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寶天尊語塞，隨即轉開了話題：“大力王，二郎小聖喪在盧東華之手，靈妖界將其包庇，這才引來天兵討伐，如今大軍壓境，你......當真要為靈妖界出頭？”
“說得好！靈寶天尊，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來找靈妖界無非就是要債殺人，用不著擺出一副假惺惺的面孔！”大力王身旁的豬老四哈哈大笑，抬手指著靈寶天尊的鼻子質問，“俺老豬問你，天庭欠俺靈妖界的債又該怎麼個還法？”
“老豬？”靈寶天尊失笑，又打了個稽首，“這一位就是靈妖界之主？”
“不錯！俺老豬......呸！”豬老四恨恨地吐了口唾沫，打了自己一個嘴巴，仰天長嘯，“天庭的龜兒子們聽真了！老子就是一千七百年前一口吞了十萬天兵的闊口吞天！”
豬老四這一聲嘯，如同雷鼓霹靂，震地動天，連上空的黃風天羅都為之一顫，再看豬老四，雖然還是一身粗布長袍，但眼神中卻透出了毫無顧忌的猙獰兇光，令人不能逼視。
豬老四嘯聲甫歇，從他身後的群妖中，從黑霧籠罩的靈妖界中，又有幾聲厲嘯響起，或是如同龍吟，或是如同鬼哭，清越的清越，淒厲的淒厲，千里呼應，綿延不絕，群妖面面相覷，臉上都掩蓋不住興奮的神情，而百萬天兵卻個個色變。
和靈妖界中人在不同陣營間見面，葉寧還是有些顧忌的，一早就躲在了李靖的身後。這時回想起以前在靈妖界中聽豬老四兄弟講述他們和天庭之間的恩怨時不甘的語氣，對照著這幾聲長嘯，葉寧心裡忽然升起幾分惻然之感。雖然或許還說不上是臥薪嚐膽，但靈妖界八老的確是為如今這一場大戰隱忍了千年，這千年光陰中積下的憤懣和怨氣，又豈是一聲長嘯可以消解的？
“可是......四叔啊......”葉寧暗地裡忍不住長嘆起來，“你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可還不知道這裡面到底有多少曲折......”
雖然妖精和神仙自古就算是“正邪不兩立”，但靈妖界八老與天庭結怨的真正原因怕還是要因為當年號“蒼梧泛天君”的鷹老二潛身李斯左右，和天地間絕大的隱秘有了糾纏。從渾沌和儵忽二帝算起，這些秘事盤根錯節，卻又像是一股無可阻擋的潛流，硬生生把縱橫天下的“海山八妖”給逼進了靈妖界這一塊彈丸之地，千年不得脫身——甚至，直到現在，身受其害的當事之人還是沒能瞭解其中一二......
長嘯已過，隱隱回聲還在，不知怎麼，葉寧眼中竟然含了淚。
“四叔，你們的幹侄子雖然還沒什麼本事，可也早就在這一灘混水裡了......放心，不管用了什麼手段，我早晚還你們一個公道！”
葉寧默默念著，更堅定了揪出渾沌的決心。
這一次，葉寧清楚地知道，這決心不是為了給自己出氣，更不是為了自己根本無可奈何身不由己。
“靠......一口吞了十萬天兵？老大，這真的假的？”正在葉寧暗下決心，滿腦子種種念頭紛至沓來的時候，魏東突然從葉寧身邊冒了出來，皺著眉頭，揉著耳朵，一邊吐著舌頭一邊小聲說，“老大，天兵總共一百五十萬，按他的說法，十五口可就沒了！好嘛，還不夠一頓飯的......”
“魏東，閉嘴！”葉寧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把久違了的“魏東，閉嘴”搬了出來，搖搖頭，問，“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託你的福唄，”魏東樂了，“老大，你身份特殊，連帶著我也沒人敢管，把該交代的交代完了，我溜達著就過來了......哎，老大，我說，那個頭上長角的就是牛魔王？旁邊那個扯著嗓子亂叫的就是你以前說的那個......那個......哦，那個老豬？嗯......老大，你知道，上次去靈妖界我沒來得及看清楚......”
“沒錯是沒錯......可是，魏東......”葉寧嘆著氣，“你這一張嘴，羅嗦也就算了，怎麼越來越缺德了？”
“海山八妖的老三，闊口吞天......”等到連嘯聲的迴音都沒了，靈寶天尊呵呵笑了幾聲，向豬老四發問，“你家老大無敵子可在？”
“不對啊，老大，不是什麼‘清水君’嗎？怎麼又成了‘無敵子’了？無敵子......口氣可真夠大的。老大，你說他一口能吞多少天兵？怎麼也得二十萬吧？”魏東一扯葉寧，小聲接了靈寶天尊的話把兒。
“魏東，你先少說幾句......”葉寧哭笑不得，魏東的聲音再小也瞞不過周圍的人，就算靈寶天尊不理，託塔天王李靖也還有元帥的氣度，七曜星君和不遠處的哪吒可早就怒目而視了。
不說葉寧和魏東，靈妖界八老的大哥清水君——無敵子早在一千多年前為了向天庭雪恨，閉關修煉，和豬老四等兄弟隔絕不見，這原本就是靈妖界八老心中一大恨事，聽天庭的仇敵問起，豬老四氣得暴跳如雷，大吼一聲，幾乎就要衝了上來。
“老豬，你先消消氣，別亂了章法，就是真要打，也還用不著你這個城主去衝第一陣。”大力王一把拉住了豬老四，悄聲說了豬老四一句，上前幾步，又對上了靈寶天尊。
“天尊，本王雖然懵懂，但心中卻也有數，此次天庭出兵，怕不全是為二郎小聖報仇吧？”
“大力王，你這是何意？”大力王諷刺挖苦也罷，豬老四吼出闊口吞天的名號也罷，靈寶天尊一直都笑呵呵的不以為意，但這句話卻讓他斂了笑容，語氣一下子變得冰涼徹骨。
“也罷，如今也不是說話的時機。”大力王反倒哈哈笑了幾聲，轉開話題，“本王與盧先生都是靈妖界的座上客，你天庭找上了盧先生，靈妖界與本王自然不能坐視......再者......天尊，妖、仙之間，積怨早深，即便將豬城主兄弟與天庭恩怨先放下不談，天劫名下，你害我多少同道？今日你見我同道聚於一堂，又怎肯放過？這一戰，本來就勢不可免。”
靈寶天尊默然良久，長嘆一聲，“大力王，你好害人......”
“此話怎講？”大力王被靈寶天尊突如其來的感慨弄得一頭霧水。
靈寶天尊雙目之中射出精光，轉頭將場中群妖掃視一遍，緩緩說，“你早有你的陰山鬼國，為何不自去逍遙？你若不出，天下太平，縱然海山八妖作亂，以天庭之力未必不可應付，怎麼用得著我也出頭？你名聲實在太響......你知道你這一出來，有多少早就不問世事的山精海怪也跟著起了與天爭雄之心？這亂上加亂，怕是要弄到不可收拾啊......”
靈寶天尊說得誠懇，大力王也心有所感，一聲嘆息，“天尊，天下之理，原就說不清楚......但事有不可不為者，莫說無敵子兄弟與本王交情莫逆，你也知道本王從不以為‘妖’而羞......乾坤朗朗，萬壽無疆！本王豈能忘本？”
“萬壽無疆？好一個萬壽無疆......也罷......也罷！”靈寶天尊喃喃幾句，回身對李靖說，“李天王，靈妖界妖首在前，你發令就是。”
李靖的臉色早就陰沉到了極點。
“大力王，本帥給你三日思量，若你執迷不悟，三日後，戰場之上本帥再與你一決！”
李靖冷然發話，在一片愕然中狠狠哼了一聲，轉身就走，重重拋下兩個字：“回營！”
“老大？這就完了？怎麼不打？噢......”魏東說到一半，一縮頭，心裡也明白了。
至少今天是真打不起來了。
靈寶天尊和大力王這一番對話，幾乎完全撇開了李靖，雖然靈寶天尊的身份擺在那裡，可天庭名正言順的元帥卻是託塔天王李靖，即便靈寶天尊不算“喧賓”，卻也已經奪了“主”。更何況靈寶天尊和大力王話裡話外，都把天庭的一百五十萬天兵整個兒視若無物，三軍士氣自然大減。
李靖好歹是個能征慣戰的元帥，就算心裡再怎麼有氣，可也不會在這個當口兒自暴其短，眼睜睜把自己的部下送入豬老四的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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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有三天的緩衝，差不多也能重整大軍了......嘿，不愧是託塔天王，肚子裡還真能裝，居然這就回營了？氣成這個樣子最後還能衝牛魔王撂下一句‘給你三日思量’，也不算太跌份兒，到底是元帥......了不起......”
魏東一邊走一邊琢磨，突然重重打了自己腦袋一下，“咳，我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他一個神仙還能不明白？腦子還是轉得太慢......”
沒注意魏東的自言自語，葉寧暗地裡也在嘀咕，“這就拖了三天......見鬼，靈寶天尊說的到底是真是假？笑裡藏刀刀裡藏笑，一不留神還帶點兒鬱悶，弄得我都糊塗了......”
“帝君哪裡糊塗了？”靈寶天尊忽地湊上來問。
“啊？”葉寧嚇了一跳，順口就說，“你糊塗了......”
“嗯？”
“哦，我是說......”葉寧這才明白過來，抬頭看看李靖直接氣沖沖地回了中軍大帳，卻沒有再升帳議事的意思，便轉了方向，朝自己的監軍大帳走著，說，“是天尊把我弄糊塗了，天尊，牛魔王......那什麼，我是說大力王，大力王真讓天尊心有所感？是不是說他比......比海山八妖還要厲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