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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3 未雨綢繆

盛姣姣松了口氣,再看向譚戟,他的眼眸微微下垂,似乎正在想著什麼,並未參與西營與東營的瞎胡鬧。

於是盛姣姣便又看向周圍,思緒不由得飄遠了。

這些來幫譚戟捉雁的少年,與譚戟、齊漳都熟,不過齊漳與譚戟長了這些少年幾歲,平日裡這些少年們與譚小劍玩的多。

雖然這些少年經常一起玩鬧,卻難得開譚戟的玩笑,這下子盛姣姣來了,就可勁兒的調侃上了譚戟。

這個說納采要得什麼什麼,那個說納采要送什麼什麼,可到底沒人再說些類似汗血寶馬這種不切實際的。

說起來,治壽郡尚武,男子如果不從軍,就會進入民兵營,民兵營沒有時間限制,也沒有年齡限制,不但有老年民兵營,也有童子軍。

平日裡這些民兵只是輔助戍邊軍營,也有訓練任務,訓練完後則回家務農。

男子到了年齡則可以正式進入治壽郡軍營。

算算時間,譚戟與齊漳已經進入軍營三年多了。

治壽郡軍營有規定,正式軍人如果十五年內無升遷,可以退役回鄉。

只要沒有戰事,一月中也有四日可休沐,讓其回家照顧家裡。

按照如今的局勢來看,只怕譚戟與齊漳,不是擴營,就是要升遷了。

擴營的機率可能更大些,因為屬國之亂,還遠遠沒有結束,只要屬國的威脅還在,按照治壽郡的兵制,軍營就可繼續徵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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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營地最多可以擴到四千兵,而跳馬湖四座軍營,如今才各二千兵,遠遠還不夠四千。

等四座軍營都擴到四千兵後,戰爭的等級,就正式升級,那就不是如今這樣小規模的打來打去,這樣的簡單了。

現在東營與西營,還有時間打打活雁,再過不久,只怕連下戰場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兩群人在打嘴皮子的時候,齊漳就站在盛姣姣的前面,一馬鞭抽過去,正打中一名東營少年的馬屁股,揚聲道:

“就知道混說,不是要打獵去?還在這裡呱噪。”

“漳哥,漳哥~~齊營長~~~”

那騎了戰馬的東營少年,控制不住自己的馬兒,被打了馬屁股的馬兒亂跳起來,路過譚戟。

譚戟也是一馬鞭抽過去,戰馬二次受驚,撒開腿跑起來。

沒一會兒,就帶著那少年,風疾電馳的跑遠了。

幾人哈哈的笑著,西營的譚小劍仰著脖子高喊,

“景邵,馬術不精就別浪費良駒了,你那戰馬贈我了吧。”

回應譚小劍的是那叫景邵的少年大罵一聲,

“你又在想屁吃。”

又是一陣大笑,這快活恣意的氛圍,也感染了站在齊漳背後的盛姣姣,她忍不住抿唇笑了起來。

原來這個被打了馬屁股的少年就是景邵啊。

景邵戰死在屬國全面進攻大澤的第一年。

也就是在不久後的將來。

在這一場屬國對大澤發動的,第一場正面大戰中,大澤一共戰死了上萬人,跳馬湖的兒郎近乎戰死一半,景邵是死得最壯烈的一個。

之所以會對這個人名相當熟悉,是因為那個時候,屬國生擒了景邵,將他打的遍體鱗傷,掛在他們的大軍前曝了十天十夜。

他也嘶喊了十天十夜,“不要管我,殺了這些屬國賊人,不要管我,殺了這些屬國賊人......”

很壯烈。

跳馬湖之所以會死這麼多的兒郎,多半因為輜重的原因。

帝都的輜重在屬國和治壽郡的兒郎們打了一年後,才姍姍來遲。

而治壽郡的保障性輜重,根本不夠。

所以頭一年的時候,治壽郡打的很是畏首畏尾,死傷也頗重。

但其實除了輜重不到位之外,也有很多的因素影響了這場戰爭。

據說當年的第一場正面衝突,屬國動用了上千匹汗血寶馬,採用自殺式的衝擊,第一場戰役就將郡北的騎兵全都打光了。

汗血寶馬養起來非常費力,屬國蓄謀已久,將價值千金的汗血寶馬當成一次性的衝擊工具,那一場自殺式衝擊中,根本就沒想過要回收這些汗血寶馬。

上千匹難養至極的汗血寶馬,拿下郡北的四營騎兵,不虧。

想起這些上輩子發生的事,看著景邵嘻嘻哈哈被戰馬帶著跑遠的背影,盛姣姣又聽齊漳問譚小劍,

“你瞧瞧你與景邵,哪個的馬術了得?”

兩人雖然一同進入了治壽郡集上軍營,但徵兵時,集上的軍營也分了四個小營,譚小劍那一批少年們,大多進了齊漳與譚戟所在的東營和西營。

西營是齊漳所在的營地,並沒有聽說留下什麼將才,除了譚小劍之外。

因為西營被打的很厲害,在第一年的時候,齊漳受殷澤連累,死在了黃土村,譚小劍臨危受命任營長,之後......西營就被打光了。

譚小劍領著沒幾個人的西營,併入了東營,重新回到了譚戟的手下。

所以後來那些身披累累戰功的著名將才,大多都是譚戟麾下的。

“那自然是我。”

譚小劍翻身上馬,笑嘻嘻的看著齊漳,

“營長,你看好了,我這就與他比一場。”

說完,一夾馬肚,便去追景邵了。

“我也去,我也要去。”

一旁看著的陳阿娣也是來了興致,翻身上馬,喊了一聲齊明,

“齊二郎,走,我們比比,看誰打的獵物多?”

“哈,就憑你?”

不是齊明看不起陳阿娣,她這千金小姐的馬術,都還沒有盛姣姣好,他都不稀得和她鬥。

但陳阿娣已經騎馬跑了,齊明怕她沒頭沒腦的到處亂熘,只能也上了馬,跟上了陳阿娣。

一群保護著陳阿娣的護衛,急忙綴在了兩人身後。

原本的牧草地上,就只剩下了齊漳、譚戟與盛姣姣。

沒一會兒,齊漳也被鄭嶺拉走了。

東西兩座營的少年郎們,似乎故意的,想要讓譚戟和盛姣姣獨處,就算是齊漳並不想走,也半拉半扛著他走了。

一片荒草地上,盛姣姣有些不自在的牽著馬匹韁繩,看向譚戟。

他走上前來,身形高大,眼眸深邃,低頭看著盛姣姣,開口,

“我知道哪裡有汗血寶馬,就在屬國,我可以去打回來。”

上回打寇休的家臣部落時,給了譚戟一些線索,他隱約知道,屬國有個部落正在豢養汗血寶馬。

盛姣姣一愣,看向譚戟,涼快的風中,她神情有些尷尬,

“不必將那些人的話當真,這種馬太貴了,戟郎送我,我也養不活。”

譚戟的唇動了動,剛要開口,盛姣姣急忙又說道:

“不過,如果你知道屬國哪裡養了汗血寶馬,的確可以去打回來,汗血寶馬速度快,一日可達千里,這種馬平常人是養不活的,屬國人以放牧為主,養牲口都是養那種好養耐活的,他們花力氣養這種華而不實的汗血寶馬,其中必定有詐。”

一匹速度奇怪無比的汗血寶馬,一日可行千里,這樣的速度先不說別的,只單說衝擊力,就已經所向披靡了。

幾乎沒有任何盾牌與人馬,可以擋住這樣的衝擊力。

屬國的生存環境比治壽郡惡劣許多,汗血寶馬只吃汗血草,雖然速度快,但若吃雜草,極容易生病。

沒有汗血草,照料汗血寶馬就成了個極為消耗精力的活兒。

甚至有些汗血寶馬寧願餓死,也不吃雜草。

所以盛姣姣意在提醒譚戟,讓他寧可錯過,不可放過,寧願殺了那些汗血寶馬,也不可讓屬國人繼續養著了。

譚戟的神情略頓,黑眸看著盛姣姣,半晌沒有挪動。

盛姣姣被他看的臉頰有些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問道:

“戟郎,我臉上有什麼嗎?”

“不,並沒有。”

野風颯颯中,譚戟回過神來,他偏了一下臉,看向遠處,以遮掩自己的不自在。

復看盛姣姣,譚戟又道:

“你家的林子裡,長著一片汗血草,我的意思是,屬國養這些汗血寶馬必然有異,我原想著派人,將這些汗血寶馬全都毒死,但既然你有汗血草,不如我都弄過來,交由你養著......報酬方面,不必擔心......”

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他讓盛姣姣替他養馬,必定不會虧待了盛姣姣。

原是譚戟早有這樣的打算,只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同盛姣姣說。

“我那林子裡的,都是汗血草嗎?”

盛姣姣恍然大悟,她不認識這種草,是她孤落寡聞了。

又見譚戟肯定的點頭,盛姣姣便是高興道:

“那可以,戟郎儘管去搶馬,我讓牛菊去養,若是養得好了,多下些馬崽兒,將來,將咱們治壽郡的所有騎兵,都換上汗血寶馬。”

瞧著她這樣高興,譚戟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他抿唇,內斂的看著盛姣姣,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他驚訝於盛姣姣與他的想法一致,都認定了屬國養汗血寶馬必定有詐,又感嘆這樣的同步性,彷佛能與盛姣姣在所思所想上,有所呼應一般。

只是他的步子沒有盛姣姣的步子大,只是曾經想過,若有朝一日能夠替跳馬湖的騎兵都換上好的戰馬,便能將騎兵的戰鬥力提升許多的檔次。

還不曾想過,給整個治壽郡的騎兵都換上汗血寶馬。

這個目標太宏大了。

又見盛姣姣面上高興,譚戟便又是問道:

“聽說你要辦私塾?”

“嗯。”

盛姣姣也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可遮掩的,將家裡的意思同譚戟說了。

家裡人都不同意以齊家一己之力辦這個私塾,所以現在變成了黃土村集全村之力辦這個私塾。

譚戟也將黃果村的村長,來找他的事兒說給盛姣姣聽,他道:

“這個具體還是要問你的意思,不過我覺得黃果村的孩子並不多,來去十幾個,如果你的私塾缺錢請先生,這個我可以幫忙。”

他目前小贏幾仗,手裡囤積了大批收繳來的皮貨,可以賣了負擔請先生教書的錢。

盛姣姣垂目想了一下,說道:

“那戟郎不如將建私塾的錢全出了,不管是建私塾的錢,還是請先生的錢全都負擔了,好歹,也替譚家養了些讀書人,將來自有益處。”

本來她想自己辦私塾,也是想替齊家養些門生,搏個虛名,但齊家家大業大,看著家運在蒸蒸日上,實則負擔也重。

現在讓齊家拿錢出來辦私塾,的確有些困難。

但譚戟不一樣,譚家總共才四口人,譚戟和譚小劍都在軍中,也用不上什麼錢。

又聽盛姣姣說道:

“大澤重文輕武,天下讀書人乃立國之本,帝都言官三口唾沫能治死一個武官,花錢在培養文人上,現下來看,是個虧本買賣,可戟郎,你不會永遠只是個戍邊小營長,你總得在朝中有人,替你去要輜重,要兵馬,替你辯駁,替你爭取。”

輕風中,譚戟一雙黑眸,看著盛姣姣,他聽她繼續低聲說:

“未雨綢繆,提前佈局,將來的路,才能走得更順遂一些。”

她的步子,豈止是邁的大,她是走一步,已經看好了接下來的三步。

譚戟微微擰眉,問道:

“若我將來戰死了呢?”

若是死了,要這麼多讀書人替他爭什麼?行軍打仗的武官,不是不懂詭道,是自己都沒辦法掌握自己的生死,有些事,就算機關算盡,也終究敵不過天意。

站在他面前的盛姣姣輕聲一笑,

“若是死了,這些文人門生可替你立書寫傳,歌功頌德,讓你世世代代英名於世,活成一代名將。”

而不是一個世人唾罵,意圖謀反,與皇后有著不清不楚的苟且之輩!

說著,盛姣姣握著韁繩的手,負在身後,一雙鳳眸直看譚戟,九天之下,她朗朗而立,姿容迭麗,道:

“我這人活得虛榮,既要富貴,又要美名遠播,要五穀豐登糧滿倉,又要世人捧我奉我巴結我,什麼默默的做好事,卻又沒有人傳唱稱頌,這樣的事,我是決計不幹的。”

她就恨不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

哪裡有比培養出一群言官,更一本萬利的買賣了?

上輩子,帝都那些言官一個個的嘴皮子最利索,各個都是一身好文采,隨便一首讚美盛姣姣的詩,都能讓她名傳千古,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