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意外，讓林若華也不覺得意外了。只是這個高洪，並未出朝為官，又非權重外戚，眼下與趙家又扯上了這一宗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太子爺執意要動高洪，還要拿這件事做文章，豈不是把趙家推上風口浪尖？趙世開一向也不是盲從之輩，怎地竟如此爽快地答應了太子爺的要求？再者說了，就算要去虎口拔牙，與這嬌滴滴的甄姨娘又有什麼關係，太子爺因何要把她塞給趙世開為妾？如此一想，她也不加掩飾，就向趙世開道：“妾身愚鈍，不知甄姨娘與高洪有什麼瓜葛？”
趙世開微微嘆了口氣，遂沉聲說道：“甄氏與高洪素不相識，自然談不上有什麼瓜葛。可甄家是京裡數一數二的富戶，太子爺是想……放出趙家沒落的訊息這麼久了，也該弄個沒落的證據不是？這納甄家的姑娘為妾，便是我趙家沒落的最佳證明。”
這話原是不錯的。此時商戶俗稱“賤戶”，地位極其低下，襄陽侯府堂堂王侯之家，若是納妾，自有官宦家的千金小姐蜂湧而至，又何必納娶一個商戶之女呢？可是，就算納了甄氏，也與高洪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不是？林若華心裡疑惑重重，不由得扭頭看了趙世開一眼。
趙世開想是明白她心中顧慮，當下也不等她相問，便開口說道：“高洪之所以敢暗中與高氏來往，不外乎是不把現在的襄陽侯府放在眼裡，才會肆無忌憚地與高氏私會。”頓了頓又道，“朝中近日有保藏高洪為參政知事的奏摺，這參政知事再進一步，可不就是尚書侍郎了麼？太子爺心裡早有相國人選，便是那提倡新法的王安石，皇上雖然也十分看重，可高皇后這一派卻以‘祖宗之法不可廢’而竭力阻攔新法推行，眼看皇上龍體……太子爺怕日久生變，因此才出此下策。”
林若華瞪著亮晶晶的眸子，定定看著他，柔聲說道：“太子爺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是出了什麼差錯，他也會毫髮無損，可是一旦有了失誤，趙家又如何自處？侯爺又該如何是好？”她不關心政事，也不喜歡過那種勾心鬥角的日子，可事情既然不按她的意圖發展，她別無奢求，只希望不要出現最壞的結果。
“沒有一旦，只有一定。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趙世開面色微顯沉重，“我們有八成把握。”
“論理，妾身一個婦道人家，也不該去摻合你們男人的事情，可妾身既然做了侯爺的妻子，那這一生也就繫於侯爺身上。侯爺榮則妾身榮，侯爺損則妾身損。事已至此，妾身自不能力挽狂瀾，就想問問侯爺——您是自願去助太子成事麼？”林若華徐徐說道。“抑或是太子爺許了您高官厚祿？”
趙世開臉色微變，正色說道：“我趙世開行事磊落，榮華富貴於我來說，只是浮雲！我此舉別無它意，只為還我死去的父親一個公道而已。”
林若華依舊看著他，目光專注，神情真摯，眼底一片坦然：“這甄姨娘——就成了你們這場較量的犧牲品？”
趙世開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繼而說道：“他父親甄三春，與先父曾是好友，也有意讓女兒嫁入趙家，老太太原也知道……”
林若華想著甄玉娘那粉雕玉琢的模樣兒，心裡泛起一陣莫名的澀意。其實這甄玉娘，還真是個可人兒。也許，趙世開原本就有意納她為妾，不過是藉著太子爺的由頭，人財兩得罷了，再者納她進來，老太太又是預先知道的，只瞞了她一人。
趙世開緩緩說道：“太子眼看就要登基，我與他相交多年，他也不至於害我。再說，‘樹欲靜而風不止’，這一次，高皇后與他各有所圖。文宣也被保薦直升一級，負責京中的安全保衛工作，也算是太子對他的倚重了。你放心，此次定能萬無一失。”
林若華喑自嘆了口氣，遂點了點頭，將頭枕在他的肩膀上，心裡陡地湧上了陣疲憊之感，半晌才道：“既是這樣，那甄姨娘那裡，侯爺打算怎麼辦？”
趙世開的目光落在她光潔如玉的臉龐上，低聲說道：“你放心，等這事完了，我會妥善處理的。”說著，左手伸進被褥，滑到她的小腹處，輕輕撫摸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無聲地一笑，“小家夥今天踢了你幾次？”
提到孩子，林若華臉上才露出些許笑意：“入宮前踢了我一腳，見著皇上和皇后時又踢了我一腳，方才侯爺回來時，又踢了一腳，看樣子，將來是個好動的。”
趙世開頓時呵呵笑道：“如此說來，肯定是個兒子！我趙家總算有後了！”
林若華瞪了他一眼，悶聲說道：“看把侯爺樂的！這萬一要是個姑娘呢，可不讓侯爺失望了！”重男輕女自古有之，更何況子嗣單薄的襄陽侯府？上上下下盼的都是男孩，得趕緊給他打打預防針，將來生了女兒也不至於太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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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也好，長得像你，家裡又多一個小美人。”趙世開臉上笑容不減，似乎生男生女都同樣喜歡，他笑了兩聲，忽微微皺眉頭，嘟噥道：“要是女孩兒，這麼好動的性子，將來找婆家可就要好好挑挑了，女婿的出身長相倒是其次，關鍵得性子要好，要不咱們閨女降不住……”
話音東落，林若華便斜睨了他一眼，又好氣又好笑地嗔道：“孩子還沒出生，你就想著要給她找婆家了，這天底下還真沒見過你這麼心急的爹。”
屋裡的氣氛漸漸緩和下來。兩人閒聊了幾句，這才歇下。
次日一早，趙太夫人便叫趙明遠差了人去接林家兄妹，還囑咐把姜夫人也請過來。
兩頂華蓋大轎一路往臨市街飛奔而去，小半個時辰的工夫便回了府。聞訊趕來的秋梓候在二門上，遠遠看見眾婆子僕婦們簇擁著林英華兄妹兩人而來，忙笑微微地迎了上去，一邊笑道：“這才多久沒見，爺和姑娘都長這麼高了……老夫人怎麼沒來？”說著便把他二人迎往喜福院而去。
林若華已在喜福院陪著趙太夫人聊天，正說著趙世開昨夜說兒子女兒的事，引得太夫人呵呵直笑，就聽雲織在外頭笑道：“老太太，夫人，林家少爺和姑娘來了。”
趙太夫人聞言忙笑道：“快請他們進來，外頭怪冷的。”
說話間雲縑已打起氈簾，林英華與林菁華兄妹兩個跨進門來，看見一位雍容慈詳的老太太端坐在炕沿，知是趙太夫人，連忙上前磕頭行禮。
趙太夫人忙叫林若華攙了他們起來，又讓他們走近前來，眯著眼細細打量了一番，連聲誇道：“果然是好孩子，這模樣滿京城都挑不出幾個來！往後多來咱們家走動走動才是……”一邊又問雲織趙世豐和趙世全兩個為何還沒來。
雲織臉上閃過一絲遲疑，向林若華眨了眨眼，隨即陪笑道：“想是差去的小丫頭偷懶去了，我還是親自去請四爺和五爺過來吧！”說著便退了出去。
林若華心知有異，便也跟著到了門口，笑道：“急什麼？我弟弟妹妹來了是要在這裡住些日子的，又不急趕著回去，就是明兒個見面也不打緊！倒是覃姨娘，總唸叨著要見見他們，雲織姐姐要是沒見著四爺五爺，就順便去如意園叫她過來吧！”
趙太夫人便在屋裡笑罵道：“你身邊就沒個使喚的人了麼？雲織忙得腳不沾地的，你不支使她？！”
林若華已回過身來，微微一笑：“我料想那兩個小子定是上哪裡玩耍去了，這好不容易出了牢籠，沒了先生的管束，還不可著勁兒鬧騰不？反正英華菁華兩個是打算在這裡長住些日子的了，就是今兒沒見著，明兒再見也是一樣嘛！您這麼急趕著叫他們過來，我心裡可就有想頭了。”
“什麼想頭？”趙太夫人呵呵笑道。
“我就會想呀——老太太不是說叫英華他們多住些日子的嗎？難道是這會兒突然改了主意，叫他們見過了四爺和五爺便打發他們回家不成？”林若華笑吟吟地說道。
“貧嘴！”趙太夫人伸手拉過林菁華攬入懷裡，笑道，“這玉雪一般的人兒，我恨不得天天看著才好，怎麼捨得就讓他們走？你這一說，我倒是真有想頭。”
“哦？”林若華笑道，“老太太有什麼想頭？不會是想讓他們兩個在府裡長住了吧？”
“可不就是這個想頭嘛！”趙太夫人撫著林菁華粉嫩的面頰，呵呵笑道，“可惜我再沒個成器的孫兒，要不然，也讓她給我做孫媳婦了！”
林若華聞言，心裡不由得一沉。趙世全和趙世豐兩個，難道不是趙家的子孫？在高氏出事前，趙太夫人對趙氏兄弟兩個，也還說得上是祖慈孫孝的。如今看來，高氏的話，不僅在趙世開心裡留下了陰影，在趙太夫人的心裡，也烙下了疤痕。
林若華旋即又想到雲織剛才的表情，分明是趙世豐他們不肯來喜福院，她略忖了忖，便笑道：“老太太既提到了這事，我正好趁機求了您——將來，我妹妹的親事，還真要您老人家幫忙把把關呢！”
“是麼？我最是喜歡成人之美的了，這事，就包在我身上吧！”趙太夫人微微笑道，又轉頭看著林菁華問道：“菁華，你今年多大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