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讓秦姑娘出來，不然我等自此再不踏入天香閣半步！”樓下緣由剛剛她那一支凌波之舞所起的紛爭此刻還不曾停息，遙遙相距，還可聽到樓下那喧譁不絕的吵鬧聲，打破著這片寒冷世界之中唯一淨土的安祥。
而若是處於閣樓之下，更會為這一份喧譁而心驚。閣樓之下滿滿的盡是王公貴胄的身影，本應風雅威嚴的他們此刻都如同世間浪客一般，爭吵著喝罵著，這些場景、這些聲音足以令天下任何一個女子為之心動，因為那意味著情義與榮華，何人會拒？
這些聲音並未能留住她的腳步半寸，她仍如同一隻巧燕一般飛躍向前，將一切拋之腦後，因為這些她正是熟悉而厭倦的枷鎖。自從在青州一舞成名之後，她便時時刻刻被這些聲音環繞，如同一葉孤舟一樣，隨時都可能被這漫天的浪濤淹沒。曾經令她在無數個歲月之中，從夢中驚醒，獨坐寒窗孤燈之前，直到夜盡天明方敢合眸。
現在的她雖不會再如當初那般驚得心驚膽戰，但要說喜歡卻也沒有半分可能。而且此刻她還有著更為重要的事情，有著更為重要的人要去見，那些喧譁聲響便如同一陣陣風語一般，在她耳畔飄舞卻始終不得入心，只能消散於天地之中。
天香閣在繁華似錦的青州城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佔地之廣足有城池半成，南北走勢足有百丈，自下而上觀去形如空中閣樓，其中的走廊更如同雲中欄杆，上下距離之遙遠也如同天梯一般，令一般凡夫俗子一望便需卻步，這裡不是他們的世界。
平日裡，若是上下自有丫鬟僕役用華杆抬扶，但是今日算是她自己行動，這些待遇一律沒有，只有她自己在一路飛躍著前進，如同一隻蝴蝶一般飛舞在這無人的走廊中，追逐著屬於她的幸福，絲毫未感覺到半分疲勞。
“啊！……”天香閣之中走廊太多，天香閣雖然以富貴著稱，但也不可能每一處都有人看守，也不可能每一處都有燈燭照耀。有的地方便只有一盞燈火在閃耀著，一陣風吹過，頃刻整條走廊都成了黑暗世界。她不走運，跑得太快了，帶起的微風令一盞本在搖擺的燈燭熄滅了，頓時四周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一刻，她心頭本已充溢的滿滿情意一蕩消失了，她被一種消失許久的恐懼支配。那黑暗之中無處不在的寒風令她心頭沉重，那閣樓之下狂熱沸騰的吶喊更令她心驚，那一切都會將她完全吞噬掉，她嚇得驚叫出聲來，下意識向後退去，唯恐被隱藏在暗處的惡人傷害，此刻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陰暗無助的日子裡去了。
“臭丫頭，不管你們以前是什麼身份，但從現在開始，你們都只屬於偉大的天香閣主人。你們的賤命得以在這亂世留存也是因為主人的慈悲，為此你們必須設法報答！這是你們活著的唯一價值……”那一日，那個可怕的老技師的尖叫聲又迴盪在她的耳畔，她的身體禁不住顫抖起來，本能的畏懼籠罩了全身。
那是她來到青州這一片陌生的世界，最早接觸到的事情。在此之前她已經經歷過了數次血腥惡鬥，而帶她來這裡的人也早已不是當初劫持她的那一波匪徒，因為一路之上有太多被盤龍浩劫波及的勢力，見到那般滿載而歸的兄弟自然難免要切磋一下，於是乎你殺我我殺你，那些財物數番轉手，她也便跟著數番轉手，所幸那些人的打算都驚人得相似，並未欺辱她，而是一心一意要把她賣到青州天香閣，來挽回損失。
那時她也明白了脆弱是沒用的，知道哭求是無用的，索性便以天香閣為幌子護身，即便是遇到笨點想要非禮的匪徒，她也會拿出這個來當護身符，終於“如願以償”來到天香閣之中，迎接到了新的噩夢的到來……
來到天香閣之後，她一直被恐懼與疲倦所籠罩，因為有那個無時無刻不在催促她們習舞的老技師的存在，更因為來自外界輕薄淫穢的目光。
來到這裡之後，她已經從同屋的姐妹口中知曉這裡是一處風月場所，只是其規格之高足以令一般的王侯將相為之卻步，她們暫時是安全的，但這裡也絕對不是什麼天堂，她們唯一倖免的緣由，只是天香閣要最大挖掘出她們身上的價值，再用足夠高的價錢把她們賣出去，成為一些權勢滔天之人的玩物，這便是她們的宿命。
“隨曲而動，體態豐盈，盡顯嫵媚！記住！女人最美的就是這身子……臭丫頭！讓你休息了麼？快給我起來……”從那以後，天香閣地下的一處酸臭的房間便成了她們的房間和舞室，每一日都要四更起身，一直練到夜半子時方能歇息。其中一旦有人因疲倦動作稍緩了些，老技師的喝罵和皮鞭就會襲來，緊接著便是一陣悲慘的哀求。
她們這些能被天香閣選入的女子，身份大抵都不低，不是弱小一些國家的公主，也是一處部落勢力掌門之女，最差也都是如她一般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平日都沒做過什麼，第一天選練完畢，所有人的手腳都磨破了，全身痠疼得使不出一點力氣，而後身上的傷勢更是不斷，令她們本已柔弱的身軀顯得更為虛弱了。
那些日子裡，她的心中充滿了絕望，每一日都在起身時都在掙扎，這樣的生活到底有什麼意義？還不如好好睡上一覺，讓老技師打死算了，最起碼那樣死得還算有尊嚴，只是每當那時候，公孫義那離別時的呼喚便會在耳畔迴盪，令她再度爬起來苦練，因為她還有希望，她還要活下去見到那個人。但是每當起身後，她又會掙扎，因為太過疲倦還有那一份靈魂深處的高傲，不願不斷被凌辱，它還呼喚，更渴望死亡……
“不要啊！嬤嬤！我不敢偷懶了，不要趕我出去！”終於有一天她終於撐不住了，已經下定決心去迎接死亡，但就在那時她聽到了一聲無比悲慼的哀求聲，渾身不由一震再度爬起來了，卻被面前的一幕驚呆了。
只見在她們舞室門前正爬著一個全身赤裸的女子，正在不住向著老技師哀求。這個女子她認識，是原來她們室中一個來自北方的公主，人長得極度美豔且傲慢。前幾日便堅持不住了，被毒打了一頓，然後送了出去，想不到又見面了。
只是此刻的她已完全沒有了當初的那一份高傲，卑賤得像個下人，眼睛裡滿是驚恐神情，望著老技師的目光似乎是溺水之人抓向救命稻草一般。她原本雪白的肌膚上已滿是青斑瘀傷，身上更有著渾濁不堪的白色濃液滴落，正掙扎著向舞室裡爬。
“死賤人，身子都已被人破了，還要你有何用處？拖出去！”老技師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譏諷，一腳就把她踢開了，向外面冷冷喝道。
“死賤人，還沒把爺們伺候好就趕跑！看這會不把你往死裡折騰！”外面立刻便有五六個凶神惡煞的大漢闖了進來，揪著那個女子的頭髮就往外拖，大聲喝罵著，手已經在她身上遊走，做出一些足以令她們這些人面紅耳赤的動作。
“不要啊！嬤嬤！不要啊！我還能練舞……”那個女子根本沒理會那些動作，沒有護著自己的身體，而是用手死死扳著門板，掙扎不出去，似乎外面便是魔窟。當她的手最終被搬開時，她呻吟中的絕望秦柔現在還記得，靈魂深處也不禁顫抖。
“你們若是不努力，這便是你們的榜樣！”第二天的時候，那個女子再度出現在了她們面前，不過已經成了一具殭屍。她的全身都已經成了紫青色，滿是被鞭打和蹂躪的痕跡，胸乳和下體處更是一片血汙，那張美麗的臉更是被極度的扭曲所取代，看著如同地獄出來的惡鬼一般。老技師眼中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指著那具屍體向她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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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她們的處境，這便是她們的宿命，沒有任何的僥倖可言。
那天她們所有人都在極度恐懼之中顫抖著，那天老技師沒有再催促她們，但是她們卻一遍又一遍練著那些美豔的舞步，因為她們知曉了一旦停下的命運，那是比死亡更為可悲的命運，人間若是真有地獄，那便是吧！她們都還處於豆蔻年華之中，正如美豔的花朵一般，還不願就此枯萎在這世界的陰暗之處，只能順著主人指引的方向前進。
“柔！不要害怕！我一定會去救你的……”夜幕降臨的時候，她的身體在畏懼之中不斷抽搐，她真得好害怕那一切發生在她的身上，但是她也已被疲倦籠罩，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堅持下去，眼中滿含著淚水卻不敢哭出聲來，唯有心畔那一個男人的話語可以令她獲得片刻的安慰，那已是支撐她身心的唯一力量。
暗無天日的世界裡，她不知道她在那裡呆了多久，只知道屋內同來的姐妹越來越少了，她們都是一些失敗者，迎接的自然也不是什麼好的歸處，這更令她更為恐懼，唯有更為賣力地習舞，使得自己不被淘汰……
“秦姬，舞可分為八風，之前的豔之一字你把握得甚好！下來便隨我學習靈之一字……”終於有一天，整個房間裡只剩下了她一個人，那一日她舞罷之後，那一扇始終都緊閉著的房門開啟了，另一個更為年輕些的女技師出現在了門內，將她帶了出去……
在那個女技師的房間裡同樣有著十幾個女孩，和她遭遇相同的女孩，那裡相較先前的房間環境上好了許多。在那裡她們終於看到了久違的天空，很多人禁不住哭出聲來，但是留給她們的時間並不多，因為她們真實的處境並沒有改變絲毫。
在這裡，她們仍舊需要早起晚睡地練舞，在晨風與雨露之中尋找失去的那份靈性，將其融入到舞步之中。同樣的，這裡的懲罰也不會缺少，雖不會再如先前一般被鞭打，卻會被直接賣出去為娼，在永無休止的玩弄中耗盡芳華……
“秦姬，既然靈之一字已經習得，那便隨我去學習雅之一字……”有人或許已經在黑暗裡絕望，心甘情願被賣入**為娼，只求早些擺脫這一切，她卻始終在沒命地苦練舞步，因為她還有希望，終於再度撐過了一關，又有新的技師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可能是因為她先前時常在家鄉城池裡行走的緣故，也可能是她本身便有這一方面的天賦。在不斷的努力下，她一次又一次突破了管卡，一次又一次保全了她自己，最後竟史無前例地完全習得了舞之八風，站立在了舞曲的最高峰上……
“柔，這最後的魂之一字，你也習得！祝你好運！”她最後的老師是一個和她年貌相仿的絕塵女子，待她如同朋友一般，當她成功的時候，老師的眼中有著淚水在洋溢，顫聲祝福她之後，便走了出去。那一刻，她清楚看到老師的身體在顫抖。
當時，她並不知曉老師為何如此會如此，因為此刻她們早已不同於來時。舞之八風只需習得三風便足以被天香閣重視，成為天香閣的舞姬，身份之尊貴足以比擬富可敵國的大商貴胄。如她老師這般習得舞之六風的俏佳人根本不用擔心什麼，因為她們已擁有再度掌控命運的力量，因為她們是天香閣的臉面，沒有人敢得罪她們……
“今日起，天香蝶舞開始出閣接客，初夜三千萬兩黃金！諸位，誰欲一近芳澤？”直到當夜老師舞罷之後，一個充滿冰冷的聲音出現的時候，她的幻想被無情打破了，她不記得聽到那一刻所有人的癲狂聲音，只記得最後老師被一個肥胖老者帶走時，望向她的眼神，那種寒冷無比的悲傷，那股無盡的深怨……
終於，她明白了一切。原來這裡一切都不曾改變，只有站立在最高處的人才能暫時倖免，稍微弱上半分便會墜入深淵，萬劫不復……她的老師如是，她也會如是……但是她並不甘心，因為她還有希望，她相信那個人一定會來救她的……
所以，從那以後，她更為努力地練舞，站在老師的舞臺上舞出了更為絢麗的姿態，一次又一次地超越自己，令自己的舞臺在天香閣中的位置一升再升，最終到達了僅此於頂樓天香閣主所在的層面，走上了無數舞姬渴望的最高峰……
自那之後，鮮花與歡呼聲便開始環繞在她的身畔，無數的公子哥趕著向她獻殷勤，她擁有了比之家鄉更為尊貴的身份，便如同一位公主一般，但她卻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東西，因為她做這些只是為了令自己身價更高，讓天香閣主人給她更多的時間，只希望能夠撐到那個人的到來，她相信他一定會來救她的，她為此苦苦堅持著。
“我們要見秦姑娘！……”也是從那一刻開始，青州城多了一個傳說，一個天香閣上美豔舞姬的傳說，一舞傾城，再舞傾國，所有的人都開始為她而瘋狂，而在她出現的那一刻，更是會不分尊卑地大聲疾呼吶喊，“青州飛燕”的名號也便是自那時得來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