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