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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8

黃浩回來的時候手裡提著一個食盒, 他面色古怪的嗅著空氣裡的飯菜香, 那樣子就像是處在無法置信的狀態。

當他看到自家主子手捧著一碗大米飯出來,唇邊還掛著笑,他震驚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捨身犯險進城, 剛從血戰中出來,身上的血腥味還沒消失, 看著眼前挺溫馨的一幕,黃浩面部肌肉抽搐,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兩口子。

被心裡的想法給愣了會, 黃浩緊了緊食盒,如果王爺能走出那個把自己困住的牢籠,會是好事。

但是, 程無用敢有任何風吹草動, 他一定會想盡辦法除去。

沈默走出廚房,他對黃浩點點頭, 邁步進去堂屋。

在外面站了一會的黃浩也走進去, 他看著坐在桌上安靜吃飯的兩人,比他預料的還要和諧,那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會讓他們關係變成這樣.....

把手裡的食盒提起來,黃浩問, “爺,這個....”

“晚上吃。”劉衍沒抬頭,筷子撥著那碗青菜, 挑出一根確定熟透了的放嘴裡,“怎麼樣?耗子都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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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浩視線從沈默那裡掃過,“嗯,一個沒跑掉。”

接下來只剩下咀嚼食物的聲音,好像被孤立,實際上的確被遮蔽的黃統領拿著食盒默默出去,自己倒了杯茶消化看到的一切。

劉衍蹙起眉宇,突然開口,“本王不吃姜。”

所以?沈默一頭霧水,把嘴裡的雞骨頭吐掉,抬眸看過去。

“你剛才不是在找姜吃嗎?”劉衍眸色沉了下去。

沈默嘴角抽搐,拿筷子把他那碗雞湯裡那點薑片給找出來,還要裝出很喜歡的樣子全吃掉。

嘴裡的姜味讓味蕾都有點麻,沈默內心吐血,誰說他喜歡吃姜的?

晚間,風停了,雪也停了,一切才剛開始。

城北一個個黑影從圍牆邊飛過,隱沒在皇城方向。

輝元三十七年大年三十戌時

對於城裡百姓來說是個團圓的年夜,吃著熱騰騰的飯菜,跟親人一起圍在一起守夜,而對於在天啟殿侍奉了大半輩子的太監總管安平來說,是個永遠不敢再去回憶的日子。

那驚心動魄的一夜必將會成為整個皇宮生存者一生最可怕的記憶。

一陣急促整齊的馬蹄聲徹響在都城東大街,踩在青石路上,在萬家燈火中兵分三路直奔皇城。

夜,終於亂了。

三王爺劉冀與五王爺劉赴領著全副武裝的親兵一路斬殺,精疲力竭的站在浮華宮,從這裡出發,只要殺光所有阻礙者,他們就可以站在嚮往的天啟殿。

“殺。”劉翼揮手,一聲令下,劍指著天啟殿方向,率先衝過去,叛亂的利刃刺破了皇宮最後一道堡壘的寧靜。

不過須臾,皇宮如同被血從頭到尾的洗禮了一遍。

天啟殿中,飛奔趕來報訊的內侍顫抖著磕磕巴巴的說了一通,安平震驚當場,他儘量冷靜的吩咐下去,讓所有人都別慌,而自己卻無法剋制的發抖,他望向床上那個乾枯病弱的老人,跪在地上,“皇上,翼王跟赴王帶兵闖進宮裡,太子已經領兵前去....”

“愚....愚蠢....宏...宏兒...”乾於帝胸膛大力起伏,呼吸極為困難,臉色比死人還要可怕,隨時都會斷了那口氣。

殿外有個內侍跌跌撞撞的跑進來,身子伏在地上:“皇...皇上,衍王帶領鐵騎五百人入宮護駕,已將叛軍阻在殿門外!”

安平身子一頓,衍王出現的也太及時了,他心底突然一涼,從江北城到都城日夜兼程也要三四日.....

這究竟是護駕還是另一番圖謀?

乾於帝咳嗽不止,他抖著手擦掉嘴邊的血,大口喘著氣,虛弱的呼吸斷斷續續,“傳旨下去,錦衣衛統領陳進領一千人前去鎮壓。”

話落,殿外不知何時出現的陳進提著劍道,“皇上,請恕末將不能前去。”

“何意?”

“末將的主子已在一個時辰前下出軍令,要求末將保護皇上。”

安平腳下一晃,錦衣衛向來是由一人親自管理,陳進口中的主子是誰?衍王?

牆外刀劍碰撞,嘶喊聲震天,叛亂被截止在通往殿門口的那條主幹道上,劉翼跟劉赴窮途末路,驕傲與過強的自尊所迫,他們自刎於劍下,到死前那一刻,視線還是望著天啟殿。

劉衍抬手,箭如雨下,血濺石子路,所有叛軍被送入地獄。

原本放鬆的心在看到本該在身邊的人不見了,劉衍喝道,“他呢?”

“剛才還在。”黃浩環顧了一圈,提議道,“爺,當務之急是先去天啟殿。”

劉衍紋絲不動,冷著臉,“本王要見到他,活的。”他揮手讓手下人四處尋找。

天啟殿相鄰的瓊玉宮,所有人都在焦急尋找的人面色淡淡的站在燈下,將懷中的一物扔過去,對面章遠伸手接住遞給冷無痕。

“他送我的,挺驚訝的吧?”沈默像是在自言自語,眼底情緒看不清,“花費大把心思想得到的東西,真正到手了,心裡還真不是滋味,說到底,我還是背板了他。”

最後一句話很輕,卻沒能逃過在場三人的耳力,他們一同看過去,見青年消瘦的身形彷彿籠罩了一層倦意,厭倦了這個世界。

沒有去回應那幾人的目光,沈默垂了垂眸,他也是在前不久才發現身上的,不知劉衍是什麼時候放在他身上的。

可能是他們在出發前的那段短暫的並肩而眠時,也有可能是趁他不注意,在馬背上的時候放進去的。

過了幾瞬,知道時間不多了,沈默看向秋葉,“我想跟他聊聊。”

冷無痕臉上的表情暗了下去,沒有吭聲。

輕聲嗤笑,沈默迎上他充滿殺意的視線,“怎麼,你對你妻子不信任?”確定冷無痕不會殺他,所以才想在最後做點什麼。

拍拍秋葉的手,冷無痕柔聲道,“葉兒,去吧。”

秋葉彎彎唇角,嗯了聲,跟著沈默出去,沒過多久就回來,已不見另一人。

離開瓊玉宮的沈默往回走,看到一排排整齊的黑甲軍,他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後是跑的,當他一刻不停的跑到原處,沒有那個人的身影。

風更冽了,地上只有大片的血和交疊的斷肢殘骸,空氣裡的血腥味吸入肺腑,沈默擦掉額角的冷汗,頭一次撕掉臉上的淡定從容,異常不安,卻又極為可怕。

當他站在冷無痕面前質問時,對方冷冷的開口,“我只答應在這裡不要他的命,誰讓他蠢到以為你跑出宮,就獨自一人出去找你。”

劉衍可不是那個一無是處的太子劉宏,他不但有勢力還有謀略和治國之才,冷無痕怎會放虎歸山?沈默心一緊,上馬飛奔出去,所過之處,無人阻擋。

天啟殿中冷風灌入,燈影搖曳,輪椅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音在壓抑的殿內極為清晰,一身青衣,面容孤傲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身後推著他的是個清雅如風的白衣青年,澄澈的眸子與一臉驚悚的安平對望了一眼,他微微笑了笑,沒有一點惡意。

“你....你...”看到男子那張臉,乾於帝原本渙散的瞳孔睜大,“蓉兒....蓉兒可是....”

冷無痕面色清冷,“是我的母妃。”說罷他將一個錦囊拿出來,那一刻,乾於帝眼底出現了明顯的動容。

邊上的安平不停的咽著口水,三十五年前,皇后身邊有個模樣嬌俏的宮女,皇上賜予她芙蓉之名,寓意純潔無暇。

不會錯,相似的容貌.....

這人進來天啟殿如入無人之境,足夠說明太多訊息,只怕衍王跟太子都凶多吉少了。

可悲可嘆,兄弟相殘,到頭來,卻落到一個本該死去三十多年的人手裡,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看著他的雙腿,乾於帝嘆了口氣,“當年之事,朕自感虧欠你的生母,你說說看,想要什麼。”

冷無痕深眸一抬,唇邊輕挑,“我想要這天啟殿。”

幾字落下,如同冰雪封住了殿門,剎那間,蝕骨的冷擴散開,安平已經忘了呼吸,他幾乎能聽到死亡的腳步在一點點靠近。

乾於帝臉色煞白,片刻後怒道,“你身份不明,何能穩住天下?”

“丞相是我的恩師,朝堂之事他自會壓制妥當,至於身份....”冷無痕嘴角浮起一抹隱笑,“父皇,我的母妃在地下看著你,她希望你能為她的兒子做點什麼。”

安平腳下一軟,咚的跪在地上,他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朕可以給你,但是你那幾個兄弟...”

後半部分話被一道冷漠的聲音打斷,冷無痕抬頭與他對視,“劉翼跟劉赴已經自殺了,劉宏甩掉將士逃跑,在途中摔下馬,當場死亡,至於劉衍....”

他的語氣頓了頓,“大概下去見他的幾個兄弟去了。”

乾餘帝猛地吐出一口血,抓著床沿的手發力,“你...你可真狠!”

“跟父皇學的。”冷無痕不冷不熱的聲音吐出,自始至終,他都拉著秋葉的手,似乎並不像面上那麼冷靜。

活在黑暗中三十五年,那種積壓的仇恨早就將他的靈魂給摧毀了,如果不是身邊人的陪伴,他撐不到現在。

除了在場的安平跟秋葉,沒有人知道那晚發生的一切,當玉璽蓋上去那一刻,乾於帝瞪著這宏偉清冷的天啟殿,無人知曉他最後臉上出現的笑容是看到了什麼,還是想到了什麼。

輝元三十八年初一,昭告天下,失散多年的皇子得天意歸來,領旨登位,改國號承天。

五月,各地臣子成交上來的摺子被一一撫平,朝堂漸漸穩定,百姓們茶餘飯後討論的話題早就換了,他們不會去在意帝王家的那些醜事,只想著今年的收成,過好自家的日子。

之前掀起大波的封后也慢慢淡去,但是後宮卻愁雲密佈,那些太監宮女們走路都提著氣,就怕聲音大了點被拖出去砍了。

皇后得了一場怪病,一日比一日消瘦,成日鬱鬱寡歡,太醫們束手無策,為此,太醫院已經有不少太醫都搭上了性命。

冷無痕摸著秋葉瘦下去的臉頰,“怎樣?”

見倚著床柱的青年面無表情,冷無痕面色冷寒,拂袖,一物擲過去,“朕說到做到。”

沈默把那面金牌收好,淡淡的聲音,“謝皇上。”

隨後他將一顆黃色藥丸喂進秋葉的口中,“放心,我不至於蠢到以為加害於他之後還能活著走出宮門。”

但是這心病可不是藥物能治好的。

這句話他沒說出來,把最後的十顆藥丸全留拿了出來,看了眼冷無痕跟秋葉抵著額頭的親暱畫面,默默後退著離開。

走出殿外,陽光大好,可沈默心中卻是烏雲密佈,密謀許久的一場戲謝幕,所有人都演的很出色,只有他覺得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看錯了劉衍對自己的態度變化,也低估了秋葉的細心和執著,十年前的事情他沒想揭露出來,而且秋葉也不會信,但是誰又能料到還有知情者存在,又恰巧被秋葉找到。

再照這樣下去,積鬱成病的秋葉如果再不解開心結,只怕回天乏術。

揉了揉眉心,沈默往宮外走,他在心裡說了句,“111,該帶我去找他了。”

西陵鎮桃花村,世代靠捕魚為生的老漢在一次出船打撈上來一人,那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身上多處恐懼的傷口,只有一點微弱的氣息。

懷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好心,老漢將男子帶回家,沒有上好的藥材,也請不起大夫,於是老漢便上山採藥,用草藥給他治傷。

大概是老天不想把他的命收回去,半個月後,男子甦醒過來,但是卻忘了他從哪來,忘了他的過去,只記得一個名字,程無用。

直到某天,老漢將之前從男子貼身的衣物裡找到的竹筒還給他,那是一封信,男子出奇的看的很認真。

那天,老漢看到男子蹲在門檻傻傻的發呆,他想,大概是想起了失去的親人,所以才會哭的那麼傷心。

村裡人漸漸認識接觸了那個身材高大,模樣極俊的男子,行為古古怪怪的,做起事來勤懇能幹,後來村裡人就叫他大傻,往往那時候,男子都會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過於妖媚的笑容讓村裡的那些小姑娘們都羞於自愧,不敢表達自己的心意,只敢偷偷的暗戀著。

日子一天天過去,男子身體全好了,每天都會坐在村口,眼睛盯著遠處,認真專注。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