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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回、寒玉異心稱祥瑞,獲罪天下他山石

藥不是問題,積淵又對梅振衣道:“仙家洞天的設計,非普通圖冊所能記載,這樣吧,我會煉製一支玉簡,派弟子送到齊雲觀便是,你可以在神識中讀取道場靈樞巧妙。”

求人的兩件事都辦完了,鍾離權拿破扇子拍著一箱子黃金道:“徒兒呀,你方才說所求之事與這箱黃金有關,說出來讓大家都聽聽。”

在師父面前梅振衣也不隱瞞,將路遇薛懷義強令道士剃髮、清風暗中施法懲戒、沈南蓼上門求方的前後經過都說了出來。看鍾離權的表情並不是很意外,但積淵與積潭卻是哭笑不得。

聽完之後,積淵把箱子推了過來:“原來這千兩黃金是診金與藥金,這樣吧,方子是振衣前輩開的,藥是東華門出的,我只收一半藥金,另外五百兩診金你拿回去。”

梅振衣:“這一半收了,另一半就算我送的,東華門鑿建洞天,不正是缺錢嗎?”

那邊積潭護法解釋道:“鑿建洞天有錢雖然方便許多,但僅僅靠花錢也是建不成的。小前輩上次已送了黃金五百兩,加上今日這五百兩,足夠三年的用度,而洞天還需慢慢鑿建。”

鍾離權一拍扇子道:“積潭說的是實話,東華門暫時用不著更多。徒兒呀,我聽說你想做生意,這五百兩黃金就拿去當本錢吧。將來無論是東華門有用,還是你自己要開鑿仙家洞天,不是更寬裕嗎?”

師父既然發話了,梅振衣也就從命,這一趟總算沒白忙乎,自己也撈了黃金五百兩,恰好是他當初送給東華門之數。從江南到洛陽這一路上的考察。他已有經營產業之心,這筆黃金正好用來當本錢。

在東華門盤桓一天,次日返回洛陽,派人將配好的藥直接送到沈南蓼府上,梅振衣的任務就算完成。此時他已經可以離開洛陽返回蕪州了,卻一直沒走。

來之前不知何日能返回,因此在蕪州做了很多安排。到洛陽之後,公務很順利。他卻不忍立刻就走了,因為父親的關係。梅孝朗顯然希望兒子在洛陽多陪他一段時間,哪怕就是每天見一面,聽他問一聲安好,南魯公也很開心。

梅振衣在洛陽又住了一個月,當一個乖兒子和一位好兄長,每天早上向父親請安,晚上陪父親吃飯喝點酒。聊一聊天南地北的事情,白天對弟弟妹妹講江南的風土人情,弄地洛陽這一對弟弟妹妹還挺羨慕遠去蕪州的梅振庭與梅素節。

梅振衣還真沒白留,這一天梅孝朗散朝回家,命人將他叫去。在書房中有些神秘的取出一樣東西,捻著鬍子很高興的說:“兒啊,看看這個,是不是你想找的東西?”

很少見到父親有這種故弄玄虛的表情。梅振衣接過東西看了一眼就怔住了,緊接著打了個寒戰又一激靈,差點沒拿穩,五指一扣趕緊握在手中生怕摔了。

這是一塊鵝蛋大小的石頭,質地既像白玉也像水晶,白色透明彷彿包裹著一團霧氣,而在霧氣中心,還有一小團紅色。像是一顆心又像是一團火焰。穿過半透明的外殼,仔細盯著那一團紅色看地時候,朦朧間會有一種錯覺,似乎那紅色的石心還在跳動。

梅振衣為什麼會打寒戰,因為他一拿到這件東西,就下意識的用神識去感應,神識切入這塊石頭,有一片至陰至寒之氣席捲而來。奇怪的是。僅僅是拿在手中卻感覺不到。這種陰寒之氣能夠反侵他的神識,說明此物就是通常所說的天材地寶。普通的東西是不會有這種感應的。

梅振衣沒有停下來,神識繼續切入到那紅色地石心,然後他又打了個激靈,就像從冰天雪地突然掉入到一片熾烈岩漿中,一股澎湃的熱力侵入神識,和剛才的感應完全相反。他立刻以御器之法,將這塊石頭與身心連為一體,發現了這塊石頭的奧妙。

此石至陰至寒,普通人拿在手中卻感覺不出來,都是因為那一小團紅色的石心,屬性卻是至陽至純,一塊鵝蛋大小地石頭中形成一種奇妙的屬性均衡,宛如一個小宇宙。這是什麼東西——就是他要尋找的溫玉髓,與清風的描述一模一樣!

溫玉髓地全稱是“溫心寒玉髓”,是在寒玉礦脈深處才可能找到的一種東西。寒玉本就很少見,清風知道崑崙仙境有,人間可能也有,但找到寒玉礦脈並不意味著就能找到溫玉髓。 這種礦脈大多埋藏在地底深處,也不能確定礦脈中有沒有礦髄,有的話會在什麼地方?

如果把整條礦脈挖開去尋找,那是不可想象的工程量。還有一點特別之處,假如真有礦髓被採走,可能引起整個礦山震動,形成山崩或地震。

那麼一般的礦髓都是怎麼得到的?可能在漫長的地質活動中,有的礦脈露出了地表,受風蝕或水流沖刷,礦髓露了出來。另外,劇烈地地震或者火山噴發有可能導致礦髓出現在地表,能找到是運氣。

人間哪去找溫玉髓呢?梅振衣想到了一個辦法,他父親在軍中很有影響力,如果讓天下的駐軍每到一處都留意見過的各種石頭,找到的機會能大許多。溫玉髓雖然罕見,卻十分容易辨認。

昨天晚飯的時候,梅振衣和父親提到了這件事。梅孝朗說這是私事,不能傳軍令,但他可以找機會和軍中熟悉的將領都打招呼,再讓這些將領私下告訴部將,部將再私下通知兵卒留意,打聽行軍所過之處有沒有見過這種石頭。

昨天晚上剛說的事情,今天梅孝朗就把溫玉髓拿回來了,梅振衣又驚又喜道:“父親,您辦事也太快了,今天就給拿回來了?”

梅孝朗笑道:“也真是巧了,你說的事我還沒辦呢,今天竟然有人把東西送上門來了。要不是李昭德,為父還拿不到它。”

梅孝朗講了一件今天發生地事,當事人竟然與梅振衣都有些關係。幾年前梅振衣隨左遊仙去過浩州彭澤縣,有個王縣令請道士劉海捉金蟾,想往朝中獻祥瑞。結果金蟾沒抓著,反而招來一把火把城門樓給燒了,後來遭上官訓斥,又被御史參了一本。這位王大人丟了官。

丟官之後他還不死心,總想再找門路謀個一官半職,不知從哪裡揀到一塊石頭就當寶,託人到洛陽獻祥瑞,走地是新上任的秋官侍郎蔣華地路子。這位蔣華就是原蕪州刺史,因為守城有功,再加上上表翠亭庵一夜入城地祥瑞討到武后的歡心,所以才提拔入朝的。

武后新近提拔鳳閣侍郎李昭德為鸞臺同平章事。入朝拜相委以重用,蔣華屁顛屁顛的捧著這塊石頭跑到李昭德那裡去獻寶。李昭德問了一句:“此石有何異徵,敢來妄獻?”

蔣華答道:“此石具有赤心,與他石不同,故此上呈。”

李昭德聞言拍案大怒:“此一石有赤心。難道你想誣陷天下他石都要造反嗎?”吩咐左右把蔣華趕了出來。

蔣華祥瑞沒獻成,捧著石頭灰溜溜的回去了,再也不敢提什麼寶石赤心的話。偏偏這件事讓梅孝朗聽說了,找到蔣華一見這個石頭就是一驚。這不正是兒子託他去尋訪的溫玉髓嗎?梅孝朗對蔣華說,自己的兒子喜歡蒐集天下奇石,既然祥瑞沒獻成,不如給他吧,花二百兩銀子把這塊奇石買了下來。蔣華哪敢收錢,可梅孝朗說是賞那位王大人地,硬把錢留下了。

這就是事情的經過,梅振衣聽說之後也是呵呵直樂:“真巧啊。得來全不費工夫!那位李昭德大人駁斥蔣華之語說的也很有趣,此物對我來說是異寶,對朝廷來說確實算不得什麼祥瑞。”

梅孝朗:“你不瞭解這位李大人,為人剛直有餘而氣度不足,行事過於偏激嚴苛,武后用他為相,也是均衡朝中黨爭。他素來看不慣專好鑽營弄巧之徒,祥瑞獻到他手裡。不是找釘子碰嗎?”

梅振衣:“這位李大人脾氣暴也好。否則我還得不到這枚溫玉髓,父親。聽您的意思,武后要重用李昭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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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孝朗:“李昭德是幹臣,武后用幹臣為棍棒,以酷吏為刀斧,彼此牽制,很顯然是想鞏固登基後的皇位,只要看明白了,倒也沒什麼。”

梅振衣苦笑:“那位蔣華也是隨風倒啊,看誰上位去投誰的門路,他怎麼不把溫玉髓獻到父親您手中呢?”

梅孝朗:“我是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功臣,一向看不慣靠機巧討晉升門路之徒。蔣華知道我的脾氣,所以沒來找我,但沒料到那位李大人性子更烈,要是我地話也不會直接把人哄出去,聽說蔣華還差點挨了板子。”

蔣華挨不挨板子沒關係,重要的是梅振衣得到了溫玉髓,做夢也沒想到這一味靈藥來的竟是這樣輕鬆。他可沒敢立刻煉化,溫玉髓就這麼一枚,萬一煉製失敗可沒那麼好運氣得到第二枚,還是等到煉藥功夫日漸精熟,最後再去煉化它。

在洛陽這一個多月的時間,梅振衣經常陪著父親閒聊,言語中也能察覺出朝廷上形勢很複雜。得到溫玉髓後又過了幾日,這天梅孝朗散朝回家面帶怒容,下令誰也不許打擾,自己一個人坐在書房中生悶氣,家人都不敢勸。

最後還是梅振衣走進去問道:“父親,您究竟在生誰的氣呀,連飯都不吃?既然您願意在書房呆著,命廚房做好酒菜送到這裡,我陪你喝兩杯好不好?”

梅孝朗一見是兒子違令進了書房,怒氣稍消,就在書房中邊喝酒邊聊了起來。是誰把南魯公惹火地,這個人梅振衣還見過,就是新提拔為冬官郎中的魚保家,侍御史魚承曄之子,梅振衣上朝見武后的那一天,恰好魚保家也去獻銅匭。

銅匭前文已經介紹過,其設計原理就是一個現代的投信箱,信投進去就拿不出來。主要就是為匿名告狀所用。武后很喜歡這件東西,當廷封賞了魚保家,並命他到冬部為官督造銅匭。

魚保家“獻寶”得了好處,當官之後更好賣弄機巧,討一班當權酷吏地歡心,絞盡腦汁設計了很多種新式刑具。梅孝朗今天看見那些刑具的設計圖樣了,有用機關搬轉人手足的,名曰“鳳凰曬翅”。有用木枷牽引人頭頸地,名曰“驢狗拔橛”,還有用撬棍夾住雙手以重物壓制人身的,名曰“仙人獻果”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這都是史上沒有見過的酷刑之具啊,專門是折磨人用的。就梅孝朗的經歷,從太宗到高宗兩朝天下太平,治安狀況很好,有地時候一年全國犯死刑的人都不超過十個。官員審案也極少動用大刑,更別提這些駭人聽聞的刑具了。

一個人地心機究竟歹毒陰損到什麼程度,才能特意設計出這些喪盡天良、滅絕人性的東西來?梅孝朗曾為征戰主將,大軍所過也算殺人無數,但見了這些刑具圖樣也覺得殘忍至極。更別提其它人了。所以他有怒氣,卻不知能和誰發作,回家之後心情很是不好。

梅振衣聽說這回事有一種錯覺,那位年紀輕輕的魚保家。該不會也是穿越來的吧?簡直是一個手藝巧妙又跨越時代的發明家,老虎凳、土飛機地創意都出來了!

梅振衣穿越前對這一段歷史並不是很瞭解,想當初他聽說魚保家獻銅匭,並沒有什麼特別地感覺。也許在有些現代人看來,武后下令在宮門前設銅匭,百姓可以直接投書,就似開了一條“上訪”的言路,上訪告狀地人還不用暴露身份。這不挺好嗎?

但是經過和父親這段時間的談論,梅振衣也琢磨出不對了,且不說這不算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段,而且表達了“誣陷無罪”的默許。在當時條件下資訊與交通都不發達,這種匿名告狀的事情,調查地難度極大成本極高,告狀者、被告者、調查者三方之間的資訊非常不對稱,實際上就會成為整人的手段。陷害者還不用負責任!

魚保家如果僅僅弄出來一個銅匭也就罷了。僅此一事還看不出此人有多陰毒,怎麼入朝當官之後還搞出那麼多歹毒的東西?不是有人逼著他或者命令他設計地。是他自己主動琢磨出來,然後再去討好獻策的。

梅孝朗一邊喝酒一邊恨恨道:“看見那個姓魚的小子,真恨不能一刀宰了!”

梅振衣勸道:“父親,事情你既然看得明白,就應該知道朝中這班酷吏不會有好下場,不久皆將不得善終,等到武后登基之後,第一批要殺的就是這些人,也不能怪別人,他們自己本就該死,您何必為行屍走肉生氣呢?”

梅孝朗:“魚保家還不一樣,其人之惡,流毒千古,其心之險,令人髮指!”他說的很有道理,魚保家是什麼樣的一種人?流氓作惡本與他無關,偏偏主動跳出來幫歹徒磨刀,還告訴流氓怎麼做才更顯歹毒,而且這個人聰明的很,能想出種種辦法花樣來。

梅振衣:“父親動了殺心嗎?就算你能殺他……”

他剛說了一半就被打斷了,梅孝朗一頓酒杯道:“千軍萬馬之前,你雖不可能一刀斬萬人,難道馬前的賊子,就不斬了嗎?兒啊,就算你是修道之人,也不該說這種話。”

梅振衣搖頭道:“爹啊,你誤會了!孩兒地意思是就算你能殺他,也不好出手,如果你真動了殺心,孩兒可以告訴你一件事。讓魚保家作法自斃,那才是真正的懲戒之道,亦可警醒他人。”

梅孝朗:“什麼事?”

梅振衣:“魚保家的名字,我曾經聽舅舅柳直提起過,此人素有巧思,曾在江都為軍械造辦,當初王那相率叛軍攻打蕪州,所造攻城棧橋就出自魚保家的設計,即可為攻城之具,也可為野戰箭樓。”

梅孝朗一拍桌子:“竟有此事,聯合朝臣參他一本,那他死定了!”

梅振衣:“父親且慢定論,我所說的作法自斃可不是這個意思,設計攻城棧橋本身也無罪,關鍵是看他還做了什麼事。若想懲戒此人險毒,又能警醒他人,應當讓世上第一個陷於銅匭告密,第一個嚐到那些險毒刑具的陰魂,就是魚保家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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