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如意園。
陽光透過薄薄的紗窗灑進房中，耀眼卻不刺目，略帶溫暖，讓剛剛睡醒的林若華忍不住舒服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想起趙世開昨夜的狂放，她不覺臉上微微有些發燒，不自覺地伸手往枕邊摸去，只摸到一角涼涼的被褥——難道那人已經離開了？她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所及處，看到窗邊的案桌前端坐一人，正手握書卷凝神看書，陽光灑在他的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恍若置身雲端。這情景不禁讓她心裡微微一動，便披衣而起，慢慢走到他的跟前，目光從他手中的書卷上掃過，已然看清卷首《冊府元龜》幾個清雋大字。
趙世開回過頭來，微微笑道：“你還是繼續躺著去吧！我已令秋梓去廚下為你弄早點去了。”
林若華看了看屋中的沙漏，不由得急道：“都已經辰時了（早上7－9點），你怎麼不叫我起床？還得去跟老太太請安呢！”
趙世開聽到她語中的“你”字，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慌什麼，你昨日昏厥，又請了太醫來瞧，老太太早已知道你身子不好，我一早就打發錦春過去跟她說了，你今日就安心在床上歇著，哪裡也不許去。”
林若華心裡一忖，也就笑了：“妾身可以託辭不去喜福院，侯爺卻沒有理由不去跟老太太問安。”
趙世開瞥了她一眼，淡淡笑道：“這倒是實話，不過我卻不想巴巴地趕著去捱罵。”
林若華頓時瞭然。趙世開納了新姨娘，卻沒有與新姨娘同房，這位歐陽大小姐勢必會滿滿腹委屈地跟老太太訴苦，老太太又哪會不為向歐陽碧說話的？自然，趙世開就免不了這一頓責罵。她不由得笑道：“既是如此，侯爺昨夜就該歇在芷蘭園，省得惹老太太生氣。”
趙世開抬起頭來，只見林若華在晨光中俏然而立，嬌豔的臉上掛著淺淺的似嗔非嗔的笑意，光影中映出她妙曼玲瓏的曲線，令她渾身上下透出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與昨夜他身下嬌羞的模樣截然不同，讓他心裡不由得又是一蕩，便扔下手中的書卷，搶上一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笑道：“你這般激我，當真就不怕我進了芷蘭園後再不出來？”
眼見他灼灼的目光緊盯著自己，林若華臉上頓時飛紅一片，身子便往後仰去，低聲叫道：“腿長在侯爺身上，要走要留又豈是旁人能左右的？侯爺就是當真不出芷蘭園，妾身也絕無怨言。”
趙世開看著她躲閃的眼神，忍不住將她往前一拉，就勢在她唇上吻去。
林若華哪裡能掙得開他孔武有力的臂膀，當下就被他結結實實吻了個痛快，眼見他似有往下發展的趨勢，連忙把向他身後含糊說道：“侯爺，房門怎麼都沒掩上？小心叫丫頭們看了笑話。”趁趙世開分神，她急忙用力掙出他的懷抱，撫了撫散亂的雲鬂，喘息道：“侯爺不是還有公事麼？這個時辰，也該出去會客會友了。”
趙世開似是意猶未盡，聽見院中有人小聲說話，這才整整衣冠，微微笑道：“什麼公事？你如今才是我最重要的友人，晚間我會再來會你。”說罷拂袖而起，簾子掀到一半，忽又回頭說道：“沈大哥前日曾跟我說在頊皇子府裡見到一位如夫人與你長得極為相像……你若想見她，我可以為你安排。”
林若華一怔，忽記起那日高皇后也曾說過自己與趙頊的側室長得相像，難道……她心裡一動，便道：“是麼？只侯爺這麼一說，妾身倒真是想見見那位頊皇子的如夫人了，只是……妾身與她素不相識，又怎能與她相見？”
“這個容易，我來安排就是。你就只管靜候佳音吧！”趙世開邊說邊打起簾子出去了。
林若華從撐開的窗扇處看見他昂首闊步走出院子，本欲問她意欲何往，話到嘴邊卻又生生忍住——他既然不告訴，就算問他也未必肯如實相告，倘若問了，反而讓他心生不快，倒不如由他去罷。
趙世開走後不多時，高氏就在採夢和採月兩人的攙扶下來到了如意園。
因秋梓與淳靜兩人去了廚房，錦春就來侍奉林若華梳洗，正替她綰著頭髮，就聽院中有人喝道：“人呢？這都快晌午了，難道還沒起床？”錦春聽出是高氏的聲音，手中的象牙梳不由得一抖，將剛剛梳好的一縷頭髮又給帶了下來。
看來高氏是來找她的麻煩來了。林若華不禁微微皺眉，當下站起身來，連外衫也未披，就匆匆迎出門去，瞥見高氏滿臉寒霜立在院中，採夢與採月站在她的身後，面無表情，而她的身側，赫然站著雙眼紅腫如水蜜桃似的歐陽碧。她頓時冷冷一笑，在跨出房門的時候故意踉蹌一下差點摔倒，錦春跟在身後急忙伸手相扶，她這才盈盈向高氏施了一禮，緩緩說道：“我正想著要去跟老太太和母親請安，母親倒親自過來看我來了……其實我不過是小病小痛，哪用得著您老人家親自來探視？侯爺昨日已請了太醫來瞧，吃了兩副湯藥，這會兒覺得好了許多……”她明知高氏是來興師問罪的，卻裝出一副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口口聲聲只說自己的病情不要緊，且看這兩人如何找茬。
高氏這才抬眼打量了一下林若華，見她髮髻散亂，衣冠不整，臉色略顯蒼白，一副孱弱的病態模樣，當下就冷哼一聲：“有病就好生養著，別逞強了……病得這麼重，怎麼還叫侯爺歇在你屋裡，就不怕讓他染上你的病氣？”
林若華頓時作出惶恐的模樣，唯唯喏喏地應道：“我那時已昏厥，當真不知侯爺歇在如意園裡，今晨醒來，才看見侯爺在房裡看書，他見我醒來，便說已跟老太太交待清楚，讓我今日在屋裡歇著……我尋思著這小病小痛也不打緊，興許活動活動就好了，便打算稍後就去給老太太和您請安……母親還請進屋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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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高氏身旁沒有出聲的歐陽碧一直垂著眼瞼，此刻聽見林若華請高氏進屋，方才抬起頭來，目光如刀子似地在她臉上剜了一眼，才緩緩落在半掩的房門上，暗自尋思著趙世開是不是還在裡面。
高氏又是冷哼一聲：“我平生最討厭湯藥之味……就不進去了，今日是特來跟你知會一聲，這幾天你就別費心了，勸侯爺去芷蘭園裡歇息，你如此病弱的身子這幾天還是避一避的好，就是將來有了孩子，只怕也會染上你這病氣……你只管調養好身子就行了。”
林若華頓覺胸中湧上一股惡氣，當即佯作虛弱的樣子，伸手扶住門框，輕聲說道：“母親的心思我都明白，處處為趙家子孫著想，令兒十分感動，可是我一個婦道人家，人微言輕的，侯爺又豈能聽我勸說？這話，不如母親親自跟侯爺說吧！”
高氏因不是趙世開的生母，比趙世開不過大了幾歲，有些話也不好直說，便要林若華代為勸說，可萬萬料想不到林若華這如此直接地拒絕了她，當下就怒道：“好，好，你是打量我不敢跟侯爺去說，是吧？你才進趙家的門幾天，翅膀還沒長硬呢，就連我的話也不聽了，竟連尊卑上下也不分了！”
林若華依舊扶著門框，淡淡說道：“母親別動怒，要說這府裡有人尊卑不分，倒還是真的。見了主母既不行禮也不問安，不知她爹孃當初是如何教養的，這要是傳到老太太耳裡，豈不是打了她的臉？母親，像這樣的人，才值得您去教訓呢！”
歐陽碧頓時臉上一紅，想要分辨，明明是自己理虧，若是不說話，又怕讓人覺得她軟弱可欺，加上昨夜早積了一腔怒火，當下便介面說道：“這裡除了母親，還有誰能當得主母的稱謂？你不過是一個犯官之女，又不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轎抬入趙家的，哪有什麼資格來自稱主母？”
林若華卻不屑與她爭辯，只冷冷瞥了她一眼，緩緩說道：“我是不是主母，還輪不到你來判定。”說罷又向高氏笑道：“母親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出身，自是見多識廣的，您覺得歐陽姨娘所為，算不算觸犯家法呢？”就衝歐陽碧不給主母見禮，口出不遜之言，她就可以坐實她觸犯家法的罪名，所以她避而不提“主母”之詞，只談懲罰姨娘逾越的過失。
高氏臉上的怒色當下就斂去幾分，遂沉聲說道：“歐陽姨娘也是因為新婚之夜獨守空房而滿心怨尤，倒也情有可原……”說著掃了歐陽碧一眼，厲聲說道：“此次就算了，下次切記不可重犯。”
林若華聞言不由得冷冷一笑，向高氏說道：“母親，老太太不是要您在屋子裡好好養著不再打理內院的事麼？歐陽姨娘犯了家法，只怕還得老太太說了算，就是老太太不理，也還有侯爺不是？上回在祠堂的事，您已經逾越了，老太太與侯爺沒有追究，那是為您留著幾分情面，您要是再管如意園的事，侯爺那裡，只怕會多心了。”她見高氏趁維護歐陽碧之機處處壓制自己，繼而想到高氏與高皇后、歐陽碧之間的關係，心知此時若作出退讓之態，往後自然更會受她壓制，長此以往，只怕永無寧日，不如現在就作出強硬之姿，倘若趙世開能助自己一臂之力，自己也正好在趙府立威。
高氏自然不想把事情鬧到老太太那裡，可也不願輕易就服了軟，當下也冷笑道：“不管老太太說什麼，我好歹也是侯爺的母親，所作所為，還不是處處為他著想？你一個做晚輩的，竟敢說我逾越？歐陽姨娘話雖說得不太中聽，可也是實情，老太太若真當你是侯爺夫人，自然會讓你生的兒子為世子，又怎會讓趙家的長子來做世子？”
一句話戳到林若華的痛處，她目光越過高高的圍牆，遠遠看見趙世開疾步走了過來，當下故意提高音量，冷笑一聲：“我這個侯爺夫人，上不討老太太喜歡，下不讓姨娘敬重，做得還真是沒意思！要不，你們去跟侯爺說去，叫他休了我林氏，另娶一房你們稱心如意的侯爺夫人就是了，若是侯爺願意，還可扶了歐陽姨娘為正室，你們說此計可行不可行？”
話音未落，就聽趙世開的聲音在院門口響起：“誰說要扶了歐陽姨娘為正室，你林氏永遠是我趙世開的正室，是襄陽侯府的主母，誰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