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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第一百零二章

今日是秦王大婚之日。

除卻出入宮闈頒賜的使者,與長秋宮中往來喜氣的宮人,這一日與往常的每一日都沒有絲毫差別。

送走最後一撥來賀的宮人,皇后靜坐於簷下。

庭前綠竹猗猗,茂竹濤濤。

晚風輕拂,使人心境平和。

皇后微微抬首,望向遠方四合暮色,她神色靜謐,目光寧靜,與平常無異。只是宮人們都知道,往常,她坐於此處,是有十二郎相伴的。

從十二郎初學會說話起,她們便常於此處席地而坐,皇后擁著十二郎,念一首讚譽品行高潔的詩,說幾句淺顯易懂的道理,每到這時,十二郎便仰頭看著皇后,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專注而認真。

每日清晨皆如此,直到十二郎長大,入太學讀書,方截然而止。

此後,這裡就不再是皇后與十二郎一個教,一個學的地方。有時煮茶烹茗,有時撫琴吹笛,有時恬然相對,無一例外,殿下坐於此處,總有十二郎的身影相隨。

皇后並不喜歡稱夏侯沛為十二郎。

她們之間的糾葛並非一言兩語說得明白。當年的事早已蒙塵,當年的人多已不在,現已說不清誰對誰錯。

最初之時,皇后對夏侯沛警惕而戒備,縱使她只是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她亦不敢對她放鬆。

李氏是她設計而死,她的孩子是李氏所害,有此前提,她將夏侯沛養在身旁,無異於養虎為患。

皇后這般擅於提前將事算死的人,怎會將自己置於危難。

養大她,得一王爵,生活無憂,也就是了,至於其他,皇后從未替她想過。她只要她能安穩長大,長得平庸無能,無能到縱有一日,她發現當年之事,也無力報復與她。

她是這樣想的,也知如此最為穩妥。

剛出生的孩子,軟軟的,帶著點奶香,總是在睡,閉著小眼睛,一張軟乎乎的小臉在襁褓中不知世事。

皇后偶爾會來看她,每次一見,便是說不出的複雜,仇人之子,卻已成她之子,非但如此,她還頂替了屬於小十二的排行,成了宮人們口中的十二郎。

皇后未曾心軟,她做著該做的事,既不親近,也不將疏離憎厭浮於表面。

然而,再是冷靜自持的人,也總有情不自禁的時候。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十二郎在無聲無息間在她的心中深深紮根,皇后甚至不知這個孩子是怎麼做到的。

她的乖巧,她的孝順,她的依戀,她毫無防備的笑容,她言聽計從的溫順,她真誠到無法抗拒的溫柔,時光真是能磨平一切,隨著而她的長大,皇后越來越想不起,她曾對她的隔閡與忌憚。

她小小的身子站在她面前,仰著頭,沒有一點懷疑,沒有半分心防的喚她阿孃,她的聲音軟軟的,她答應一聲,十二郎便笑起來,跌跌撞撞地跑上來,踮起腳尖,抓住她的手,笑得一臉乖巧可愛,阿孃,抱抱。

皇后終是心軟,彎下身,抱起她。十二郎乖乖的靠著她,口中慢慢地,軟軟地說著,阿孃,最好了。

她不自覺地微笑。

她在不知不覺中逐漸用心地撫育十二郎,她漸漸忘了她與她之間磨不去的恩怨糾葛,她對她寄予厚望,她為她費盡心思。

而十幾年的日夜相處,十二郎從未讓她失望過,更讓她高興的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她不曾對她有絲毫疏離,反倒愈加緊密。

“殿下。”李華回來了,來皇后跟前覆命。

皇后將目光從天邊的霞彩中收回,落到他身上。

“臣賀殿下大喜,賀十二郎大喜。”李華笑稟道。

聽到十二郎三字,皇后鎮定而沉靜的眸光稍軟,她看著李華,等他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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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華果然侃侃而談,堆滿了笑,將秦王府中見聞,皆詳細道來:“高朋滿座,勝友如雲,王府內外,皆是喜氣。十二郎今日格外清俊,也甚是精神,殿下明日便可見十二郎攜妻拜見,臣先賀殿下有此佳兒佳婦啦!”

見他這眉飛色舞的模樣,想必秦王府中果真熱鬧非凡。

十二郎曾說她有意中人,是名女子,不久,她又說與她,已擇定秦氏為妃。那時皇后便有猜測,秦氏大約便是十二郎口中的意中人。

心間一聲嘆息,她問出最在意的一個問題:“新婦可好?”

李華一愣,殿下是見過秦氏的,怎地問這個?只是他到底侍奉皇后多年,轉瞬便明白她話中之意,忙笑道:“王妃舉止從容,溫婉端莊,十二郎的喜愛都展現在臉上,一路上體貼細緻,不住地在王妃身旁提醒留心足下。”

聽他此言,皇后才是當真放心了。

她站起身,往殿中去。

殿中點著寧神的香,宮人奉上瓜果與香茗,便靜默退下。

皇后坐與梳妝檯前,她開啟一隻木盒,其中有一盒胭脂。胭脂盒是青花紋飾的陶質小盒,形狀是圓的,四周光滑圓潤,雅緻非常。開啟一看,裡頭的胭脂已空了,卻彷佛仍有澹澹的香氣縈繞鼻間。

皇后拿起胭脂盒看了片刻。

重華幸福有靠,她自是歡喜,只是心中,也不免有一陣澹澹的失落。大約所有的母親都會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體會這種失落,一方面欣喜與孩子每一日的變化,一方面又黯然與他們展翅之後越飛越遠。

兩者交雜,竟不知是喜是憂。皇后微微嘆息,總歸是重華過得好,才是最要緊。

將胭脂盒妥善地放回到木盒之中,皇后看了看燭臺上蠟燭,已燃至一半,時辰也不早了,正欲喚人備水沐浴,便傳來阿祁扣門的聲音。

她走到門旁,阿祁匆忙地走來:“殿下,鄧眾有物呈上,”她一面說,一面不解道,“十二郎有言,此物必得殿下親收。”這個時候有什麼是要這般匆忙的呈上,還得殿下親自看過的?

皇后聞言,心頭一緊,只恐是夏侯沛那裡出了什麼事,目色微沉,抬步道:“去看看。”

走到殿外,便見鄧眾候在那處,他手中小心地捧著一佩囊,神色平常,並不見慌忙,便知當是無事。

皇后微舒口氣,步履稍緩,神色從容。

鄧眾聽見聲響,忙跪下行禮,又將那佩囊捧過頭頂,恭敬獻上:“此物,十二郎令臣親手呈交殿下。”

他手上穩穩的捧著佩囊,那佩囊上頭以金縷繡了桃花,樣式精緻,縫製用心。

皇后一笑,這樣的東西,又是這樣的日子,當贈與王妃才是。

她親手接了過來,見天色不早,此時趕去宮門,怕已下鑰了,便令人帶鄧眾下去安置,在宮中歇一夜,明早再回王府。

大婚之日連夜送來的佩囊必不會只是一個佩囊而已。

皇后回到寢殿,將那佩囊置於手心細觀。上頭的桃花栩栩如生,金縷所繡竟也不顯俗氣,別緻而清雅。她細細看了一圈,見無奇特之處,略一思索,便尋了開口,小心地拆開。

一縷青絲,映入眼簾。

瞳孔倏然間放大,皇后只覺一陣暈眩。

贈人髮絲的含義,再明顯不過,再加上今日這特殊的日子,連自欺欺人,安慰自己不過巧合都不行。

皇后勐然間想到那一日,陽光漏過蒼翠的樹葉灑下,如撒金般落在重華的身上,她抬頭看著她的眼睛,那神色緊張而執拗,期待而溫柔,她看著她,認真地說:“她,是個很好的人。”

原來端倪早現,而她,竟一無所覺。皇后合上眼,這輕若無物的佩囊一瞬間重於千鈞,接不得,扔不得。

將重華平日所為一點一點的回憶出來,反覆地揣測她每一句話的含義,每一個眼神的內涵,皇后心焦不已。

她看著那佩囊,心簡直涼透了。究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然而,縱然惱怒、傷心、痛苦、羞恥,反覆交雜,在她心上,變作噬人的蟲蟻。皇后卻發現,她最為不安的竟是若是重華之情為人所覺,必會教她死無葬身之地,時日長久,她之情根越中越深,必有一日,難以收拾。

她咬緊了唇,一時間,倉皇而無助。

一夜未眠,一夜難眠。

天將拂曉,東方吐白。黎明的光輝逐漸驅逐暗夜的黑暗。皇后睜著眼睛,在窗下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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