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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何止新詞掠美意,更有瘦金震世人

這廝近來發現自己穿越後多了個特別的能力:左手也能寫字,而且寫的是他上輩子專門練過的受精體。

不對

瘦金體。

宋徽宗所創的獨門字型,在李煜前世人氣極高-因為特別貼合硬筆書法。

一手瘦金體字甩出去,較之田英章、龐中華起來逼格上便勝了不止一籌,而且這廝發現似乎文學女青年特別吃這套,是以當初沒少下功夫。

其實李煜右手字相當不錯,歷史上“他”的書法被稱為金錯刀,也寫過《書論》這種專業的書**集,遺憾的是沒有流傳。

但作為穿越者他卻將這“金錯刀”也原封不動的繼承下來。

可金錯刀再好也不是瘦金體的對手。

李煜用左手寫瘦金體也是一點心裡壓力都沒有,“反正宋朝人自己都說,宋徽宗是南唐後主轉世,所以這也算是自己抄自己吧……”

眼下,他的左手也就是前世的水準,看上去不錯,但尚未大成。

奈何瘦金體獨特的運筆和字形結構,實在是太鶴立雞群。

圍觀眾人簡直無法置信。

這屁孩子今天開宗立派了。

今天在座幾位,基本上囊括了這時代最好的書法家。

楊凝式第一是毫無疑問的,徐鉉排第二,這點就算是老冤家馮延巳也得服氣。

至於馮延巳本人和李璟也算是一流書法家。

但這幾人下筆依然脫不開前人氣象,楊凝式雖然勉強有了自己的風格,但其中歐陽詢、顏真卿之氣落在方家眼中還是一目瞭然。

至於徐鉉、李璟等人就更不用說了,依然實在前人的窠套中輾轉騰挪,彷彿孫猴子跳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一般。

李煜這筆字,雖然尚有稚拙之處,但確實是另出機杼。

尤其可貴的是,在瘦金體之前,中國書法多以厚重,堅韌為美,瘦金體則開創風神秀麗的審美取向,弄出個新字型不算太難,但能透過字型帶出新的的審美正規化來,這就是宗師中的宗師了。

此刻殿中,人人面色各異,最難看的卻是楊凝式……

老頭子方才的滿面紅光隨著李煜的落筆而逐漸退去,開始寫的慢,退的也慢,到後來筆法越來越快,他臉上的紅潤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散。

到最後一句帶了幾分草意落筆時,他彷彿被大錘連續擊打,最終眼睛一閉,頹然坐倒在椅子裡,不再置一詞。

距離李煜完成大作已經過去半盞茶的功夫,殿內依然鴉雀無聲。

大家都被嚇到了。

原本以為一場普通的國宴,卻共同見證了新的書法正規化的的誕生。

嗯,始作俑者還是個十三歲的小屁孩……

尤其是李璟,心中五味雜陳,但在這個場合,他還是要誇幾句:“佳作啊,已勝過朕多矣!”言語間卻多有落寞。

李煜聽了,將筆一甩,晃晃悠悠作了個揖,腦袋搖得和撥浪鼓似的,含糊道:“聖人此言差矣!不可比,不可比。”

“嗯?!”眾人心說,這屁孩子又喝多了吧。

這時候不應該謙虛幾句,說自己老子比自己那是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這才符合國人一貫的作風。

李璟也有點吃不準這兔崽子的意思,心說別蹬鼻子上臉吧。

“嗝兒”李煜打了個酒嗝道,“要說僕之作,確實以此為最佳,可聖人最好之作,不是兒臣我麼!”

“噗……”

殿上眾人皆盡絕倒……

這是上輩子大仲馬酸小仲馬的段子,順手牽來,反其道而行之,到恰是應景。

李璟也不曉得該用什麼表情來表達此刻心情。

在書法上,自己完敗於這個兒子,向來引以為豪的詩詞一道,之前雖然知道這小子天資卓絕,但李璟覺得要超過自己怎麼也得十年,二十年吧。

可現在看來,這兔崽子明天憋出一首千古絕句來,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這是自己兒子啊!

馮延巳以手加額,徐鉉的動作類似,兩人相視苦笑,自己的文名被頂掉已成必然,懸念就是這小子究竟何時來取。

徐遊也不跳舞了,嘴裡不知道在嘮叨什麼,李建勳湊過去細聽,似乎是在數家裡女兒,侄女的名冊,看樣子是想和李煜攀親,當念道徐婉兒的名字是卻連連捶胸頓足!

徐家諸女以此為最,然而……

唯有周宗還是老樣子,但眼中的激賞之色難掩,順便還偷偷打量著太寧。

如此沉寂良久,楊凝式站起身來,踉蹌到李煜面前,拱手為禮:“朝聞道夕可死矣……”

“……”這回包括馮道面色都變了。

楊凝式這話,等於是正式承認李煜在書法上的成就已在他之上!

老楊是此時公認的天下第一,甩徐鉉至少一個身位,後者想要超過他,起碼再有十年功夫,這還是有機緣湊巧的情況下,否則就是一輩子的老二。

現在名滿天下的大宗師,從一個新進後生處聞道,這,這,這,弄個了個大新聞!

李煜酒意上頭,也不理會他的謙遜,只是含糊道:“你這蘭亭序,我何日來取?”

楊凝式苦笑:“老夫心境全失,只怕穎間神靈也早已不再眷顧,否則重光如何能寫出如此新書,而老夫蹉跎一身只在前人窠套中打轉?”

說完,眼中隱然有水色閃現,他一輩子追求書法極致,卻始終處於得其門而不入的尷尬境地。

這些年來這心思也淡了,覺得書到盛唐便是極致,至此之後再無法有寸進,自己作為一時之雄也算能閉眼了。

不料,今天被一個十三歲的孩童所震驚,天命鬼神之說頓時浮上心頭。

瘋勁上來,頓時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徐鉉原本心緒消極,見此,心中倒是想起什麼來,將手從額頭上拿下,衝著旁邊的馮延巳咧嘴一笑。

後者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徐鉉這分明是在取笑他在聽到那半闋《一斛珠》後,回家發燒哭號之事。

李煜這回是真喝多了,也不管老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只是衝他道:“這蘭亭序可別忘了啊!”

楊凝式聞聽臉上表情極是精彩,彷彿楊白勞遇到了黃世仁,一時間倒也忘記了哭號,只是喃喃道:“重光已經開宗立派,何須在意小老兒這雕蟲小計?”

馮道實在是有點聽不下去,七十多歲德高望重之輩,卻以字稱呼個毛孩子,堂堂少師自稱為小老兒,大漢國威何在?

國威是沒了,但與之同音的郭威二字卻悄悄爬上心頭,又想到此次來訪的所攜的特殊使命,一時間卻也沒了聲音。

楊凝式沒想那麼多,神情激盪之下竟然當場問道:“敢問重光,何為書法要訣?”

這話每個讀書人發矇時都問過自己先生,答案自然也是千差萬別。

可一代宗師問出來,份量就不一樣了。

李煜酒酣之際,腦子特別靈活,不知怎麼的想到前世曾國藩的一句名言,當下不管不顧的大聲說了出來:“做書要似少婦謀殺親夫,既美且狠!”

“噗……”

“咳咳咳……”

“……”

“!!!!!!”

整個宴會廳瞬間熱鬧起來,這話太三俗了,直奔下三路而去。

今天這國宴被李煜幾句話攪合得彷彿相聲大會,他一個人遞腿抖包袱,玩得不亦樂乎。

雖然這時候還沒《金梅》,但座上各位都是男人,對這個比喻自然是心領神會。

心裡都說比的好,比的妙,比的呱呱叫。

但這是國宴……

於是多少人被酒嗆到氣管中,滿堂咳嗽聲,好似進了太醫院。

楊凝式聽到這話,再看看折角如刀乾脆果斷的瘦金體,卻不再說話,而是找了個角落一屁股坐下,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李煜醉眼昏花,也顧不得那麼許多,將筆交到右手,在紙上添上落款,隨即步履蹣跚的捧著這紙走到太寧面前道:“前幾日乃是姐姐生辰,當弟弟的那時正忙於俗物,卻是無以為賀,今日這幅字便算是遲來之禮吧……”

說完也不顧太寧吃驚,將紙往她懷中一塞,只是酒意上頭四肢不受控制,舉動之下卻是觸到了她胸前軟肉,太寧嬌羞不已又不能叫喊,眼中情誼卻像是要滿溢出來。

李煜早已看不到這一切,因為他往地上一倒,便呼呼大睡起來。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安祿山之爪卻放到了自己的鼻尖嘴上,隨著一呼一吸之間臉上滿是喜悅之情。

……

“什麼?楊少師在門外等我?你這潑才怎麼不早叫醒我!”李煜從床上蹦起來,大聲呵斥負責他起居的小太監。

“哎呦”話還沒說完又重重坐回床上,宿醉啊……

本來他生活極有規律,有固定的作息時間,尤其是起床時,櫻雪被他哄得團團轉之後,只好答應用早安咬將他喚醒,時間一長自然也成了習慣。

昨晚他醉後,考慮到第二日還要三陪,李璟便讓人將他抬到鴻臚寺的客舍中。

此時,聽說七十多的楊凝式在外面等自己,他怎麼不雙腳跳,這要是傳出去,自己的名聲可就毀了。

“大王,楊少師,反覆關照不讓人叫醒您,是小的偷著來喊的。”

小太監小心將他攙扶起來,,邊服侍他更衣邊解釋。

李煜也沒心思聽他扯,擦了把臉後趕緊去見客,楊凝式正在客廳端坐,身邊的桌子上放著幾幅卷軸。

李煜大醉之下,但對昨天發生的事情倒是記得一清二楚,見了老頭子只好拱手道歉……

不料,老楊卻向他行禮,臉上也不再是昨天那幅頹唐樣,反而是有寶光隱現。

開啟桌子上的卷軸,請李煜觀看,自然是一篇臨摹的《蘭亭序》,筆法精妙老道且不去說他,更難得是,王右軍在酒酣下所書的條幅,歷來被尊為灑脫隨意靈性第一,自古以來模仿者無數,取其形易,得其神難。

李煜自己也臨摹過,深知其中難處,此時看楊凝式所書,竟然產生了奇怪的感覺。

“這,這……”

你說這是蘭亭序吧,其間字詞一字不差,用筆章法,字形字型也如出一轍;但說不是也講得過去,這幅字和傳世的褚遂良,虞世南摹本比,又多出了些讓人說不出的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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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小友,昨日當庭指點,字字璣珠,讓老夫如遭當頭棒喝,又彷彿醍醐灌頂,回到客舍中思緒萬千無法入睡,想著還欠了一幅字,便執筆動手,豈料寫完後,也發現其間的不對勁來,所以又書寫了其它文字”

說著開啟又將桌上的卷軸一一開啟,果然與他昨天當堂所書的那幅字比起來,確實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改變,至少看起來是更舒服了!

“多謝,小友,老夫古稀之年還能再進一步,多虧小友提點,這些字便算是束脩吧”

“不敢,不敢”李煜嚇得雙手亂搖,束脩可是拜師用的。

自己收歷史上的大書法家,還是個鬍子全白的老頭子當學生,這是要被雷劈的吧……

“我是瘋子,你是狂士,如此正好……”楊凝式說完抬腳往門外而去,留下李煜對著一桌子國寶石化中。

過了一會兒,馮道又請他去商談,在交談中馮道表示,中午的宴席或者宴席過後,能否與李璟進行關門密談,只有兩個人的那種。

李煜撓頭,這要求有點過分啊,畢竟後漢南唐之間沒事還要打幾仗,自家皇帝和對方重臣一對一密談,就算不說是否符合禮節,這萬一出點事情,算誰的?

但看馮道神色嚴肅,心知必定是極機密的大事,便說先去向李璟彙報請示,一會給回覆。

……

李璟聽了後皺皺眉頭道:“雖然於禮不和,但對方也是花甲之年,應該沒事吧……”

李煜心說,原來你怕老頭子害你?

有點帝王之氣好不好,他要是往地下一躺訛你錢那才叫倒黴呢。

李璟又道:“午宴還是歸午宴,宴後細談吧,六郎到時你也在側伺候,點茶記錄之事,便不假手他人了。”

李煜一琢磨也對,既然是機密問題,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中午的宴會較昨晚的規模小了不少,前後不過十來人,席間所談也不過是風花雪月,詩詞歌賦。

倒是楊凝式又發了次瘋,倒了杯酒恭恭謹謹的遞給李煜,這讓後者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莫說正主兒,就是李璟馮延巳等也嚇了一跳,這他娘的是弟子禮啊,就是李煜拜楊凝式都是高攀了,現在七十多老頭兒給嘴上沒毛的屁孩子敬酒,這是駭人聽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