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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應州災劫

“咕咕……”黃塵滾滾的道路兩側,不時有黑色的烏鴉落下,四處跳躍著在低沉的丘陵起落,撕開殘破的地皮,啄出尚帶著血絲的肉片,貪婪的吞下,黑紅色的血在尖喙上滑落,打在下方一顆蒼白的人頭上。血水落在了那只泛著青色的瞳孔中央,緩緩流下如同一滴渾濁的淚水,那顆人頭卻還在向著遠方張望著,至死還在渴望著救贖。

在他的前方和後方,在這一條狹窄的道路兩側,正倒著無數的類似身影,他們都在望著遙遠的方向,但卻倒在了無比遙遠的漫漫長途之中,形成了這低矮的丘陵,“神!”很多人都已經死去腐爛,散發著惡臭,還有一些剛剛倒下的,他們還在喃喃地唸叨著那個字,前方!只要到了前方,他們就能夠獲得救贖,至少他們在內心深處這樣告訴自己,乾枯瘦弱的手還在不甘地向前伸出,渴望得到那虛幻的援手,但終是虛無。

在這條死亡之路的外面,那些至死不甘之人心中前倒影的景象,是更為漫多的匆匆人影,佔據了視屏線以內的全部世界,如蜂如蟻一望無際。他們的身上穿著簡陋的破布衣衫,大多已徹底腐朽,不說禦寒保溫,連遮羞都做不到,大片的皮肉都露在外面。但這時羞恥的觀念已經淡漠,很多人的神色並不比那些倒下的人好上多少,他們都只是還在活著,處於隨時都可能倒下的邊緣處,生命與死亡的界限完全模糊了。

“爹,我好睏!也好餓!咱們就在這裡等娘吧!”緩慢向前的人群之中,有一對父子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做父親的年紀似乎也不大,但已是一臉的老繭,在他的臉頰上還烙印著一個‘奴’字,這和人群中的大多數人一樣,他們都是逃亡至此的奴隸。小孩臉上尚沒有印刻文字,但是神情恍惚,前行全靠父親拉著走,他已經沒有了一絲力氣,腳板上滿是磨破的血泡,嘴唇乾裂,正在低聲向父親請求。

“狗蛋乖!再堅持一下,咱們再走一會,到了前面再休息,等你娘趕上來!”父親的眼中閃過渾濁的淚水,摸了摸兒子的頭,便繼續拖著兒子向前方走去。他們一家五口都是中州富貴人家的奴隸,他本人做了一輩子的石工,才因為表現好娶了一個主人不要的床奴女人為妻,他們的一切都是主人的,隨意主人如何處置,就連他們新生的一個孩子被主人親手掐死,他們也只能笑臉相迎,因為這個世界都是主人的,他們只是物品。

他們唯一的存在的價值就是取悅主人,因為整個世界都在這樣告訴他們。但是不知為什麼在內心的深處,他總是還記得自己是人,也擁有喜好憎恨的本能,只是當那一份本能面對鐵鞭與屠刀的時候,總是在退縮。但一切都是有極限的,當那個主人將他妻子摧殘至死,還要將他唯一的兒子閹割販賣的時候,他只能選擇了逃亡。順著這一股不知流向何方的洪流前進,為的只是不讓自己的兒子成為下一個自己,一個奴隸!

“爹,你說我們能夠活著見到神嗎?”狗蛋無精打采的眼神已經開始暗淡下去了,一雙腿直直地拖在地上,順著父親的腳步滑行。“一定能!我們一定能!神他老人家在等著我們呢!只要走到那裡,我們就再也不會受餓了,再也不會有人鞭打我們了,狗蛋你聽見了嗎?前面,神就在召喚我們!”父親感受到了背後兒子逐漸僵硬的身體,眼中的淚水在大滴大滴往下流,他拼命地吶喊著,但卻再也聽不到兒子的聲音。

“啊……”他跪倒在了地上,發出了斷腸的嚎叫,但卻沒有任何作用。周圍人只是漠然地看了看他,便繼續向著前方走去,人潮在經過他的瞬間向外分散,越過之後,便再度合攏起來,像一潭死水跟著前方的人群向前流去。不久,水面上這處不多的石子也徹底消失了,滿臉老繭的石匠抱著他的兒子,一起倒在了死人堆裡。

“慘啊!真是慘啊!這又是何苦來的……”距離洶湧的人潮之外,還有著一條扭扭曲曲的石階古道,上面正有稀稀落落的幾輛馬車行走著。其中一輛馬車的車窗並未掩下,方才發生的一幕被完完整整地看到了車中人眼裡,一個身穿著僕人衣衫的俊俏少年正在不住嘆息,眼中水汪汪地,似乎都要哭出聲來,渾然不似一個男人。

“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快將車窗蓋住,當心那些人把你拉出去燉了吃掉,現在可是沒有比嫩羊羔更好的東西了,尤其是你這種!還不仔細些!”俊俏少年還在傷感,忽聽身後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還帶著露骨的唏噓,令俊秀少年臉不由一紅,連忙將車窗拉了下來,光線一暗,坐在她對面的那個身影輪廓顯現,可以看到臉上蒼白的鬍鬚,眼睛閉著,蒼勁的頭髮挽在頭頂,用一根灰金色的頭巾包著,身上有著不弱的氣息。

“阿叔,我們就不能幫幫他們嗎?那些人真的好可憐啊!”俊俏少年自袖裡取出了一塊粉紅色的手絹,摸了一下眼淚,楚楚可憐地看著老人。許是掩上了窗的緣故,車內莫名出現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其中還夾雜著些許脂粉的氣息,俊俏少年的臉色看去很是白皙,胸脯墳起,粉紅色的手絹一角紋著一朵火焰牡丹,當中有著一個小小的‘穎’字。

“幫?怎麼幫?天下可憐之人如此之多,怎幫得過來?……死丫頭,和你那姐姐都一個德行,女子見識,心腸……”老人冷冷地哼了一聲,顯得極為不快,也是一時口快說出了自己心中真正的不滿,也揭示了俊俏少年的真實身份,竟是一個女子。但說到她的姐姐時,他眼中卻有著明顯的忌憚,話說了一半,便已經戛然而止了。

“阿叔,難道我們不就是來幫他們的麼?為什麼放著眼前的活人不顧,非要去天險峰救人?難不成這些人的命就不算命麼?……”還好俊俏少年還正處於傷感之中,並沒有聽到他提起的忌諱。她的眼睛又貼在了車窗前,那兒有一個用口水沾出的小洞,車外的慘象仍舊歷歷在目,她的心在顫動,心中也滿是疑惑,低聲詢問著渴望答案。

“這你就得去問你親愛的三姐了!因為天險峰下的那些人是她的人,而這些還不是她的人!懂了麼?你這個傻丫頭……”老人冷冷笑了笑,用手指在俊俏少年頭上點了一下,搖頭嘆息,“她如此做,只怕也是身處泥沼不得為之……好好的一場大勝仗,怎地就搞成了如此模樣?看來回去還需要再勸勸兩位長老,奪天下容易,治天下難,若真將一門生死託人,也萬不可交於莽夫之手,否則根基再厚也經不住無底洞……”他在心中暗想,又閉上了眼睛,一手捻著自己的花白鬍鬚,嘴角的冷笑盡數收斂,泛起了沉思。

“駕!駕!……”除此之外,車隊便是一片沉靜,和不遠處的活死人群沒有分別,車上的車伕揮舞著馬鞭在抽打馬兒,低沉的吆喝聲也顯得有氣無力,馬群也沒有嘶鳴的聲音,默默地拉著車不緊不慢地向前走去。年久失修的石階古道上坑坑窪窪,震得車軸在吱呀呀作響,車輪起伏搖晃,車簷前下垂的旗幟稍稍展開,露出一個古樸的唐字。

更遠處,人跡尚未涉足的地方,冰雪已經開始消融。乾硬的蒼白積雪只剩下了外殼挺立,內在的雪肉都已化為了涓涓細流,流淌在乾枯的草莖叢中,最高處的草色已經有若許似有似無的綠意,但在叢林的深處,一切還都是冬雪的世界,乾枯的樹枝上,滿是亮白色的雪影,下垂而成的尺餘冰錐滴淌著淅淅瀝瀝的水花,幾朵還未飄落的枯黃葉子在風裡瑟瑟發抖,好似馬上就要落土歸根,但卻總是晃呀晃呀掉不下來。

外面漫漫的人潮之中不時有人脫隊,三五成群,二八一組向叢林的方向奔去。不同於道中的那些死亡者,他們都算得上是精壯之人,瘦骨伶仃的軀殼上還能看到幾絲肌肉的痕跡。應州的兇險他們都很清楚,遠離了人潮危險倍增,山林的險惡更是無可比擬,但他們並沒有太多的猶豫,因為在疲倦與疾病之外,他們面臨著更大的麻煩——飢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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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凍死了!希望能夠在這找點吃的,好多撐一會!……”這一次脫隊的隊伍中,有一個三人組成的小隊伍,他們正貼著叢林向深處探去,躡手躡腳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響,但卻還是踏的積雪吱吱作響。其中有一個肚皮幹扁的胖子,正捂著手哈氣,一邊盡力將腰帶向回收緊,寒風正貼著他的肚皮往裡竄,過於寬鬆的袍子形同擺設,胸腹已經凍得和他的臉一樣,紫青紫青,唯一還泛著血色的地方,卻還是一個大凍瘡,流著黃濃。

“你丫的閉嘴!這地方本來就不是好地方,咱們窮哈哈實在是外面混不下去了才要來這討生活,你說你一頭大肥豬放著好日子不過,跟著來趟什麼渾水?我們哥兩個到時非讓你還死不可……”和他一起出來的有一個瘦子,身上穿著灰色的緊身衣,臉色比他也好不了多少,但眼中的精光猶在,是個練家子,一聽他說話就開始喝罵,怒氣不小。

“誰他媽沒事想來這裡遛彎?我還不是外面實在混不下去了,才跟著一起過來,誰想到竟然是這副光景……早知道還真不如挨了那一刀的好!你們可不許拋下我,你們先前可都收過我的錢的……”胖子也是怨氣連天,他本來是靈境堂在蒼州的管事,小日子過得很舒心,但上次暗月天劫一切混亂,他所在的鋪子被人搶了,這在靈境堂可就算是大罪了,下場絕對好不了,被逼無奈他才跟著一起逃亡,這兩個人就是他的難友。

“還不許拋下你?!老子不就收了你幾兩銀子麼?現在就還給你!”他的話本來是恐懼之極的無奈之言,但卻引起了瘦子的憤怒,他早就看不慣胖子,此刻急於脫身更是借題發揮,“你告訴老子,現在這些鐵疙瘩有什麼用?能抵得上一兩糙肉麼?每一次找到的東西,都是你吃得多,你倒是說說你現在倒欠了老子多少?”說著,他從懷裡丟出幾塊饅頭大的純銀錠子,厲聲呵斥道,眼中的精光四射,看去十分怕人。

“你……你……”胖子氣得渾身發抖,他武藝平松,早就自知靠自己絕對沒有活著抵達的可能。這才花重金結交了這兩人,那可是下了血本的,想不到對方現在反悔了,他也是有苦說不出。他給的銀子足夠這兩個人好活幾輩子,但是這荒郊野外,銀子確實沒有任何效果,他的心血白花費了,視財如命的人在這一刻也有了殺人的衝動。

“孫老闆,看來很不服氣,可想和兄弟比劃比劃……”灰衣瘦子露出了殘忍的笑,看得孫胖子心驚肉跳,不由自主向後退去,“不!不!絕無此意……”但瘦子並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還在緊逼,明顯要謀財害命。“來嘛!久聞孫老闆是靈境堂的高手,背後的靠山可是硬得很,怎麼看不起和咱們這些窮哈哈動手?”瘦子繼續緊逼。

“好了!王兄,這地方山窮水惡,哪裡還有和孫老闆開玩笑的功夫?還不如省些力氣去找吃的,說不得還能熬過這最後一遭!”一直在冷眼旁觀第三人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這是一個身體相當強壯的男人,雙臂粗壯,雖然流亡的災禍也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痕跡,但強壯的體魄依舊存在,向中間一橫,硬是將兩人隔了開來。

“孫胖子算你走運!以後嘴上積點德,這次我是給廖師傅面子,否則你……哼!”瘦子斜著眼看了看強壯的男人,很不願認同,但最終還是低頭了。“一定!一定!下次一定注意!”孫老闆頓時如遇大赦,連忙道謝,向廖師傅投去感激的眼神。“我和老廖去這邊,你一個人去這邊!”還沒等他高興完,就聽到瘦子冰冷的喝聲,頓時就又是一個冷戰,讓他一個人去找食物,這不是要他的命麼?但一看瘦子的眼神,就知道這事沒商量的餘地,“該死的王奴才,我日你姥姥!”在心裡將對方罵了數番,還是去了。

三個人隨即分開,姓王的瘦子和廖師傅從林子邊上搜尋,孫老闆頂著寒風,一腳深一腳淺的向叢林深處走去,不多時就只剩下了一個影子。

廖王兩人在林子外搜尋,尋找一些偏溼潤的樹下挖掘,這裡一般都有野菜蘑菇之類的東西,平日裡是五穀之外的雜食,現在正好可以用來救命,廖師傅是一個廚子出身,很擅長尋找這些,不多時便找了一大堆。“老廖,只靠這些怎麼吃得飽?還是得找肉食才行……靠!你怎麼還找這些?”瘦子在一旁抱怨驚叫,因為他發現老廖還在採集花椒之類的佐料,這都什麼時候了,人都快餓死了,還在搞這些有的沒的?

“哼哼!餓了這麼多天,兄弟你就不想吃頓好的?現在佐料有了,肉也不缺,正是好時候!”廖師傅露出了奇怪的笑容,看得瘦子有些心中發毛。“肉?哪來的肉?莫不是你身上還藏著,快拿出來!咱倆分了,莫等那個胖子回來,到時可……你說得肉莫非就是……”瘦子開始還很激動,但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麼,眼神中滿是驚駭。

“你當我護著那個胖子這麼久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香噴噴的烤全羊!”廖師傅眼中陰冷的光更盛了,嚇得瘦子不住往後退去。“兄弟,這路可還長著!不吃飽了可就走不下去!人肉的滋味你應該還沒有嘗過吧?那可比豬肉牛肉強得太多!來跟著吃一塊吧!”廖師傅收回了目光,抱起採集好的東西向山林孫胖子去的方向追去。

瘦子心中已經恐懼到了極點,他也沒少幹過壞事?但是這吃人肉他還是無法接受,只是一想到這個念頭就感到苦膽水在向上湧動,但是望了一眼,外面那條由死人鋪就的大路,再想想廖廚子剛才的話,他只覺得肚中的飢餓更深了,嘴邊似乎都能夠感到噴香的肉味,口水下流,本想掉頭離開,卻鬼使神差地向著山林深處走去。

“啊!”廖廚子走得時間不長,地上還有鮮明的腳印,他緊跟著前行。忽然他聽到了前面傳來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似乎是孫胖子的聲音。“老廖,得手了嗎?”他心中頓時大喜,連滾打爬向著前面奔去,他似乎已經能夠聞到肉的香味,說什麼這次也要咬上一大口,管他是什麼肉,現在肚子裡的灶王爺已經開始催帳了,哪管得了這麼多?

翻過前面的小山坡,前面能夠看到一個身影在樹下蹲著,身邊放著一個小鐵鍋,還有著一堆蘑菇乾菜類的東西,這是廖廚子。他連忙向前奔去,卻被眼前一個忽然撲出來的東西嚇了一跳。“救我!……救我!……”那個東西一下撲倒在了王瘦子身上,拉著他哀求著,渾身粘糊糊的,還帶著腥味,嚇得他連忙向旁邊一閃,將他丟在地上。

“孫胖子,怎麼是你?老廖呢?……”王瘦子看清了眼前的人,原來是早先分手的孫胖子,他全身都是血,一根腿只剩下了半截,正在拉著他求饒。見了這光景,他早已忘了他們本來是合計著要吃孫胖子的,顫著聲音問道,“救……救我……”對方根本無法回答他,只是在一個勁地哀求。而這時他也找到了答案,頓時遍體生寒,如墜冰窟。

遠處的那個黑點四周忽然出現了兩個巨大的黑影,足有兩丈高,渾身長著黑毛,眼裡一片血紅,“吼!”它們怒吼了一聲,直接將廖廚子從地上拾了起來,一左一右一分猛拉,“譁!”肚腸流了一地,它們就著鮮血猛吞起來。“啪!”廖廚子的那顆頭顱打著旋兒,飛到了他跟前,半邊臉已經被撕扯掉了,露出暗紅色的碎骨。

“啊!”當即他就吐了,苦膽水一股一股向外噴射,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現在他什麼也不想要了,他只想遠遠地逃離這一片魔地,這個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哪怕餓死他也要去外面,去見一見人跡,這樣才能消除恐懼。但一回頭,他就看到了另一雙血紅的眼睛,片刻間,山林的深處又響起了一聲慘叫,血在雪地樹幹上飛濺……

後世四書大學有云:國之將興必有祥瑞,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時代的風暴席捲到了一個最讓人膽寒的角落,屬於應州大地上的災劫正在興起,光明之前的黑夜之中,漫漫長路上尋求彼岸的人正在以血骨鑄道,暗黑的樹林之中,人與禽獸一樣瘋狂,血腥瀰漫的世界之中,烏鴉與野狗在四處亂竄,更多的恐怖還在繼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