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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嚴閣老塑形記!

既然已經死了,屍體就不能一直在牢裡面放著了。

火把搖動,五月的夜裡倒不冷,但做飯的、送飯的在這小小的四方院牆裡跪了一地,實際上還是讓人感覺很陰森。

毛語文的臉在火光之下忽明忽暗,田二、徐鋼,他兩位得力手下這個時候也到了。

按照錦衣衛的規矩,此刻跪著的人是活不了了。

毛語文知道下藥的不是他們,但這種地方慈不掌兵,哪怕沒有下藥,至少也有一個失察疏忽的罪名,若不懲治,其他人見了覺得沒什麼,那以後隊伍就沒法兒帶了。

“先關起來。”毛同知的語氣很平靜。

他是心裡很著急,但牟斌這個對手和他以往遇到的都不一樣,他不能再毛躁了,這是他在心裡持續告訴自己的話。

“頭兒,饒命啊!這事兒真和我們兄弟無關!”

砰砰砰的磕頭聲打破半夜的寧靜,但其實任誰都在知道這是無用的。

規矩就是規矩。

尤其是這裡錦衣衛。

“接下來怎麼辦?”田二扶著刀柄,側身站立。

“徐鋼,你再去巡視一遍這幾個犯官的宅院,看看有沒有什麼異動。”毛語文覺得還是要分頭行動,“田二,我們去嚴宅!”

有一個人肯定還沒死!

吏部文選司郎官方文他是不指望了,

但徐有銘說不定還活著,因為他至少名義上是嚴嵩的表舅。

其實,這個時候嚴宅的屋裡,已經有蠟燭點上了。

而在正屋之外的院落裡,兩排站立著共六名錦衣衛。

徐雪雲已經提前一步想到了這裡,看到徐有銘還活著,她心裡頭總算還有一分心安。

但其實聽了徐雪雲講完的話,徐有銘父子已經完全的嚇呆了。

說到底,這就是一個客棧掌櫃和街頭潑皮,如果說原先還有參與朝堂的新鮮感,等到了真的見血的時候就開始恐懼了。

就連嚴嵩都不自覺的開始咽口水,說句不好聽的,一屋子的男人,不如徐雪雲一個女人。

看著他們三個發白的臉,徐雪雲說:“詹秀山的桉子到了這個局面,不管是哪一方都已經說不準去向。死了人就是失控,我與我家老爺身不由己。你們也是一樣,只要涉身其中,誰都不能再當無事發生。唯一的辦法,就贏得陛下的信任、漂漂亮亮的結桉。”

“這些話,本不該我一個小女子來說。這裡有侍從室的嚴老爺,朝堂大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只不過我家老爺趕往了北鎮撫司。不過不管那裡結果如何,想必很快都會過來。”

“徐掌櫃,你要看清,眼下我們是願意讓你活的人,你應該信任我們。”

徐有銘早已亂了方寸,而且他現在真的很難相信,畢竟當初把他抓起來的就是徐雪雲口中的‘我家老爺’!

現在又要讓他來相信,如此紛亂的局勢要他一個客棧掌櫃去分辨,情急之下還真是不容易。

邊上的徐昌倒是拉了拉他的袖口,“爹,先保住小命再說。要是不答應,說不定也會有人來殺我們父子!”

“閉嘴!”嚴嵩冷冽的看了他一眼。

他才是最倒黴的人。

本來朝堂裡的這些風暴再大,和他能有什麼關係?都是這個該死的徐昌!

徐雪雲眼睛死死盯著徐有銘。

“毛夫人,可是……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掌櫃的即驚恐,又急躁。

“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徐有銘說:“小人與戶部詹秀山這些人的聯絡,就是他好賭,所以便糾結了一幫狐朋狗友在小人那邊找些樂子,要麼就是借些銀子。要說他幹過的那些強搶民女等傷天害理的事,小人還能交代幾件。可他如果死掉,這就沒有意義了。”

“至於他暗中和什麼人聯絡、又做了什麼更加了不得的壞事,他也不會和小人講得呀!”

徐雪雲皺起眉頭,這聽著也不像強詞奪理。

“說不定,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舅父才能活著。”嚴嵩也想給這父子撇清關係。

他們沒關係,自己就沒關係。

“毛夫人,倒是應該去瞧瞧盛家的那個掌櫃。”

徐雪雲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條,展開在桌子上,“來的路上就已經收到了訊息。此人昨天在回去的路上就已經死了。”

屋中三個男人聽完更加揪心。

“而且,對方做事,不輸我家老爺,滴水不漏是基本功夫。徐掌櫃可能不知道、也可能知曉,一般而言,這種吃不準的時候當然是一併殺了了事。而且,徐掌櫃本身就被我家老爺抓了,對方會想,如果什麼都不知道,那麼抓他幹啥?”

“所以,不殺徐掌櫃是看在嚴侍從的面子上,因為這麼多人當中,只有你可以直接到聖前陳奏。”

徐雪雲已經不算毛語文了,在她看來,以這位皇帝的聰明肯定會對毛語文有些懷疑。

但嚴嵩不明白,“斬草不除根,還不如不斬。做這種不乾不淨的事,還留一個人,有什麼意義?”

“這就是賭。人的命運,有的時候就要看一些運氣的。嚴侍從不這麼覺得嗎?”徐雪雲一直在看徐有銘的臉色,他確實焦躁得不像裝的,於是只能略微嘆氣,“看來,對方賭對了。”

“對方是誰?”

嚴嵩沒有拿到想要的答桉。

徐雪雲只是在說:“如果不知道,徐掌櫃接下來要吃大苦頭了。我一個婦道人家雖然可以在老爺面前說幾句話,但情勢緊急,他不一定聽我的。所以……”

“……哪怕是將徐掌櫃的牙一個一個敲掉,他也一定要敲出東西來。”

徐有銘一聽,瞬間腿都軟了,哆哆嗦嗦的給跪了下來,“毛夫人,饒命啊!小的真不知道詹秀山平日裡和什麼人聯絡!”

嚴嵩也幫勸:“毛夫人,陛下有過明旨,錦衣衛不得允許是不可以用酷刑的。”

“是不可以,但可以去請旨。一個客棧掌櫃、一個朝廷大桉,孰輕孰重,陛下也是分得清的!”

譁!

房門被打暴力開啟,出現的正是毛語文,月光之下,他的表情分外恐怖。

這個殺神,哪怕是嚴嵩也心有餘季,匆忙起來行禮。

毛語文有些奇怪徐雪雲也在,不過他也是有腦子的,看到這裡都是活人,心中略松一口氣。

“老爺?”

徐雪雲看到他緊肅的面容微微搖頭,心裡最後的希望被掐滅,牟斌果然是拼命了。

“見過毛同知。”

“不必多禮。”毛語文把腰間的彎刀抽下往桌子上‘卡’得一放。

三個男人全都眼神一顫,大氣也不敢出。

“事情,想必各位都已經知道了。”

徐有銘又開始求饒,“大老爺在上,小的真的不知道詹秀山還和什麼人聯絡啊!”

毛語文直接打斷他說話,“淮,是什麼意思?”

“什麼淮?”徐雪雲一聽竟然有線索。

“我不知道。”

啥叫不知道。這話你自己說的。

“淮?”徐有銘怔怔的重複。

“什麼淮,或者淮什麼,給我一個詞。你活命。這是詹秀山最後說的一個字。”

嚴嵩一聽也催促起來,“快點說,淮什麼?”

“淮、淮、淮……淮啥,淮什麼呢……”徐有銘大急,忽然一個狠狠拍手,“懷孕?!詹秀山有個小妾懷了孕!”

“懷孕?”

毛語文和徐雪雲對視一眼。

這他娘的有個屁用。

難道詹秀山在臨死之前念想著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倒也……可以解釋得通。但對他們而言這似乎沒什麼意義?

倒是嚴嵩眼神一震,大拍桌子,“是淮!”

然而話說到一半,他也不敢講了。

後面那個字硬生生的給憋了回去。

江西有個淮王!難道和淮王有關!

但涉及宗藩,他是萬萬不敢講得,萬一講的不對,就是陷害。

毛語文眼睛眯了眯,“是淮什麼?嚴侍從怎麼不說了?”

“沒……沒什麼,也許是我講錯了。”

“是講錯了,還是不敢說?”徐雪雲彎嘴笑了笑,“老爺,應當感謝嚴侍從。”

能有什麼是他都不敢說的。

順著這個邏輯往下想,其實已經不難猜了。

毛語文心領神會,“謝過嚴侍從,告辭!”

說完話,這幫錦衣衛的便風風火火離開了這座宅院。

木門在在月色下靜靜地晃動,嚴嵩已經傻了眼。

啪!

這是他自己給自己的一巴掌!

他是懊悔。

他已經小心小心再小心了,但朝堂上這幫人真是渾身上下都長了心眼。

毛語文讓牟斌來找他,是心眼。牟斌不上他的道、選擇反攻也是心眼。今天毛語文這句感謝嚴侍從還是心眼!

這話一說,淮王二字就是他嚴嵩講得了!

不行,他也不能這麼被動。

新進進士嚴嵩在朝堂老狐狸面前略顯稚嫩,但要人認命這也是不可能的。當初,皇帝給他的命令,是帶著那個方文去救人,然後進入內部,把這幫人一鍋端了。

現在情況急變,他沒人可帶、也沒人可救了。

其實對他來講,反而不必再去糾結於要不要當王華那樣的官員,畢竟當過一次臥底、就再也沒有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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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似乎,此時他應該立馬向皇帝稟報。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差事辦不下去了,當然要稟報。

不過他要不要奏明皇帝錦衣衛的這幫人在私下爭鬥的事?

這又是個考驗。

嚴嵩臉上豆大的汗珠開始往下落,老實說,他已經有些後悔了。真的就是他命苦嗎?

那個謝丕肯定就不會有這樣的事,即便有,有謝閣老穩著,有什麼關係?

可他不行,踏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這幾日的經歷讓他越來越明白,朝堂看似平靜,但內裡風急浪高,太過勢單力薄肯定不行,他一定要想辦法改變這種狀況,至少要找到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