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來和盧東華語焉不詳，兩人各自揣摩思索的時候，柯書冉已把該想通的都想通了，心中也做了決定，這時淚水一收，語氣輕鬆起來，把上古儵忽二帝和渾沌爭鬥，渾沌留下逆天邪功的“故”事來了個竹筒倒豆子。
盧東華聽得瞠目結舌。
逆天邪功與盧東華一生命運相關，他重返五百年前，原本幾次有機會知道其中的因緣，連葉寧都曾要把自己所知對盧東華和盤托出，但都被盧東華婉言推辭了。這一方面的確是為了盧東華有心自己查證，最後再來個多方對照；而這卻未必不是盧東華本心有些猶豫－－盧東華深知：若是多瞭解一分，自己身上的擔子就加重一分，而且，那個隱在暗處的逆天邪功創始之人怕也會出手對付自己了。
及至在靈妖界中計劃受挫，和矮胖老人同受暗算，又到了心魔界，盧東華也有了要把呼之欲出的隱秘先行探明的意思－－可盧東華千算萬算，卻怎麼也沒有料到，自己竟是從柯書冉的口中知道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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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震撼於逆天邪功的來頭之大－－這倒是多少有些心理準備的；另一方面，卻是被柯書冉給驚得呆了。
所以盧東華沒能注意到，柯書冉的眼神多少有些淒涼，而她的如釋重負的微笑裡，也隱含著過於沉重的無奈。
“果然是渾沌重現人間......”柯書冉說完，山谷中的幾人各有各的心事，都沉默不語，最先打破沉默的倒是如來。
如來並不知道柯書冉是誰，但要是連法力如此低微的都能把隱世的密辛說破，那所謂的密辛也早就和那個“密”字沒了干係。
“佛祖。”盧東華整整思緒，衝如來一禮，接過話頭，“無論創下逆天邪功的究是何人，他與盧某都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盧某既然已經知道仇人是誰，那還要佛祖成全。”
話說到底，盧東華還是要如來把心魔淚交給自己。
柯書冉對“渾沌”沒什麼概念，可盧東華依著對逆天邪功的瞭解卻知道他絕不是現在的自己能對付得了的，除非自己的本領能脫胎換骨似地突飛猛進－－心魔淚或許是唯一的希望了。
“成全？不該是汝，汝與我佛門無緣。”如來直接把門堵死了。
“佛祖，盧某別無選擇。”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覆，盧東華的反應更為乾脆，他斜眼看著如來，又用食指彈起屠神劍來了。
如來卻只是悠悠嘆了口氣，跌坐的姿勢不變，在胸前豎起左掌。
旁邊的柯書冉不再插話，而小女孩從剛才一直歪著頭思索，大概是完全沒有聽懂柯書冉剛才說的事情，這時看到盧東華和如來要起衝突，她緊張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睜大了眼睛，很是興奮地望著二人，要坐收漁人之利的姿態活靈活現。
山谷正中，半截歪歪斜斜的菩提樹下，盧東華和如來劍拔弩張，惡戰一觸即發！
“看劍！”
面對著如來佛祖，盧東華說不怕也是假的，手中的招數自然慎之又慎，低喝聲中，屠神劍一顫，挽起半天劍花，看似兇狠，寒光下的劍勢卻全是虛著。
如來不動如山，任憑屠神劍的劍光在身周呼嘯而過，連眼皮也不曾抬起半分；可只要盧東華的劍招化虛為實，朝自己身上招呼了，便會打出手印，用佛法牽引開屠神劍的劍勢。
盧東華與如來翻轉相鬥，漸漸打發了性，身法施展開來，劍招也越來越是兇狠，圍著如來竟像是起了一座劍山！
但如來的佛法也非等閒。
如來右手一直指天不動，以**力控住佛光護定，不讓空中的“盒子”壓下，豎在胸前的左手變幻手印，迅捷無倫，不管盧東華的劍招再快，總是不等及身就被手印配合的力量牽引開來，傷不了如來的半根毫毛。
盧東華自從出道以來，還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打法。
盧東華自小習武，但入主靈妖界之前與人過招的經驗卻很少；後來，神農崖被毀，和天庭擷頏的五百年中，他與天兵天將的大戰雖然也有過幾場，戰場上也是殺人無算了，只是那時他已有了屠神劍，又倚仗著逆天邪功的鋒芒，手下幾乎沒有一合之將，與人在招數變化上的爭鬥就更不用說了－－本來不管是與神仙還是妖精就都是“鬥法”，沾了一個“法”字就是道術之爭，比的是道行高低，跟招式的好壞完全無關。
可現在如來就是坐在那裡，雙目低垂，除去左手打出手印，一動不動，說白了就是一個練招用的活靶子，卻偏偏無論什麼招數都不能奏效，盧東華不由得急躁起來。
這一急，讓盧東華把數百年間練就的劍招都用上了。
盧東華圍著如來遊走起來，不到一刻，身形已快得模糊不可辨認，一身黑色長衫帶起狂風，先還是獵獵作響，到後來竟成了尖嘯，無數精妙無比的招式在尖嘯聲中遞了出去。
五百年，縱然不專心一處，也足以成就一個劍術大家了。
柯書冉在一邊看著，一開始還能看清盧東華倏進倏退的身影，越到後來就越是眼花繚亂，也是她心情有了變化，胸中滿是對盧東華的讚歎，但正在這個時候，一旁的小女孩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姐姐，這個壞人好傻......”
“啊？”
柯書冉沒明白小女孩的意思，盧東華卻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一下子反應過來了。
“糊塗！”盧東華狠狠罵了自己一句。
昏頭了，怎麼能這麼個打法？
如來既然能夠用佛法牽引自己的劍勢，那不管用什麼招數都是一樣的！自己這是在過什麼癮？
可盧東華轉念一想，卻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如來為什麼至今還沒有還擊？按理說自己這一輪急攻從根兒上就不能奏效的話，早留出了數不清的破綻，如來要是趁勢反擊出來，可就輪不到自己在這裡犯傻了啊？
突然，盧東華把劍勢一斂，跳出圈外。
“是了！那創下逆天邪功之人......渾沌他既有無上神通，在心魔界中也應佈下了機關！”盧東華一下想通了，失聲叫道，“如來，你必定是被他所算，早已油盡燈枯，只是在苟延殘喘！”
“怪不得......”盧東華恍然大悟，“前次盧某被困心魔界，你暗中以佛門心法相傳，原是想讓盧某承你衣缽！”
“我看錯了汝，汝既染心魔，便與我佛門無緣。”盧東華不再進擊，如來也住了手，話中卻沒否認盧東華的推測。
“老和尚，反正你也要涅槃的了，快點兒好不好？”小女孩看盧東華和如來不打了，怯生生地插話。
“渾沌留下逆天邪功，實是在天地間留下了一個最大的禍根......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此言誠不我欺！”
事到如今，如來已瞞不下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還是看輕了他......”
要不是盧東華前次在心魔界中不聽如來勸阻，結果受心魔所欺，恐怕如來真的會把心魔淚再加上佛門權柄都一股腦兒地給了盧東華。
天下沒有賣後悔藥的，事實上，在四千七百年前，如來為尋心魔淚踏入心魔界時就已經後悔不迭了。
盧東華料想的不錯，如來正是在心魔界中遇到了渾沌！
當初，渾沌與儵忽二帝一戰之後，為圖東山再起，也到了心魔界中。只是渾沌雖然逃開了儵忽二帝的合力封印，但受創之重無以復加，儘管歲月荏苒，復原卻幾乎無望，只能把希望寄於留在凡間的逆天邪功。
渾沌和如來的狹路相逢是他們二人誰也沒想到的。
但既然相遇，便不可避免地有了一戰－－雖然這一戰二人都很不情願。
如來自有無邊佛法，但於渾沌卻只能算是小兒科；渾沌不把如來放在眼裡，可他當時的狀況只怕還不如一個小兒。
結果又是一次兩敗俱傷。
渾沌被如來打出心魔界，不僅傷上加傷，連千辛萬苦覓得的心魔淚也被如來奪走；而如來更慘－－肉身、元神，俱都毀於一旦，化為寸寸劫灰。
換句話說，如來早在四千七百年前和渾沌相遇之時，就已經涅槃了。
他只是憑著心魔淚的功用，保住了一個還未曾消散的軀殼！
數千年來，如來雖然以心魔淚和佛法鎮住了無數魔頭，但他本身卻不能行動，連從當日的戰場挪開一步也做不到，更不要說什麼離開心魔界了。
如來只是盼著能在心魔界中等到一個可以讓他託付衣缽的傳人－－這希望太過渺茫：當初如來之所以把心魔界的出入之法教給了矮胖老人，這不僅是因為矮胖老人的本領通天徹地可以信賴，更是為了矮胖老人限於本身體質，非萬不得已絕不會進到心魔界中；縱然是自己得到了心魔淚，矮胖老人見獵心喜了，也不會到心魔界中動手強奪。
按照如來最初的盤算，等自己將心魔淚收了，就在心魔界中修到功德圓滿，到時就毫無顧忌了。
如來萬萬沒有想到，心魔淚雖然到手，但自己卻已無法修習，就連從心魔界中脫身也不可得。
所以，在盧東華初次來到心魔界的時候，如來大喜，只以為等到了希望，於是在暗中點撥，想讓盧東華繼承佛門。
可盧東華太不爭氣，到頭來還是被心魔迷亂神智，嚷嚷什麼“遇佛殺佛，遇祖滅祖”，竟入了魔道。
別說如來一個人就把“佛”“祖”兩個字都佔全了，就單為了自己是佛門領袖，也不能收盧東華作傳人。
更不用說如來也看得出來，盧東華身負逆天邪功，更已修到深處，假以時日，盧東華自己沒準兒就成了第二個渾沌，只憑佛門的渡化是絕難讓他回頭了。
而且，盧東盧二次出現在心魔界中，把如來的另一個希望也差不多抹煞了。
如來的這一聲嘆息裡，恐怕是包含了太多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