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光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站起來的。
或者說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現在做出了什麼事。
但是就是有某種非常激烈的情感促使他站了起來，往某個方向走去。
現在他的表情到底是什麼樣的，從秀家等人那驚懼的眼神中就能看得出來。
與其說秀光現在是在走路，不如說他是在頓足。
一步一步，步伐因為激動而顫顫巍巍，但卻意外的沉重與堅決。
秀賴感覺到了弟弟的不對勁。
坐在秀賴身後負責護衛的重成也察覺到了秀光的情緒變化，欲有上前阻攔的姿態，卻被秀賴阻止了。
他看著逼近的秀光，呼吸變得急促而又緊張，但卻沒有從座位上離開。
“兄長大人以……”
秀光一邊縮短與兄長的距離，一邊在口中不知說些什麼。
“兄長大人以為大家是為了什麼才會聚集在這裡啊？！！！！！”
他突然衝到了兄長的面前，用兩隻手緊緊地揪住了秀賴的衣襟，用著平生以來音量最大的咆哮聲朝著眼前的兄長吼道。
秀光與秀賴之間臉孔此時的距離縮短到了不到一根手指頭。
秀光那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憤怒表情，此時的秀賴看得一清二楚。
“秀光……”
秀賴從來沒有被人這麼吼過。
從一出生開始，他的地位就是絕對尊貴的，誰都沒有對他有過如此無禮大膽的行為，包括父親秀吉。
現在突然被弟弟揪住衣襟，然後還衝著自己大吼，這讓秀賴的腦袋一時間有些空白。
“在場的大家……在場的大家全部都是經受過無限痛苦的人們……”
秀光的聲音在顫抖，眼珠也因為過度的激憤而有些失焦。
“……兄長大人以為他們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啊？！！！！！”
面對突然爆發的秀光，無論是重成還是秀宗都被震驚了。
他們現在不但沒有上前將秀光與秀賴分開，反而都在一旁呆坐著看著秀光的失態。
“他們難道不是因為我們豐臣家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嗎？！！！！！”
秀光現在的憤怒，只要是個人都能感覺到。
這些為了豐臣家才淪落到現在這個下場的人們聚集於此希望秀賴能夠振興豐臣家……
但是兄長秀賴卻什麼都沒有回應他們！！！！
若是這樣的話……那他們聚集在這裡的理由又是什麼……我們豐臣家又有何臉面去對待他們？！！！！！
“大家都無數次向兄長大人您表達了希望警戒德川家的期望……然而兄長大人您又回應了什麼？！！！！”
“德川的威脅在場的大家都十分瞭解……因為他們才是真正瞭解德川家險惡用心的人！！！他們才是真正經歷過那些痛苦的人！！！！！”
“兄長大人以為秀家大人與秀信大人到底為什麼會淪落到那樣的下場啊？！！！！！”
一想到大家在關原後的悲慘遭遇，秀光就無法剋制住自己的憤怒與悲傷。
宇喜多秀家，織田秀信，石田三成，大谷吉繼，毛利勝信，大場義兵衛……
這些人都是為了豐臣家才傷痕累累的人們。當然也遠遠不止這幾個人。
他們有的身死於戰場，有的戰後被斬首，有的家破人亡，有的仍然沉浸在無限的痛苦之中。
“他們又何嘗不想與我們兄弟一樣過上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
沒有人不想一輩子過著富足而無慮的生活。但是有些人卻為了秉承自己的信念而選擇了其他的東西。
“兄長大人印象中的秀家大人，現在也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啊！！！！”
秀賴印象中的那個年輕英俊的秀家，現在已經不見了。
曾經被譽為美丈夫的秀家，現在也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
他曾經年輕的臉龐已經被歲月磨盡，那雙手也因為被監禁時期欲圖逃出而變得傷痕累累。
“兄長大人看到大家的這個樣子……難道就沒有一點觸動嗎？！！！！！”
宇喜多秀家手上的斑駁傷痕；明石全登在時隔六年的會面時流下的渾濁眼淚；織田秀信臨終之前的笑容與他的兩個年幼的瘦弱孩子；義兵衛為了忠義而毅然選擇作為替身時對子女的慈愛與留戀；無數忠心的人們消逝於戰場的虛幻身姿……
“……若是看到這些都無法觸動，那我們還是人嗎？！！！！”
秀光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在大吼之後早已是雙目充血，熱淚盈眶了。
強烈的感情發洩，讓他腦袋一片空白，現在只是在循著自己的真實想法在行動。
秀賴被弟弟揪住了衣襟，已經喘不過氣來了。他眼中充滿了各種震驚與愧意與後悔交織的複雜感情，不知何時臉頰上也多了一行眼淚流過的痕跡。
“秀光大人……可以了……已經可以了……”
身後傳來秀家那泣不成聲的聲音。
秀光並沒有因此停下自己的話語。不如說他現在已經聽不到外面傳來的聲音了。
“大家都在看著兄長大人！！！大家都在期待著兄長大人！！！這些人們都是兄長大人的家臣！！！不是我秀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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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希望兄長大人能夠成為父親大人最棒的繼承人！！！希望兄長大人能夠成為振興已經衰敗的豐臣家的中興之人！！！所以大家各自懷抱著希望來到了這裡！聚集在了這裡！”
“德川家的面目大家早就看得一清二楚！唯獨只有兄長大人您被蒙在了鼓裡！！為何兄長大人您在聽過這麼多忠言之後仍然猶豫呢？！！！”
秀光的話語越來越悲愴，緊攥著秀賴衣襟的手上也已經滲出了鮮血。
秀賴看著已經被弟弟的血染得斑斑駁駁的直垂，胸口不斷起伏，嘴角也愈發抿緊，眼中流出了眼淚，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如果兄長大人之所以不肯痛下決心的原因是因為您不敢相信秀光的話……只要能讓兄長大人清醒過來……我什麼都能做……！！”
在一番話語過後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的秀光突然放開了緊攥兄長衣襟的雙手，後退了幾步。
“……秀光住手！！！！”
秀賴眼神一凝，察覺到了不對，趕忙向前伸出了手。
秀家等人慌慌忙忙地紛紛從地上站了起來。
重成與秀宗瞳孔放大，在同一時刻衝了出去。
但是秀光已經抽出了懷刀，向著自己的脖頸砍了過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