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小體弱多病,雖生得一副好相貌,但手無縛雞之力,正應了人們常說的那句"百無一用是書生"。
唯有努力考取功名,他方能報答父母的生恩與養恩。
他生下來沒多久,爹爹就去世了。那時候他還小,不明白為什麼家裡大堂上要擺一個四四方方的木盒子,後來他長大了,才明白,原來那不是木盒子,它的名字叫"棺材"。
在他的記憶中,只有孃親,大哥二哥,還有像只小貓般瘦弱的小妹。
孃親一個人肩負著全家生活的重擔,常年的勞作使她老的很快。
明明才三十歲的人,可看上去就像村頭老婆婆那般年紀。
他很心疼母親,也懷疑過母親口中的唸書這條路是不是真的適合他,又是不是適合他們這一家。
尤其是看著大哥二哥從小就光著膀子,在天地裡忙活。
一天下來,差不多曬掉了一層皮。
而他呢?白白淨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身子骨還特別弱。
他真的曾有丟下筆墨的衝動。可到底是被母親勸阻下來了。
令他記憶深刻的是那一年,母親含著淚,把他喊到床前。
從枕頭底下掏出一般碎銀子,這是他一年的束脩錢了。
母親拿著束脩,領著他來到一個叫木家村的地方。
找到了一家青磚白瓦的大院子裡,敲門前還特意扯了扯衣角,似乎是怕自己的儀表不合規矩。
就這樣,帶著傻傻的他,敲響了這家人的大門。
開門的是個扎著雙丫髻的小女孩,身上穿著一身嶄新的衣服,露出兩隻蓮藕般白胖的手臂,看上去誘人極了,讓人有一種撲上去咬上一口的衝動。
他從未見過如此精緻漂亮的女孩,比他們村整天只知道吃鼻涕的大丫和二丫好看多了。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他第一覺得自己腳上露出一個大腳趾的鞋子,和身上滿是補丁的衣服是那麼刺眼,小臉憋紅,如同一隻燜熟的大蝦。恨不得回家換上母親為他縫製的新衣新鞋。
女孩歪頭,脆生生的問道,"嬸子,你找誰?"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可能是屋裡人聽到動靜了吧,聞聲從屋裡趕來。
緊接著就是一陣寒暄。
顧書寶也不清楚她們究竟聊了些什麼,只是後來母親領著他進了院子,來到一個先生面前。
為什麼要叫先生呢?因為他和他們村學堂裡的教書先生一樣。不是說是容貌上的一樣,而是身上似乎都散發著一種讓人覺得舒適的溫暖。
"書寶是吧,今年多大了?"
顧書寶從幻想中回過神,規矩地站在那裡,小腦袋壓得很低,視線中恰好能夠看見一雙粉色的繡花鞋。
"十歲了。"顧書寶甕聲甕氣的道。
"都念了些什麼書了?"
顧書寶抬頭,對上一雙慈祥的眼睛,頓時害羞起來,"念了...念了..."
"不要急,慢慢說。"
"呼——"聞言,顧書寶松了口氣,"念到三字經了。"
"不錯不錯,能夠自學到這裡,已經很不錯了。放心吧,這孩子就交給我了,我一定好好教他。"木槿俞笑眯眯道。
"書寶聽見沒?"顧母發現兒子在神遊,頓時眼睛一瞪。
顧書寶抖了抖肩膀,弱弱的回答道:"母親,聽見了。"
回家的路上,夕陽染紅了天際。田埂上,傍晚的風輕輕拂過,彷彿能夠拂去人們心頭的燥意。路邊的野花開的燦爛,與長勢茂盛的野草一起,在晚風下,搖曳身姿。
田埂裡到處聽得見青蛙咕咕的大合唱,蟋蟀啾啾的伴奏聲,以及樹上綿延不絕的蟬鳴聲。
記憶中,蟬鳴聲,彷彿貫穿了一整個夏天...
"好,日後你就來你木叔叔家唸書了。"顧母聞言舒心一笑。
顧書寶卻一愣,"唸書?"
"對啊,木伯伯是你爹生前的好友,我已經拜託他教你唸書了。"顧母拍了拍兒子的腦袋,笑呵呵道。
"不要!母親我不要!"顧書寶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突然跳了起來。
"不要?你不要什麼?"一聽自家兒子居然不同意,顧母頓時板起了臉。
"母親,"顧書寶扯了扯顧母的衣角,"我自己在家自學也一樣,幹嘛非要來這兒?"
誰知道一向捨不得打罵小兒子的顧母卻突然動手了。
把他夾在咯吱窩下,狠狠的拍打著他的屁股。
"我讓你再說!我讓你再說渾話!"
顧書寶噙著淚,卻一聲不吭。
可能是打累了吧,顧母把他放了下來,臉上的淚水肆意縱橫。
這是顧書寶第一次見到母親落淚。
他這才真的慌了。
"娘,娘你別哭了,都是兒子不好,你別哭了,你...你打兒子吧..."小手胡亂的擦拭著顧母臉上的淚水,他後悔極了。
他為什麼要為了一點彆扭的自尊心傷害最愛他的母親呢?
"娘,我去就是了,你別哭了..."說著,顧書寶竟一屁股坐在她的身邊,也哇哇大哭起來。
顧母許是回了神,匆匆擦去眼角的淚水,替兒子整理好身上的衣物。
"兒啊,你要相信孃親,孃親是真的為你好啊,兒啊!"顧母拍去衣服上沾的草沫子,"兒啊,你木伯伯是秀才老爺,有他教你,你爹在天有靈,也能放心了。兒啊,你一定要念出個樣子,考取功名,你娘這輩子就算值了!"
顧書寶吸了吸鼻子,"娘,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我就去木伯伯家認真唸書,爭取早日給孃親掙下功名,光宗耀祖!"
"好好好!我的好兒!"顧母欣慰的笑了,牽著他的小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顧書寶甩甩頭,甩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回憶。
明日就是他和暖安大喜的日子了,他真的很開心。
其實從見到她的第一面開始,他就喜歡上她了。
可那時的他根本不配說喜歡她。
她的爹爹是秀才老爺,又是學堂的教書先生。而他卻身無功名,如何配的上她?
儘管後來孃親知道他喜歡上了木伯伯家的閨女,還說要替他提親去,卻被他婉言拒絕了。
從小暖安就是被木伯伯、伯母放在手心中寵的,他去他們家唸書的這麼些年,怎麼可能不清楚木家對暖安的疼愛?
他不想,自己什麼都沒有,卻讓心上人陪他一起受苦。所以他努力考上秀才,只為有一個與她相配的身份。
可是後來不知怎麼,木伯伯卻突然說要將暖安許配給他。
起先,他被這麼突如其來大驚喜砸昏了頭,欣喜的應下了。
可後來,直到大婚那天,他才突然發現,他根本沒有問過暖安妹妹的意願。
她又是否嫁給他呢?
抱著這樣的複雜的心情,他走進了新房。
可當少女一身喜服,嬌豔欲滴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時,他什麼都忘了。
後來,他初嘗情愛的滋味,更是欲罷不能。
這一夜,他讓暖安妹妹從女孩變成了女人...
只是當他第二天醒來,看見一臉陌生的暖安妹妹時,他才從幻想中回到現實。
可,她已經是自己的女人了...
他便下定決心要對她好。
好景不長...
成親後的第三天,他們天人永隔...
顧書寶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似乎沒有死,又似乎已經死了。
他的意識一直都在。
可當他想要睜開眼睛時,他才發現,他是真的死了。
耳畔彷彿還能聽見熟悉的聲音,女孩哭的撕心裂肺,哭腔裡染上了滔天仇恨。
聽到她宣誓的那一刻,他笑了。
其實這輩子,他也值了。不是麼?起碼她沒有遇難,不是麼?
後來呀,後來她來上墳,告知他還有一個兒子。
顧書寶傻了,兒子?哪來的兒子?難道...
他第一次有這麼強烈的慾望,想要從這裡出去,出去看一看自己留在人世間的妻兒。看一看屬於他們兩的血脈。
哪怕讓他付出一切,他都願意交換。
可上天似乎沒有聽到他的願望,他還是出不去。
後來,他就等啊!等啊!
原來,等待是一件漫長又枯燥的事情。
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她都來過,每次來到這裡都要念念叨叨地給他講一些關於兒子的事情。
從她的話中,顧書寶知道了,兒子小名叫果果,大名為木汐遠。
於是,在這漫長的歲月裡,顧書寶有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那就是等她來告訴他外界發生的事,以及她和兒子的近況。
可,一年又一年,顧書寶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她沒來。
只是每年大哥和小妹會來替他上柱香,可時間久了,大哥和小妹也沒來了。
可能是不在了吧...
沉睡在土壤中的顧書寶第一次感覺到失落。
他在失落什麼呢?
大概是孤獨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書寶覺得自己的屍身都要腐爛了,忽然感到一股強悍的吸力,將他從屍身中吸了出來。
也是這一剎那,顧書寶終於重見天日。
周圍的景色飛快逝去。
他的墳頭都長出了一顆茂盛的大樹...
原來,百年已過,世事變遷,早已滄海桑田。
顧書寶一路飛梭,直到來到一個絕美的男子面前。
他看到男子的容貌,傻眼了。
他們之間居然竟然有七分相似,或者是說,他長得居然和此人有七分相似?
"呵,原來在這兒。"男子慵懶的聲音從虛空傳來,顧書寶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身子彷彿受到外力擠壓,被壓縮的很小很小。
"有意思,竟然有殘識。"男子修長的手指捏著他,仔細地端詳著。
"冥王大人,需要抹除殘識麼?"一道清幽的聲音自一旁傳來。
顧書寶瞬間呆住了,冥王?
君世卿隨手將小光團扔給了崔判官,"去了吧。"
"是。"立在他身側的男子長眉若柳,笑起來簡直就像一隻狡猾的狐狸。
男子恭敬的彎了彎腰,隨即張開眼睛,一對黑漆漆的眼睛十分駭人,彷彿能吸人心魂。
顧書寶只覺腦袋一痛,腦袋一片空白,便徹底失去知覺。
在他的記憶被消除後,崔天樞便將光團遞給了君世卿。
"冥王大人,這裡有些記憶想必你很感興趣。"
君世卿抿著嘴,盯著手上的小光團,一言不發。
崔天樞無奈,只得將他的發現徐徐道來。
"竟也是歸真大陸?"君世卿眼底驚訝一閃而過,良久,又點點頭:"難怪..."
難怪他的分身凌墨雲不夠強大,原來問題出現在這個小東西身上。
因為一界之中,只能有一個他。
凌墨雲便是他的第九世,只是輪迴途中出了些差錯,致使他神魂不全。
凌墨雲在下界尋找結魄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天生神魂不齊,所以越到後來,修為便越難進一步。
所以凌墨雲才會來到歸真大陸尋找分散的神魂。
同樣的道理。
當初汐玖顏神魂俱散,分散至各地。
而木暖安只不過是陰差陽錯,落在了地球。
所謂的穿越,只不過是木暖安神魂歸體。於是她來了,真正的木暖安便死了,與她神魂融合。
而凌墨雲來了,顧書寶死了。
從此,世上再無顧書寶一人。
門外,汐玖顏提了一盒精緻的糕點,穿過迴廊。
院子裡的野花開得正香,躲在樹蔭下,綻放著它們獨特美麗。
"團團,球球,過來吃點心啦。"汐玖顏挽著婦人髮髻,側顏溫柔似水,眼底波光瀲灩。陽光灑落在她精緻的側顏上,折射出瑩白的光亮。
孩子們的笑聲由遠及近,球球跑在前面,小臉紅撲撲的。額頭上佈滿了密集的汗珠。
"看你們兩,鬧得一身汗,趕緊擦擦。"汐玖顏一臉心疼,拿出手帕替他們墊在後背與衣服之間。
又取水替他們淨手。
團團繃著小臉,一臉不悅,"孃親你偏心哥哥!"
汐玖顏笑道:"哪裡偏心了。這不是團團淑女走得比較慢麼?不要像球球一樣,跟個皮猴子似的。"
團團臉上立即浮現得意的笑容。
球球翻了個大白眼,也不理會這兩個"虛偽"的女人,伸手抓出兩個小蛋糕。
一手一個,大口的吃著。
團團看得眼睛都發綠了,咕咚!口水咽得特別響。
汐玖顏無奈地點了點她的鼻子,替她墊好了帕子後說道,"小饞蟲,好了,可以吃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