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警兆的何辰，展動身形來到別墅外，並把視線落在不遠處的燈杆下。
那裡，一個戴墨鏡的中年男子，手握著一隻玻璃酒瓶，仰頭往嘴裡大口地灌著，一副剛把家產輸光的的落魄樣子，與華清山莊的高貴顯得格格不入。
附近若是有保安在，一定會立刻把他轟走，但何辰卻是清楚地知道，此人是個高手，真正的高手。
神色中湧起嚴肅，他咳嗽一聲，朗聲向對方喊道：“這位朋友，你是來找我的嗎？”
放下酒瓶蓋上蓋，紀念品用袖口拭下嘴角，抬頭向何辰望來，墨鏡後面的眸子，很是詭異地射出閃閃亮光。
過一會，語氣嚴厲地道：“南海王，朝廷有嚴令，不許你擅入中原，你長了幾個腦袋，敢違抗朝廷的命令？”
何辰勾起嘴角，“老子就偏偏來了，你打算怎麼著吧？有種就跟老子打一架，沒種就滾一邊涼快去。”
話音落下，二人面色陰沉地遙相對視。與此同時，身周各自颳起狂風，地上塵土捲入空中，形成實質的風旋，呼嘯飛舞。
周圍的氣溫，驀地下降了十幾度，一下變得好像冬天一樣，方圓數十米籠罩在一派肅殺之中……
情形無比詭異，似乎大戰一觸即發。
但，令人意外的是，幾秒種後風旋突然散去，一切重歸平靜。
燈杆下的紀念品，變臉般，敵意從臉上消失，哈哈大笑道：“臭小子，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這麼臭屁！”
何辰也不再那麼嚴肅，咧開嘴巴笑了起來，並回應道：“臭公雞，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這麼猥瑣，好歹也是朝廷的大官了，能不能別扮的那麼落魄？”
二人嘴上針鋒相對互相挖苦，神情之中卻是有一股會心的暖流，顯然他們並非敵人，並有著非同一般的交情。
沒好氣地笑了笑，紀念品向何辰道：“臭小子，還跟過去一樣，一點虧都不肯吃，這裡說話不方便，跟我來。”說罷，便一道風似的不見了人影。
何辰緊跟著也消失在原地。下一個剎那，與紀念品一道，出現在山莊一處小山頂的涼亭內。
月色如水，將亭子裡的格局照的分外顯眼，二人各自在石凳上坐下，四目相對眼神交匯，其中所蘊含的意味，只有他們自己懂得。
“我看喝的啥酒？”
何辰首先開口，並拿眼瞅了瞅紀念品手上的酒瓶，赫然是十塊錢一瓶的老白幹，罵道：“草！你的品味啥時候能好一點啊？”
“就這品位，你他媽喝不喝吧？”紀念品大大咧咧的說著，把酒瓶舉到半空。
何辰撇撇嘴，伸手奪過來，“這還用問嗎？老子早就等不及了！”
看著他大口灌酒的樣子，紀念品豪爽地哈哈大笑：“還好意思說老子落魄，也不看你自己是什麼德性。”
何辰這次沒有回嘴，放下酒瓶後，哈出一口濃烈的酒氣，跟男子一同放聲大笑，快意的笑聲在小山四周迴盪。
幸虧時間已經很晚，如果是白天，早把山莊內部的巡邏給招來了。
隨即，紀念品跟搬財童子似的，一伸手，不知從哪又變出一瓶老白幹。
擰開蓋子仰脖喝一口，臉頰跟何辰一樣微微泛起了紅色，下巴上的胡茬子沾上了殘酒，在月色下閃閃發光，嘆道：“時間過得可他媽的真快，一晃眼都五年過去了。”
剛把酒瓶放下的何辰，頗為感慨地回應道：“是啊，時光荏苒，我比從前又成熟了很多，你卻是日漸蒼老了，頭髮那麼黑是染的吧？”
“臭小子，嘴巴還是這麼的不積德。”
紀念品沒好氣地笑罵一句，一抹追思往昔的神色，從眉梢眼角裡湧現而出，“一看見你小子，我就忍不住回憶起，當初在青木的崢嶸歲月，那一幕幕忽然又歷歷在目，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青木？……聽到紀念品的唏噓，何辰的思緒頓時飛回到從前，眼前，過電影般劃過一幕幕的畫面。
那時，相比現在而言他還很稚嫩，效力於一個名為“青木。”的地下組織，每天除了接受常人完全難以想象的地獄式訓練，就是出去執行組織分派到頭上的任務，其中大多半都是殺人……
那是他一生中最為灰暗最為不堪回首的時光。有關那時的記憶，在他的刻意努力下大多數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依然留在心中的只有極個別的人和事，還有估計終生都揮之不去的濃重血腥味，和靈魂上的遺棄感……
思緒回到現實當中，他深吸一口深夜的冷氣，驅散回憶帶來的陰霾，在喝下一口酒之前，不以為然地道：“有什麼可回憶的，每天活得連畜生都不如，如果可以選擇，我當年一定不會加入青木。”
“連畜生都不如？”紀念品先是詫異地愣了愣，而後苦笑，“嘿，你小子說話還是這麼直白。
但你說的沒錯，作為青木的一份子，很難活得像個人，不過，雖然如此，也總是有些值得記住的人和事，譬如說你小子……”
說到最後，紀念品的臉頰動了動，透出一股明顯的情感波動。何辰卻是撇撇嘴，一副不受用的表情，“少肉麻了雄鷹教官，說正事吧，你今晚來找10號列兵，到底要幹什麼？”
青木實行的是軍事化人事制度。10號列兵，是何辰當年剛進去時的代號，紀念品則是他當時的教官，代號雄鷹。
當時，何辰是隊裡有名的刺頭，紀念品沒讓他少遭罪，他出於怨恨，私下裡就把紀念品的代號雄鷹改成了臭公雞，這個叫法在隊裡很受歡迎，並被何辰一直沿用至今，但伴隨時光流逝，其中的含義卻已大不相同……
事實證明，正是紀念品對他的“苛待。”讓他的各項技能都很優秀，並在一次次的任務中死裡逃生……
“雄鷹教官？……很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
紀念品有些走神地念道，回憶再次被帶到了從前，好一會才回過神，回答何辰的問題，“我並沒找你，只是正好路過，看到有人想做壞事，就順手把他們拿下了。”
聞言，何辰立刻明白，牛全忠的人已經來過，只是被紀念品給收拾了，空氣裡的血腥味正是因此而來。
他感覺慶幸，又不由得一陣後怕，如果不是紀念品在場，夏凌雪豈不是凶多吉少，那樣一來，自己……
隨即，他舉起瓶子，向紀念品敬了下，“謝了，臭公雞。”
謝是真誠的。路過什麼的，他則是壓根不信，也不準備細問，對方如果想讓他知道，自己就會說出來。
紀念品從兜裡摸出一包五塊錢的煙，自己點上然後給何辰遞出一支，“不用謝，老子那麼做可不是為了你。”
何辰愣了愣，把煙接過來，點上，語調戲謔地道：“千萬別告訴我，你是為了社會正義，我他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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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話，老子自個也不信。”紀念品咧嘴笑道，然後又正色解釋：“夏凌雪是我摯友的後人，見她有難我當然要伸把手。”
何辰斜著眼睛，質疑地看著紀念品，“就你這德行還有摯友？誰，我猜是夏凌雪她那個死去的媽。”
“去你媽的，胡說什麼，他們兩口子都是我的摯友。”紀念品道。
看他言語間流露出的複雜表情，何辰心裡篤定地暗念，這孫子肯定跟夏凌雪她媽有一腿……
隨即，兩人不再說話，只是悶聲喝酒。
很快，酒喝光了。紀念品從石凳上站起來，走去涼亭的邊上，眺望著山下的別墅群。
淵渟嶽峙的身影落在何辰眼裡，恍惚間又成了那個雄鷹教官。
“何辰。”紀念品先喊了一聲，音調明顯嚴肅起來，“我知道你小子這些年混的風生水起，未必還肯聽我這個教官的話，但有幾句話，無論於公還是於私，我都必須得跟你交代一下。”
“說吧。”何辰淡淡道。一說到正事表情也正經了些。
“第一，朝廷見你是本族人，又年輕有為前途無量，才贈你一個南海王的封號，你千萬不要因此得意忘形，以為朝廷是拿你沒辦法。
華夏不是海外，無論做事還是做人，我勸你都低調一些，別再讓第三個人識破你的身份，更不要搞風搞雨。假如有一天弄得刀兵相見，老子對你下起手來可絲毫不會留情。
第二，保護好夏凌雪，她要是出了什麼岔子，老子唯你是問。如果你想泡她就大大方方地泡，要是敢胡作非為始亂終棄，就算追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割了你的卵蛋。這些你可都聽清楚了？”
紀念品說著轉過身，望向何辰的臉上滿是嚴誡之色，墨鏡後的眸子彷彿兩隻小手電射出懾人的光芒。
真是一日教官，終身教官啊。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的，可不多了……何辰心裡暗念一句，搖搖頭，沒好氣地笑道：“你這也叫路過啊，分明是帶著目的來的……放心吧，第一點你大概已經查過了，我來到東海之後可一直都是夾著尾巴做人。
第二點，只要我還在夏凌雪身邊，她保證一根毫毛都不會少，至於其他的，你想多了，我只是給她打工，沒想過要泡她。”
凝視何辰一陣，紀念品點點頭，“我走了，記住你說過的話，剛才那幾個小賊，都躺在那邊的樹林裡，該怎麼辦你自己拿捏。”
“知道了。”何辰早已知道那邊有人，但嘴上還是應了一聲，隨即，望著已經往山下而去的紀念品，朗聲道：“臭公雞，哪天要是在朝廷混不下去了，就來找我，保證待遇比原來只高不低。”
“謝了。”
一聲洪亮的迴響清晰地飄到何辰耳邊，紀念品的人卻是已然不知何處，何辰從石凳上站起來，搖搖頭笑著自言自語：“我猜這貨肯定拉不下這個臉……”說罷，往不遠處的小樹林飛身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