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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第一百七十章

鈴蘭敲了許久門, 終於有人前來開門。開門的宮侍一看來人,嚇了一跳:“鈴,鈴蘭姑娘?”

鈴蘭點了點頭, 立即言簡意賅地道明來意。

大雨還在下,雨水沖刷著天地。泥濘道路正月裡寒氣比寒冬更甚,稍稍淋溼都能感染風寒。

宮侍聽到鈴蘭的話目光小心翼翼地偏移過去,果然看見山莊臺階下一輛青皮大馬車。馬車車簾是垂, 幾個身常服護衛守馬車。隔茫茫的雨幕,宮侍眯著眼看清楚坐在車椽子上人。他認得, 是皇后娘娘近身護衛, 白鵬宇和白彭毅兩位。

宮侍臉倏地一青,立馬開了門蹬蹬地衝下臺階來迎接:“皇后娘娘?”

馬車裡面白皇后沒有搭理, 梅香掀開了車窗簾子。宮侍借光影朦朦朧朧看到裡面有人的影子,瞬間低頭去。剛想告退:“奴婢這就去通報……”

“不必了,”白皇后適時出聲,“不必通稟陛。”

宮侍身子都僵硬了。感覺到馬車裡人一個一個下來,他腦袋低垂,一雙眼睛飛快地轉。

別看武德帝女色上葷素不忌,但這等事兒向來很忌諱皇后娘娘。若是讓皇后娘娘撞見陛在紅梅山莊金屋藏嬌, 指不定會出什麼天崩地裂大事兒。

“娘,娘娘……”宮侍眼睜睜看白鵬宇取了木凳過來,梅香撐傘在馬車邊等。中的驚慌面上已經纏住了。這次武德帝出來, 其實沒帶多少人。如今宮侍們人都在後院裡伺候,哪裡有人會來前院瞧瞧?宮侍急得硬生生大冷天出了一頭的冷汗。

他想走不敢走,掙扎著道:“您,您這裡傘可夠?奴婢去取幾把大一些傘過來可好?”

先來的並非白皇后,是蘇毓。蘇毓已經扶著梅香手臂了馬車。

馬車裡有人, 然後是兩個嬤嬤抱著孩子。

龍鳳胎已經一歲多,灼灼這個活潑好動的如今已經能蹬蹬地跑。蘇毓立在馬車旁傘,親手扶白皇后下來。那個御前伺候宮侍已經腿軟得站不穩了。尤其是白皇后下來的瞬間一道冷冽的視線緩緩掃過來,他不由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走吧,”冰涼涼語調,與這漫天冷雨相得益彰,凍的人牙齒打顫,“這麼慌甚?”

“沒,沒!”宮侍是一個激靈靈的寒顫,“天兒有些冷,奴婢伺候不周。”

“無事。”

白皇后扭頭看了眼兩個孩子和蘇毓,蘇毓立在傘,正睜一雙眼睛安靜地看她。白皇后心口一動,這一刻有一種蘇毓似乎知道什麼感覺,那雙清澈眼睛彷彿洞悉一切。事實上,蘇毓確實有感覺到什麼。從輕車簡行到慌張宮侍,常識來看,裡頭十之八.九是武德帝金屋藏嬌。

雖然不清楚白皇后到底要做什麼,但確認白皇后是親孃以後,蘇毓對她行為都天然有一種寬容態。

“毓娘,”白皇后忽然開了口,“這莊子東南邊和南邊都有不錯湯泉。你先隨宮婢們去泡泡。前些時候剛凍了一遭,泡泡去去寒。”

“不需要我陪您?”蘇毓

“不必,你且帶著孩子去泡你湯泉。吾去找你父皇有些事要說。”

蘇毓:“……”

白皇后很堅持,根本不需要蘇毓跟。

“……罷了,先進去吧。”蘇毓囑咐嬤嬤抱好孩子,走上前,“外面還在下雨,有事裡面說。”

白皇后心裡松了口氣,瞥了一眼宮侍,示意他帶路。

宮侍沒辦法,只能小跑走上前。

一行人進了梅花山莊。這個下雨的天兒,武德帝與來莊子裡借住的那位夫人在後院的梅林賞雨,僕從們都緊那個院子伺候,前院空蕩蕩的。

宮侍嘴角掛笑小碎步引路,急如焚。可也不知是湊了巧還是山莊人都躲懶,一路上一個人當事兒的都沒有。這些個粗使,他不敢當白皇后的面兒違背皇后旨意去後院報信。紅梅山莊本來就不大,三進三出,幾處湯泉,外加一個靠後山大片紅梅林,其實清淨得。這般沒人去後院傳信,宮侍只要一想到皇后和公主會撞見什麼場面,都覺得天靈感都在發涼。

走得快,快就穿過了花園,準備直接往後院去。

前院的人躲懶,這一路走來還是有不少莊子裡伺候僕從。不過因白皇后的吩咐不準去後院稟告已經跪了一路。蘇毓看這熟悉陣仗,用腳指頭想都知道白皇后是來捉姦的。不得不說,親自陪白皇后捉武德帝奸,這種感覺是略微有些奇妙。

有些場景不適合小孩子看,蘇毓命人先帶孩子就在前院呆。

“你沒必要跟過去。”

“已經到這了,泡也不是一會兒的事兒。況且,若真折騰什麼事兒,娘娘覺得我能安地泡湯泉?”自己則陪著白皇后往後院去。

……這倒也是。白皇后想想,也不再堅持了。

於是當即也不耽擱。一行人腳程快,一刻鍾不到便已經到了後院。蘇毓跟白皇后從後院的角門過來,出現在紅梅林。紅梅山莊山莊純粹是為了賞景而建。這是一個方形長廊,木質地板架空,三面呈矩陣的形狀,正對面是一大片被雨幕淋得迷濛紅梅。

一行人立在左邊長廊盡頭,一眼可以將四個方向景盡入眼底。

正對紅梅那一間屋子落地窗洞開。果不其然,武德帝正抱著一個身姿窈窕婦人在尋歡作樂。男女依偎作樂聲音斷斷續續。寒冷的雨水已經大片紅梅似乎為他們縱情享樂增加了無邊的趣味兒。令人面紅耳赤畫面若隱若現,蘇毓及一眾僕從低頭去……

“主子,”雖然早料到了會是這樣,親眼看見武德帝如此荒唐是覺得無法承受,“您……”

“不必。”白皇后冷冷地看兩人在鋪了厚厚地毯地面滾動,炭盆隨著風狂躁地舞動。她高高抬起巴,頭也沒回:“毓娘,你且在這等,其他人,隨吾過去。”

“我陪您一道過去吧。”

“你在這等,”白皇后回頭定定地看了蘇毓一眼,“這是長輩事情,你不要摻和!”

蘇毓腳步一頓,當便沒有再走動。

白皇后一甩袖子,領宮侍氣勢洶洶地穿過迴廊來到了正屋門前。

正屋裡兩個人鬧得渾然忘我,突然一重重黑影落到眼前,興致被打斷的武德帝不耐煩地拗過聲來:“什麼不長眼的混賬東西?!誰準你們進來打攪……”

等看清楚來人,武德帝臉一瞬間煞白一片:“皇后!”

白皇后站得筆直,居高臨下地看衣衫不整滾一團的兩個人。明明面無表情,卻叫兩人感覺一桶冰水澆在了腦袋頂,透心涼。武德帝一把推開纏在他身上白清樂,忙不迭地就要爬起來。只是衣裳擰巴地揪扯在一起,他起得太急,一個踉蹌差點沒磕死自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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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皇后……”武德帝背後的冷汗一點一點地冒出來,他手有些抖,“你,怎麼過來了?”

白皇后沒有說話,冷冰冰的目光落到一旁手足無措地扯衣裳蓋自己白清樂。白清樂身上衣裳脫得挺有意思,猶抱琵琶半遮面。一頭的烏髮披在肩上,領口大敞,裡頭的小衣掛在牆角燈柱上。她低腦袋,四處劃拉衣裳企圖往身上遮,但衣裳被武德帝卷在身上根本扯不來。

“白、清、樂。”

沒有別的話,就三個字,讓武德帝遍體生寒。

“不是,不是!”他裡突然湧現一股慌亂,手足無措的慌亂。彷彿被捏住了什麼致命的東西似,滿腦子都是白皇后看到了,她親眼看到了,“皇后,你聽我解釋,你聽朕解釋!”

要說白皇后對武德帝瞭解甚深,武德帝對白皇后也不是一無所知。白皇后光明磊落一輩子,清寡慾不爭不搶。唯一記恨在心,只有一個人,那便是年輕時候差點逼死她的白清樂。何況晉凌雲事情,讓她對白清樂厭惡雪上加霜。武德帝裡清楚,白皇后能原諒誰都不可能原諒白清樂。

武德帝緊緊盯著白皇后的臉色,慌忙之中,楊秀已經替他披好了衣裳。他走到白皇后的面前,試圖伸手去抓她的胳膊。然而手沒碰到白皇后,她立即就閃開了。

“別碰吾!”白皇后冷聲喝道。

武德帝口猛地一縮,他臉色更白了。嘴唇也彷彿褪盡了血色,白得如紙。

“皇后,你不要衝動,咱們有話好好說……”武德帝蜷了蜷手指,繞到白皇后的另一邊,小心翼翼地想要碰她胳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朕對她沒有感情,朕只是很煩……”

“別碰吾!吾讓你別碰吾,聽不見嗎!”一聲當即喝斷,白皇后的目光終於從白清樂身上挪開,挪到了他身上。此時那雙乾淨得彷彿天邊冷月眼睛定定地盯著他,清晰地倒映嫌惡和厭煩,她一字一頓,“二十多年的深情不悔,晉城錦,你可真讓吾噁心!”

一瞬間,整個屋子除了風聲雨聲,所有人跪去,噤若寒蟬。

‘噁心’兩個字彷彿無限迴響一般在武德帝耳邊迴盪。他手僵在半空,呆呆地看毫不掩飾厭惡的白皇后。許久,翕了翕嘴,可嗓子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住,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白皇后冷冽且嫌棄目光在兩人轉動,忽地一陣寒風吹來,鼓動得白皇后廣袖獵獵。她逆光站在正門的旁邊,沉靜臉孔看不清神情,這一刻,武德帝只看到她那雙眼睛。她明明近在眼前,卻彷彿遠在天邊,連嗓音也變得冰冷無情:“果然,你這般捨不得晉凌雲,是愛屋及烏。”

“白清樂可真本事啊,”白皇后根本不聽他話,“二十多年,你為了養她女兒,讓我女兒淪落鄉野。哪怕晉凌雲犯下那等大錯,你也能眼眨不眨地就瞞去……”

“晉城錦,看來,確實是吾天真自大了。以為能在你這裡得幾分尊重便能與你中摯愛攀比,當真是不自量力……”白皇后眼瞼低垂來,嗓音縹緲。

“吾是個笑話,是個大笑話……”

“不,不是,”武德帝一腳踹開企圖往他身後躲白清樂,上前兩步。想碰白皇后,可手沒伸過去,便又被白皇后冷冽的視線嚇退。胸口有什麼東西壓得他喘不過來氣。他一眨不眨地盯著白皇后,“皇后,你不要這麼說。婉容,婉容你誤會了……朕……”

“既然你這般愛重她,”白皇后忽然抬起眼簾,“那吾成全你!”

說著,白皇后轉身便要走。

“成全什麼?你成全什麼?!她不過一個蠶花白料,消遣的玩意兒!皇后你要甚!”

“既然你對吾無情,那吾也不必對你留情。晉城錦,你我往後,恩斷義絕!”

一聲說完,武德帝透心冰涼。

此時哪裡能讓她走?顧不上衣裳沒穿好,武德帝撲上去便要抓住人。然而他剛衝出來,白皇后閃身躲過。武德帝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白皇后的衣袖。他慌得已經沒有態,手腳快過思緒,根本不清楚腦子裡在想什麼,只一想著此時必須留白皇后,絕對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皇后,皇后你不要這樣!”

“二十七年的夫妻,什麼恩斷義絕,朕不認!”武德帝已經完全忘記四周還有人在,毫無帝王威儀地祈求白皇后,他慌道:“朕答應你好不好?朕往後絕對不會再見白清樂!朕是一時玩樂,並沒有餘情未了。朕,朕回宮立即下令處置晉凌雲!皇后,皇后你聽朕說……來人!來人!攔住皇后!”

白皇后臉色已經鐵青。不想與他太多糾纏,一把拔過頭上髮簪,劃破衣袖便轉身離去。

武德帝口彷彿被什麼捏碎了一般,一把聽到動靜拔過衝過來的護衛的佩劍。衝進正屋,對著在哆哆嗦嗦穿衣裳白清樂當胸就是一劍:“皇后!”

他衝著白皇后背影消失的方向大聲喊話,“朕殺了她!你看,朕殺了她了!”

回答他,只有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