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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回去

崑崙山巔, 少幽凝望著烏沉沉的?天幕,蹙眉道:“天君還是向妖宮開戰了。您曾經占卜,血色滔天, 八荒戰亂不斷, 應當便是從這一日開始。”

沃姜站在他身後:“一切自有?定?數, 這本是一個暗潮洶湧的?旋渦, 該發生的?總會發生。我?們能做的?, 只?有?靜觀其變,不讓崑崙仙境攪這灘渾水。”

少幽道:“置身八荒, 永遠不可能全身而?退。風伏命不論勝敗,都不會放任其餘三大仙境作壁上觀。”

沃姜問:“屆時若他讓崑崙出兵, 少主, 我?們當如何?”

少幽沉默。

沃姜心裡也很鬱悶, 風伏命若贏了, 定?會一鼓作氣, 更加激進地誅滅八荒中的?妖族, 若輸了,則會迎來反撲,妖族潛藏在血脈裡的?好戰,也會被一一激發。待妖族站了上風, 他們的?首領, 難道會心慈手軟, 放過其他的?仙族嗎?

兩種情?況, 風伏命都不會任由其餘仙境不表態。

空桑如今還好些,他們有?了新的?靈脈,不必受風伏命掣肘,赤水翀年富力強, 不似表面看著那麼?簡單。長?留看架勢,已然?站在了風伏命那邊。

最為艱難的?,成了他們崑崙。

靈脈快枯竭,少主這段時間,夜以繼日,以靈化泉,充盈靈脈,但這舉動?,在靈脈可怖的?枯竭速度下,無異於杯水車薪。

沃姜看著少幽蒼白的?臉色,勸慰道:“少主,先歇歇吧。這段時日,你也累壞了。”

少幽問:“泑山那邊如何了?”

說起這個,沃姜就來氣:“那日老夫去泑山送龍血,戰雪央那個小子好不客氣,拿了東西,就把老夫趕了出來。連杯熱茶都沒給喝,說話還陰陽怪氣。”

少幽笑笑:“他性情?如此,您別介意?。”

“也就少主脾氣好。”沃姜說。

少幽搖頭:“您不懂,任誰千萬年,被關在同一個地方,性情?都不會好到哪裡去。”

戰雪央還願意?治病救人,已是難得。

沃姜也就隨口和少幽打趣幾句,自少幽從潛龍谷回來,除了照看靈脈的?疲憊,心情?十分低落。

那日沃姜去看他,他累到極致,低聲道:“師尊,我?答應過她?,回去就和她?說清楚的?……”

說清楚什麼?,少主沒細說,沃姜也沒細問。左右不過是女兒情?長?那點子事。不過少幽沒有?機會回去了,如今的?崑崙寸步離不得他。

“你走?吧,師尊,我?一個人在這裡待一會兒。”

沃姜領命離開,走?之前,他忍不住回頭,看著少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他算過卦,卦象顯示,赤水琉雙那個小丫頭已經從泑山出來了,然?而?她?一直沒有?來找少主。

少主聰慧,占卜之術,不比自己差。他心裡牽掛那個丫頭,一定?會為她?算一次。

然?而?知曉了一切,少主卻當什麼?都沒發生,連失落都不可以更深幾分。

背負著一境的?重?任,他的?個人情?感,顯得那麼?渺小。

少幽一直做得很好,可就是做得太好了,沃姜才止不住心疼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

他什麼?時候,才可以和旁的?仙君一樣,肆意?任性地活著呢?

戰報傳到空桑時,赤水翀不動?聲色道:“你是說,風伏命的?天族士兵,敗了?”

傳信的?小仙倌頷首:“回境主,確實如此。不過妖軍只?是險勝,他們死了很多人,那一座山,如今全是妖族屍體,連他們的?首領,也受了很重?的?傷,是被抬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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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仙族折損了一萬士兵,妖族至少死了兩三萬妖兵。不過他們付出的?大家,確實守住了妖宮那一片土地。

坐在下座的?白羽囂,目光變冷:“既如此,何不趁這段時日,取了晏潮生狗命。”

他可真恨,若是當初知道,有?朝一日自己的?兄長?,會死在晏潮生這個卑賤小妖手中,當初他不論如何,也會在毀晏潮生修為時,將他誅殺。

“羽囂,不得妄動?。”赤水翀說,“我?知道你想為追旭報仇,可那妖宮之中,如今藏龍臥虎,今非昔比,你的?父親母親,無法再承受喪子之痛。”

白羽囂迎上他的?目光:“境主真是一心為我??還是如今上任天君死了,空桑有?了新的?靈脈,您想看妖族與風氏兩敗俱傷,您好坐收漁翁……”

他的?話還沒說話,白族長?呵斥道:“羽囂。”

白族長?連忙向赤水翀請罪:“境主,小兒不懂事,還沉浸在追旭魂飛魄散的?悲傷中,請您念在白氏往日盡忠盡職守護空桑,原諒他一二。”

赤水翀道:“無礙,年少輕狂而?已。”

白羽囂諷刺一笑,還待說什麼?,被白族長?拖了出去。

“父親,您看不出來嗎,境主沒有?想過為兄長?復仇,他的?心,已經被權利地位侵蝕,天君這杯羹,他也想沾染!”

有?了靈脈的?空桑,不會比風氏差太多。若風氏在對?付妖族時折損太多,赤水翀當真有?希望上位。

長?留諾諾不表態,崑崙自身難保,琉雙冒死帶回新的?靈脈,空桑不可同日而?語,赤水翀有?理?由野心膨脹。

白族長?何妨不知,他比白羽囂不知道精明多少,然?而?清楚一切又如何,他閉了閉眼:“我?們終究是空桑的?仙族子民。”

共禍共福,白追旭義無反顧的?犧牲,也是為了空桑能夠更好。

逼著境主向妖族開戰,並無什麼?好處。若空桑死傷太過,難保風伏命不會對?空桑做什麼?。

白羽囂轉頭就走?。

“羽囂!”白族長?攔不住他,沉沉嘆了口氣。這個兒子滿身血性,性子也比長?子偏激,白族長?沒有?苛責他,作為追旭的?父親,白族長?何嘗不想像和小兒子一樣,表露對?追旭之死的?憤怒。

白羽囂的?腳步,在宓楚宮殿前的?岔路停下。

他遙遙望了一眼,抿唇離開。他曾經,真心想要迎娶宓楚,給她?世間最好的?一切。

以前的?空桑,十分熱鬧,那時候兄長?還活著,赤水琉雙也在,他生活的?樂子不斷,是空桑囂張恣意?的?白氏二公子,宓楚也對?他關懷備至。

如今不過短短一年,已然?物是人非。

一隻?紙鶴飛進來,落到他肩膀上,白羽囂愣了愣,把它拿在掌中,它化作光影,浮在空中,變成金色的?字。

白羽囂屏息看著。

“兄長?……真的?還有?存活希望?”

赤水琉雙沒有?騙他?可是她?一個人,怎麼?為兄長?報仇?

一隻?只?金色的?紙鶴,往空桑飛,白羽囂看著這場景,眼眶有?一瞬溫熱。

有?的?飛往紫夫人宮殿,還有?的?,是飛給拂柳的?。

她?前不久跳下弱水,如今還身陷魔宮,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她??

她?小時候那般蠢笨,可如今比誰都成長?得快。空桑的?未來,不知何時,竟然?系在她?的?身上。

妖山之中,到處彌散著血腥氣。

這一次迎戰仙族士兵的?妖族,只?回來了不到三分之一數。鮮血浸溼妖宮的?土地,沒有?足夠的?靈藥,他們許多人只?能躺在榻上呻-吟。

這些回來的?妖怪,少有?完整的?。要麼?缺了胳膊,要麼?斷了腿,還有?的?眼珠子都不見了,只?剩空蕩蕩的?眼眶。

然?而?他們在笑。

放肆開懷的?笑。

“你們知道嗎,老子一刀斬下去時,那個仙族小兒,眼睛都瞪大了,腦袋掉在地上,還是不可置信地看著老子,打死他也想不到,他竟然?會死在一個卑賤妖族手中!”

“我?也是我?也是,心裡暢快得不行,這次咱們慘烈,他們卻是落荒而?逃。”

“第一次在仙族大軍下,咱們還能活著回來,看他們率先撤軍,山主說得不錯,今後的?八荒,妖族會漸漸站起來。”

“原來仙族,遠遠沒有?我?想的?那般可怕。他們被打怕了,也會逃命。哈哈哈哈!”

一身傷痛,絲毫沒有?折損他們如今雀躍的?心態。

連留在妖山的?女人和老人,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他們中有?很多人死了丈夫和兒子,可是這一日的?勝利,意?味著他們的?後代,不會像牲畜一樣,活得無半點尊嚴,也不會輕易再死在仙族手中。

悲苦的?命運,終會結束。

有?人擔憂道:“不知山主如何了,他也傷得很重?。”

這話一出,大家都有?些擔心,這一次迎戰妖族,山主身先士卒,若不是他的?存在,眾人也沒有?勇氣敢向仙族揮刀。

他們口中的?山主晏潮生,此刻在宮殿中,胸口被仙器劃傷,裹上了白布,叢夏殷勤地端著藥進來,要給他喂藥。

“放下,我?自己來。”

叢夏嘟了嘟嘴,試圖撒嬌說:“我?喂您嘛。”天知道她?多麼?辛苦,才搶到這個機會。

晏潮生顯然?不吃這一套:“出去。”

他受了傷,氣勢變得更加陰沉,他殺了不少人,滿身都是暴戾煞氣。叢夏心裡憷他,不敢違逆他的?命令,只?好放下碗。

叢夏的?視線,順著晏潮生的?目光,發現殿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張小榻。

那小榻空空蕩蕩。

殿內殘存的?檀香還未散去,裹挾著淡淡的?女子香味,叢夏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

赤水琉雙離開了。

叢夏出去前,不忘上眼藥:“山主,您別惦記她?了,妖宮一有?危險,她?跑得比誰都快,說丟下您就丟下,您對?她?那麼?好,我?看著都心寒。”

晏潮生沒搭理?她?,那藥都放涼了,他也沒動?。

他本來不至於會受傷,或者說,不會傷得那麼?重?,風伏命沒有?親自來,戰場上的?人,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威脅。

可是領頭那仙將目光銳利,看出他元丹有?損,每每避開護心鱗的?位置,猜到了什麼?,夥同其餘所?有?厲害的?仙將,往他傷處攻擊。

沒了護心鱗的?妖,心臟之處,脆弱如嬰孩。

那本該是他全身最堅韌的?地方,如今卻成了他的?死穴,失去半枚元丹的?傷他還沒養好,才會負傷而?歸。

青鸞為了保護他突圍,一隻?翅膀,被砍斷了一半,如今在殿外小聲啾啾哀鳴。

與晏潮生心脈相連,它如今過分懂事,不敢叫得太大聲,只?能像個痛得厲害的?孩子,哼哼唧唧。

半夜,妖宮下了一場雨,沖刷著斑駁血跡。

有?人步伐匆匆,推開寢殿大門,收起手中的?絳珠傘,蹲下安撫青鸞。

她?長?裙在宮殿石臺上鋪開,手中綠色光芒湧出,青鸞疼得不那麼?厲害了,含著淚看她?一眼。

琉雙摸摸它頭上的?羽毛,往殿內去。

檀香燃盡,殿裡不如她?在時講究,處處透著冷清,一碗藥已經放涼,不知放了多久,無人問津。

床上那人的?呼吸起伏不定?,琉雙便知道,他是醒著的?。

她?在他床邊坐下,乾脆看他什麼?時候“幽幽轉醒”。

片刻後,晏潮生睜開眼,道:“你沒走??”

琉雙笑著搖搖頭:“走?了,又回來了。”

她?指尖綠色螢芒,覆蓋了他全身,他乖乖躺著,與在叢夏面前的?陰冷可怖,完全不同。

琉雙給他治好外傷,把乾坤袋交給他。

“怎麼?不問我?離開做了什麼??”

晏潮生坐起來,沒說話,他沒有?想過,她?還會回來。所?以她?去做了什麼?都不重?要,然?而?她?催促他開啟乾坤袋看看。

晏潮生頓了頓,順著她?的?意?思做,只?見乾坤袋裡,全是他現在最需要的?靈藥。

他呼吸一滯,抬眸看她?,她?眼裡亮亮的?,等著他反應。

“你把自己的?法器全換成了靈藥?”

琉雙想了想,誠實道:“沒有?呢,絳珠傘還在。”她?捨不得換這個。

他面無表情?,不做表態。

然?而?下一刻,琉雙正要說話,一隻?手猛然?攬住她?,她?撞進一個血腥氣濃重?的?懷抱。

窗外雨聲滴答,他懷裡冷得可怕。

那只?摟住她?腰的?手,很緊很用力。琉雙被他抱得快窒息:“就算要感謝我?,你也用不著這樣。”

晏潮生不說話,勒緊了她?纖細的?腰身。

她?小聲問:“我?現在如果反悔了,還能走?嗎?”

他說:“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