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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羊又掉價了

“沒人提親更好,我也不想嫁人,我就陪著阿孃和阿婆,一直陪著。”

盛姣姣將腦袋靠在阿孃的肩上,宛若一塊牛皮糖般,抱著阿孃不撒手。

她說的可是實話,在家一輩子做姑娘怎麼了, 她阿孃不也是一輩子沒有嫁人,未出閣就生了她嗎?

比起嫁人來,去夫家伺候公婆與丈夫,盛姣姣反而覺得,她阿孃的這日子,過得才舒心呢。

當然,前提是齊家人從來都沒有嫌棄過齊大姑娘。

母女兩個在房裡說著貼己話, 又聽盛姣姣問道:

“阿孃, 我阿......就是那個生了我的男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從來不問阿孃這些,上輩子不光光齊家人對那個男人充滿了怨懟,盛姣姣的內心,也相當的不喜歡那個男人。

因為所有人都在說,齊大姑娘,也就是盛姣姣的阿孃,早年間遇人不淑......此事在讀書人看來,當是極為不堪與放浪的。

但治壽郡民風彪悍,齊大姑娘當年真心愛慕那人,還未成親,便主動跟那男人顛鸞倒鳳,沒有夫妻之名,就有了夫妻之實。

後來男人走了, 留下一點錢財, 說將來會回來迎娶齊大姑娘,結果他一走, 齊大姑娘就有了身孕。

這事兒怎麼看, 都是那個男人太過於薄情寡信,話本子上經常會有這樣的橋段,這種負心人說離開,基本上都是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的。

誰也說不清當年的齊大姑娘,內心究竟是怎麼想的,她偷偷的瞞下了自己懷有身孕一事。

但到底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這肚子一大,便瞞不住了,硬生生的就是給人瞧了出來。

村裡便有人問齊大姑娘,是不是大肚子了?

這齊大姑娘也是個憨憨一般的性子,直接就承認了,她是跟男人睡了,咋滴了?肚子這麼大看不見啊?

她這樣的坦蕩,倒是把齊家家長們給氣得直跳。

但等他們發現的時候,齊大姑娘的肚子已經顯懷,把齊大姑娘肚子搞大了的男人都走了好幾個月,就是騎馬去追,都沒可能把那男人給追回來了。

於是沒法, 齊家只能讓齊大姑娘把孩子給生下來。

生下來還不算, 齊大姑娘還一根筋的執拗著, 認定了那個搞大她肚子的男人,總有一天會回來的,雖然她連他去哪兒,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姓盛。

自此給女兒冠了“盛”姓,是死活都不肯再嫁了。

原本齊家人極不待見這個女娃,盛姣姣出生之前,齊大姑娘的幾個哥嫂還琢磨著,要把盛姣姣抱出去直接溺死,免得齊大姑娘將來更難嫁人了。

結果孩子一落地,齊老太太的幾個兒子,站在院子裡,正準備幹掉盛姣姣的工具。

屋子裡的周氏抱著盛姣姣一看,有些詫異了,

“哎呦,這姑娘怎麼生的白紅白紅的?”

說著,就抱著孩子出來,給另一間房裡正氣的抹眼淚的齊老太太看。

這老太太因為養出來的大姑娘過於奔放,做出這種丟人的事情來,氣的哭了好幾個月。

一聽見大兒媳抱著的小女娃的哭聲,便是皺著眉頭。

一臉嫌棄道:

“哭的跟只貓崽仔似的,一點兒不敞亮,在咱們這土坳坳裡,哪裡養得活哦。”

說著,便往大兒媳抱著的襁褓裡一看,又是掛著眼淚笑了起來,

“不像咱們這兒的人,小小的一隻,忒秀氣了些,皮子也不黑不黃的,嗯,養養看,能不能養活這嬌貴的小東西,只能看她們娘倆的造化了。”

就這麼著,因為齊老太太的一句話,院子裡頭,幾個磨刀霍霍向姣姣的黑壯大漢子,才是歇了要弄死盛姣姣的心思。

從此往後,那個男人就成了齊家的一個禁忌。

誰都不準說,誰都不能提。

齊家人憋著一口氣,把齊大姑娘和盛姣姣養了起來。

養著養著吧,見慣了姑娘們長得黑黃糙,一個個宛若女土匪一般的齊家人,瞧著盛姣姣這粉雕玉琢,精緻可愛,嬌氣美萌的模樣兒,也不知怎麼的,心裡對盛姣姣升起了無限的憐惜。

他們黃土村女娃娃也多,可就只出了盛姣姣這麼一個膚白貌美,水嫩水嫩的姑娘。

這可稀罕的緊。

要知道,這黃土高坡上缺水,家家戶戶養出來的女娃都糙的很,皮膚不是蠟黃就是臘黑色,頭髮毛毛躁躁的,彷彿一把笤帚,把姑娘倒立起來,就能掃個院子了。

單單只有盛姣姣是個例外。

漂亮的人,天生就能獲得更多更好的待遇。

這句話在盛姣姣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因此,盛姣姣被老太太稀罕的緊,看的也格外的嬌氣。

家裡三個舅舅生了三個兒子,沒有一個女兒。

幾個大漢子對著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娃,當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就連聲音都不敢說大了,就怕嚇著盛姣姣。

再加上雖然素日裡,齊大姑娘和盛姣姣都吃著齊家的,但齊大姑娘能做得一手好繡活兒,盛姣姣上私塾的錢,都是齊大姑娘做繡活兒賺來的。

倒也沒給齊家增添太多負擔。

因而盛姣姣在齊家的日子,過得相當舒心。

平日裡盛姣姣想要個什麼玩意兒,齊家有錢,爭相著就給買了。

沒錢,大家夥兒商量著,湊錢也要給她買。

她在齊家是當真被眾星拱月般的疼衝著的。

“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

齊大姑娘一愣,看向在她身邊撒嬌的盛姣姣。

她從來不問她阿爹的任何事,齊大姑娘也知道自己未婚產子這件事做的不對,因而也從不向盛姣姣主動提起她阿爹。

盛姣姣的頭,靠在齊大姑娘的肩上,她嬌聲道:

“就是好奇嘛,阿孃,您看我生得這樣好看,那我阿爹是不是也一樣俊美異常?”

所以齊大姑娘當年才會未婚產子吧?

盛姣姣莫名的想到了上輩子的盛國師,那個總會買些奇奇怪怪民間小玩意兒進獻給她的男人。

盛國師身形偉岸,這自不必說,可是他滿臉絡腮鬍子,臉上還橫七豎八的,被劃了不少的傷痕,說難看吧,這也談不上,就是嚇人。

能把小孩兒都嚇哭的那種嚇人。

齊大姑娘的臉一紅,抬起手指來,戳了戳女兒的額頭,嗔道:

“臉皮厚,哪裡有這樣讚美自己的,你啊,長得像你阿爹,跟你阿爹就像是一個模子拓出來的......你阿爹的確生的好看,我第一次見到你阿爹的時候,是在戈壁土窟裡......”

這絕不是一個才子佳人的故事,因為齊大姑娘不是什麼佳人,她同樣皮膚黑黃,卻身形窈窕,有種另類的野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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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姣姣的阿爹,也不是什麼才子,而是一個受了重傷,不得不躲在隔壁土窟裡的落魄江湖人。

那個時候的齊大姑娘,可比現在野多了,她能騎著馬從跳馬湖一路到郡北去,也就在那裡,遇上了身受重傷的盛大俠。

說不清是什麼吸引了彼此,發生的時間太長了,等待的時間又太久了,齊大姑娘的回憶都顯得晦澀與泛黃。

她笑了笑,輕撫盛姣姣的臉頰,說道:

“你阿爹說了,處理好了那些追殺他的人,他就會回來尋我,說是要入贅咱們家,從此往後,隱姓埋名,再也不在江湖上漂泊,好好兒的,安心的和我過日子哩。”

說著說著,齊大姑娘的眼中似浮出了一層水光,她吸了吸氣,又嘆道:

“他還不知道阿孃有了你,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滿心歡喜的。”

“阿孃,一直到現在,您還相信他一定會回來嗎?”

盛姣姣拿起一塊帕子,替齊大姑娘揩了揩眼角。

“他會的。”

不知道為什麼,齊大姑娘對盛大俠充滿了信心,她溫柔的看著盛姣姣,

“你阿爹是江湖人,江湖人最重承諾,他說了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的,如果他回來,看到你長得這樣好,你阿爹滿身的傷與痛,都會覺得值得。”

兩個人的感情,就只有兩個人才能說得清。

儘管全世界所有人,都認為齊大姑娘被男人騙了,可是她依然在固執的等那個男人,等那個十幾年前,躲在土窟中,滿身是傷的男人。

她堅信他一定會回來。

盛姣姣見齊大姑娘這個樣子,心裡頭的酸楚感就別提了,她不斷的告訴自己,或許她也應該從另一個角度,來理解那個讓齊大姑娘終生不嫁的男人。

可是十幾年了啊,究竟是什麼人什麼事,可以把一個男人困住十幾年,讓他拋棄了齊大姑娘十幾年,而不得見呢?

除了負心薄情,還能有什麼解釋?

“姣姣,姣姣,你快出來看。”

牛菊的聲音在綠蔭滿院的院子外響起。

屋子裡,盛姣姣從阿孃的肩上抬起頭來,同阿孃說了一聲,急忙出了自己的屋子。

她走到籬笆邊上一看,牛菊站在齊家院子外面,腳下牽著兩隻羊。

盛姣姣問道:

“你買了羊?”

她已經連續讓牛菊賣了好幾天的蘋果。

並且一次比一次賣的數量多。

之前一天還只是一揹簍的蘋果,後來就讓牛菊牽了她家的老馬,馱著兩筐蘋果去集上賣。

每一天,牛菊賣蘋果的錢,都會老老實實一個銅錢不剩的交給盛姣姣。

她會拿出一些錢來,給牛菊當工錢。

每隔一天,盛姣姣還會額外給牛菊幾百錢,讓牛菊幫她從集上買一隻羊回來。

現在齊家的院子裡,有五隻羊了。

就只見牛菊滿臉都是高興的神色,點頭,道:

“對,今兒集上的羊又掉價了,現在百來錢能買到一隻,姣姣,這是你的羊,還多了許多錢。”

她說著,給了盛姣姣一隻羊,又還了盛姣姣多餘的錢。

“這羊的價格,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盛姣姣感嘆著。

其實郡北的人完全沒有必要這麼著急賣羊搬遷,因為這幾年內,屬國真的打不過來。

“是啊,姣姣,你比我有見識,你覺得集上的羊還會再掉價嗎?”

牛菊眼巴巴的望著盛姣姣,盛姣姣的背後,齊家院子裡已經有了好幾只羊,這是她的目標,她也想有那麼多的羊。

“會的,還會再掉一陣。”

盛姣姣說的肯定,見牛菊一臉懵懂的樣子,她解釋著,

“許是以為集上有貴人在,兵力強盛,我大哥哥與譚戟又都出名兒了,所以跳馬湖最安全,郡北的人都往跳馬湖跑了。”

盛姣姣活著,將一把錢放回了自己的衣袖。

牛菊完全沒聽進盛姣姣的這番話,她只沉浸在依靠自己,買了一隻羊回來的喜悅中,聽盛姣姣這樣一說,立即高興道:

“這樣,我很快就會有第二只羊,第三只羊了,太好了。”

盛姣姣見她這樣,便是問道:

“既然現在羊掉價了,你手裡少說也有幾百錢了,為什麼不多買幾只羊回來?”

按照盛姣姣給牛菊的工錢,她其實早就可以買羊了,可是牛菊一直沒有動作,也就是在今日,牛菊才牽了回來她的第一只羊。

“我也想的,可是我每天的工錢,都被我阿孃拿走了,她說給我留著做嫁妝。”

牛菊說的毫無心機,現在羊價雖然掉了,可是她的錢大部分都放在了她阿孃的手裡。

她雖然有些不捨,但她阿孃說的話也沒錯,就只能任由她阿孃將手裡的錢全都拿走了。

看她這模樣兒,盛姣姣甚至都有些懷疑,如果不是因為今天的羊價突然掉了,牛菊估計還不能買到一隻羊。

於是盛姣姣嘆了口氣。

她說道:

“你每天也不要把工錢全都給你阿孃拿著了,自己多少留出來一些,做點兒自己喜歡的事啊。”

“我阿孃直接就拿走了,我也沒辦法,還好她只是替我存起來做嫁妝,也沒有做別的用途,隨她了。”

牛菊沒有在意那麼多,話未落音,就只見她急匆匆的趕著另一只羊,牽著她阿爹的老馬,往自己家走去。

又回頭衝盛姣姣揮手,笑道:

“我給我阿孃看看我的羊,姣姣,總有一天,我也要養十幾只羊,不,我要養二十幾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