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婷藏得很好,只可惜,一意義也沒有,她身上有移形標記和所羅門封印,張昆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她。
這位千金大姐躲在一個山洞裡,多半是用地系之力自己造的,捂著耳朵,蜷縮成團,只要雷聲一響,便即瑟瑟發抖。
偷偷瞄見這一幕時,張昆才頓然醒悟,原來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她怕打雷。
這就難怪了,她能使用地、火、風、水、冰等屬性之力,卻沒有雷。
“怪不得神色那麼不自然。”
在張昆印象中,林筱婷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千金大姐,一向強勢的她,即使軟弱,也不會輕易在別人面前表露出來,像這樣,被區區幾道雷聲嚇得魂不附體,錯非親眼所見,張昆是決計不會相信的。
若是換個女生,比如燕淑瑤或者秦佳人,他的態度極可能跟人得志似的,還會故意去挖苦幾句,可是對著林筱婷,他實在不忍心,抑制著惡劣本性,強迫自己不要去奚落她。
“我這雙標也是越來越溜了。”
回想起來,他喜歡林雨芳的時候也是這樣,愛上某人時,自己就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好人。
他以前一直覺得電視劇裡,那種十惡不赦的反派有了愛情,突然就轉變得光偉正,簡直是荒謬可笑!
難道沒聽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狗改不了****總該聽過吧?
惡人之所以是惡人,就是因為他們學不好!
如今,事情發生在了自己身上,張昆才幡然醒悟,原來不是惡人變成了好人,只是想在喜歡的那人面前,裝個好人。
就好像男孩子裝酷扮帥給喜歡的女孩子看,故意表現自己。
張昆依然是那個張昆,只是忍不住想讓林筱婷誤解為他是好人,是個溫柔的好男人。
哪怕他是偷偷摸摸去做這一切,也不準備讓林筱婷獲悉他的所作所為,可還是會那麼做,可笑得沒有道理,糾結得叫人鬱悶。
他轉過身,才走了兩步,突然從山洞方向,傳來了一聲“喂”,是林筱婷喊的。
“我知道你來了。”她補充道。
張昆沉默不語,有些尷尬,也不想讓林筱婷覺得尷尬,依舊不作聲。
林筱婷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道:“你還記得嗎?昨天,我一個人逃來投靠你。”
張昆記得是記得,但仍然沒有應聲。
“那不是巧合……以你那逆天的直覺,大概也早就猜到了,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到底是怎麼找到你的?”
張昆心中一動,最近事多,接踵而至,他確實是忘了這一茬。
其實,他曾懷疑過,可能是【天命之子】的影響,畢竟“英雄救美”的機會也是好運的一種表現形式,他在此之前,已經有過不止一次“桃花運”了。
“原因是百鍊指環。”林筱婷聲音有些顫抖,但還是假裝很硬氣的感覺,拼命死撐著。
百鍊指環?
張昆猛地低頭,看了一眼他得到之後,便沒有摘掉過的那枚戒指——使他煉化潛在能量值速度翻了一倍的“修煉神器”。
他仔細檢視了一遍百鍊指環,沒問題啊,既沒有安裝微型發信器,也沒有特殊的標記?還是,它上面有一種外人感應不到的標記,就像他的“移形標記”那樣?
“你現在一定在檢查戒指,對不對?沒用的,你檢查不出來。”
林筱婷的狀態不是很好,可還是開懷笑了起來:“你也不想想,這是誰的傑作!”
張昆微微一愕:“你創成的?”
他終於打破沉默,發出了聲音,
“是啊,我造的。”林筱婷的笑聲中透出一絲得意,卻也有一絲無奈:“我林家好不容易出了一個物質系,曾祖又上了年紀,能同時創成的百鍊指環越來越少,必須有人替上去。”
張昆明白了,這個人就是林筱婷。
畢竟,林家是以吸收系為主的異能世家,族人雖多,可大半都是吸收系。最關鍵的是,物質系本來就罕見。
一般認為,林筱婷能擁有物質系天賦,並不是繼承自她的曾祖父,而是她母親。
想當初,林家上下最終同意他父母那樁不被人祝福的婚姻,至關重要的突破,就是林筱婷母親擁有罕見的物質系天賦,這是她有且僅有的優,至於貌美如花、才華橫溢什麼的,大家族怎麼會在意那些?
張昆摸了摸右手食指上的百鍊指環,物質系異能者可以感應到自己的創成物,原來打從一開始,自己就暴露了。
同時,他對林筱婷又多了一絲憐惜。
“你開發了百鍊指環,不影響本身的物質系能力?”
即使是多系異能者,理論上應該也只可開發一種能力,一旦開發兩種能力,不同能力之間便會相互干涉,形成一些看不見、摸不著的制約,使得能力急劇變弱,唯一的應對方法是結合多種能力,以形成“複合能力”。
不過,複合能力往往都是跨系的,不同系能力之間,才好複合,至於將幾種同系能力複合,不是沒有過,可是難度遠比不同系能力的複合來得更大。
林筱婷輕笑了一聲,自嘲著:“影響了也沒辦法,我可不像表面上那麼光鮮亮麗,一個貧賤女人留下來的貧賤女兒,體內只有一半血是高貴的,另一半骯髒不堪,叫人看了就犯噁心,如何能反抗家族的絕對命令?”
一時間,張昆默然無語,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林筱婷在六歲時就失去了母親,唯一能依靠的父親還和第一任妻子復婚,上面有個哥哥,無依無靠,強勢、冷漠、傲慢,都不過是她為了保護自己的偽裝,她把自己偽裝成一隻刺蝟,然而,做一隻刺蝟是痛苦的。
無刺,她就不能保護自己;
有刺,她就不能擁抱別人。
張昆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忽然好想將她一把抱緊,即使她全身都是刺,會把人扎得遍體鱗傷,他還是想要抱緊這個在雷鳴聲中,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的大女孩。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愕然地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山洞前,堪比硫酸的超強腐蝕性酸雨,不知是蘊含著何種異化能量,宛如鮮血般赤紅,滴落在他頭上、臉上、身上,卻無法造成哪怕一星半的傷害,連他頭髮、衣服都無法損傷。
他站在雨中,看著不像刺蝟,倒似是一隻倉鼠般,蹲在自己用能力創成的洞窟中,美麗的臉煞白著,見不得半血色,可能是被雷聲嚇的,可能是雨天的寒氣侵襲,也可能二者兼有之。
林筱婷抬起頭,望著她,癟癟嘴:“有什麼好看的?”
“很好看。”
林筱婷怔了怔,旋即輕哼一聲:“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看我笑話!”
張昆沒有辯解,他其實是覺得第一次真正認識了林筱婷這個人,這樣的她很美很迷人,可林筱婷卻以為,張昆是在嘲笑她。
“你為什麼怕打雷?總有原因吧。”
林筱婷頓時不話了,低著頭,半晌才道:“你不是很擅長猜謎?給你三次機會,只要你猜對了,我就坦白承認。”
“哦,我試試。”張昆雙眉緊鎖,沉吟了一會兒,試著先蒙了一個:“你母親自殺時,正好是雷雨天?”
林筱婷很無語,明明都知道母親是她的心理陰影,居然一上來就往她母親身上扯。
簡直過分!
還有沒有人性了!
“猜錯了?”
“猜錯了!”
張昆輕嘆了一聲,果然沒那麼簡單,要是容易猜到,林筱婷也不會給他三次機會。
“你是不是在雷雨天被人毆打過?比如你父親的第一任妻子?”
林筱婷白了他一眼:“她和我關係是不好,可也沒到虐待我的程度。”
這也不是,那是什麼?
張昆深深蹙緊了眉頭,仔細思考,最後一次機會了。
“是不是你時候不懂,家裡人也沒跟你直,只你媽走了,離開了,你信以為真,於是就一次次離家出走去找你媽,或者是吵著鬧著要見媽媽,結果卻惹惱了你爸?正值喪妻之痛的男人,剛剛跟並不喜歡的第一任妻子復婚,煩心事一大堆,多多少少會有些不冷靜,暴怒之下,關你禁閉,你一個人在陰暗的房間裡,外面雷聲作響,孤獨又害怕,以六歲女孩的承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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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了!”林筱婷突然暴怒地打斷了張昆。
張昆撓了撓右臉頰,看來是猜對了。
林筱婷直勾勾地盯著張昆,過了一陣,吐出一句話來:“你真的很討厭。”
“哦。”
“你為什麼猜得到?”林筱婷眼睛紅紅的,似乎是想起了某些傷心往事,“一些細節不對,大體上沒錯,你猜中了九成。”
張昆聳了聳肩:“或許是有某種能力吧,我有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麼,單純順著直覺走,然後就猜對了。”
“……我更討厭你了。”
張昆緩緩吐了口氣,突然道:“在幻境裡,我得太過分了,對不起。”
林筱婷微微一怔,鬆開一直捂緊耳朵的雙手:“我沒聽錯吧……”
從始至終,她都捂著耳朵,又有雷聲與雨聲干擾,本就聽不大清楚張昆的話聲。
“我不知道你聽到了什麼,如果沒聽清楚,我就重複一遍。”張昆無比平靜地重述著,“在幻境裡,我得太過分了,對不起。”
“你不想利用我?”
“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我需要你在未來某一天,突破s級,帶我一起離開地獄,但我不會控制你的心智。”
“我接受你的道歉。”林筱婷做了個深呼吸,然後鼓起十二萬分的勇氣,低下了傲慢的螓首,聲道:“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張昆突然想起幾個時前,林筱婷那句“我不會謝你”,不由感慨萬千。
林筱婷沒有解釋為什麼道歉,也沒有解釋為什麼感謝,但張昆都明白。
“雨停了,回去吧。”
林筱婷抬起頭,正想“沒有啊”,卻見剛才還在傾盆而瀉的暴雨,硬生生停了下來,前一秒還在轟鳴作響的雷聲也沒了,遮天蔽日的萬里陰雲,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瞬間完成了雨轉晴的過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