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眼睛裡暈染著血霧，像天邊卷積起來的雲霞。
但這個畫面落在宮家人眼裡，卻只讓他們覺得驚慌和煩躁。
暈過去的宮承珏沒等醫修前來醫治，就重新醒了過來。但不妙的是，他是被痛醒的。甚至醒來後，就捂住自己的眼睛痛得不顧形象，原地打滾。
鮮血不斷地從他的指縫裡溢位，看得宮家眾人心驚膽戰的。
宮家也曾出現過這樣的情況，之前的一位族人，在繼承了這雙慧目後沒多久，便生出了事故。
當時那個族人也是如今的模樣，族中養著的醫修根本治不好他，沒過多久，那雙慧目就自動脫離了那個族人的眼睛，重新被族中長輩封印起來了。
一位曾親身經歷過當年那場事故的族老，看著宮承珏如今的模樣，忍不住唏噓道：“這恐怕是……”
“反噬！”宮承嗣接下了那位族老的話。
這兩個字一吐出來，在場眾人的臉色都陰沉到了極點。
若換了從前，慧目反噬罷了，大不了再換一人繼承這雙眼睛。但現在宮家的年輕一輩寥寥無幾，能有資格繼承慧目的，更是少之又少。
若是宮承珏再出了事，那宮家……
他們不敢再往下想，但宮承嗣卻偏偏要將現實戳破給他們看：
“慧目一旦反噬，是不可能停止的。曾經的幾位族老不是都親身經歷過嗎？雖然承珏是我的弟弟，但我還是要說一句，這雙慧目已經無法為承珏所用了！”
還好族老們藉著宮承珏出事，將外人都請離了這間屋子。此刻的屋內都是宮家自己人，說起話來也沒有了先前的諸多顧忌。
但即便如此，宮承嗣的話還是令他們心驚不已。
“慧目反噬，承珏別說繼任家主了，恐怕往後連做個正常修士都已經不可能。諸位族老現在還不做出抉擇，難道要等我宮家大難臨頭，散成一盤沙嗎？！”看出了眾人的搖擺不定，宮承嗣開口又是一番刺激。
眾人被他說得心驚，也不得不考慮起了宮家如今的狀況。
老三因為奪權之事，早已經被趕出了破妄城，不再是宮家的人了。老二如今遭受慧目反噬，基本不可能被治癒。
如今，竟然只剩下老大還是健全的。
哪怕族老們並不支援這個野心勃勃能力卻一般的大公子，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不過族老們也沒全然放棄希望，宮承珏沒了，還有宮承嗣的後代啊！
只要宮家子孫不絕，那麼遲早能等到下一個被慧目認可之人！
族老們如此暢想著。
眾人的倒戈，宮承嗣毫不意外。
為了不讓他那個好弟弟有崛起的機會，在得到了族老們的認可後，宮承嗣下發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將宮承珏關入地牢，等候問罪！
這道命令一下，別說是宮承珏了，就連之前奉了宮承珏為主的那幾隊護衛，也一併被拿下，據說不僅要將他們趕出去，恐怕還會把他們的修為也一起廢了。
一時間，整個宮府都陷入了緊張與慌亂的氣氛中，尤其是宮承珏那個院子裡的僕從，更是被單獨關押了起來，由宮承嗣那邊人親自搜魂，拷問秘密。
然而不管別處如何熱鬧，桑瓔和即墨青的院子，卻始終平靜，不敢有任何人來打擾。
宮承嗣下手很快，沒等多久，宮府內的勢力就被清洗了個乾淨。
他本還想藉著這個機會，與梁冉月交流一番，若是可以他並不打算按照約定的那樣，放走這位梁家大小姐。
只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梁冉月早在他對府內人動手的時候，就厚著臉皮收拾好了東西，擠進了桑瓔的院子。
這麼一來，哪怕宮承嗣並不清楚這兩人間的關係，卻也不敢隨意去找人了。
……
幽暗的地牢不像內城那般溫暖，這是修建在寒冰裡的冰窖，更是宮家的賜給犯人的懲罰。
宮承珏曾經也將一些冒犯過他的人關進此地，但那時的他裹著厚厚的裘衣，根本不清楚這裡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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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親自來這走一遭，才讓宮承珏知曉了這裡的可怕。
四周杳無人聲，好像他就這樣被封在了冰雪裡。
眼睛的灼痛讓他煩躁不安，四周的寒冷也讓他逐漸失去了理智。
於是，當一陣腳步聲傳來的時候，宮承珏已經想不起別的，只以為是自己的大哥來了。
他連忙朝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哪怕眼中只剩一片黑暗：“大哥，我錯了大哥。我不該同你爭，我真的錯了。大哥放我離開吧，我往後必定事事都聽大哥的，這雙慧目也任憑大哥使喚！”
宮承珏實在顧不得其他了，他覺得自己若是繼續留在這裡，他遲早會被逼瘋的！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慧目？任憑我使喚？”
“呵！”
那一聲輕笑，落在宮承珏耳朵裡，讓他不由地生出了幾分惶恐。
“你是誰？你來這裡做什麼？”宮承珏忽然緊張了起來，“是大哥派你來的，他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他的聲音不小，但江灼雪卻從中聽出了膽怯。
大約是主人就在身邊的緣故，那雙眼睛不住地想往江灼雪這裡奔來。
那股原本就令宮承珏難以忍受的灼痛，轉瞬就變成了撕裂一樣的劇痛，讓他幾度承受不住。
痛呼聲不斷傳來，讓江灼雪聽得越發身心愉悅。
他還記得宮承珏的祖輩，也就是當年奪走他那雙眼睛的人。當年，他也是這樣痛苦地哀求對方放過自己，他的龍角已經沒了，他不想再失去眼睛。
但那人沒有理會，只是貪婪地看著他，並奪走了他最後的光明。
這麼想著，江灼雪抬起了手，緩緩落在了宮承珏的眼睛上。
而宮承珏似乎也預感到了什麼一般，臉上慢慢浮現出驚恐之色：“你要做什麼，你要對我的眼睛做什麼？！你不是我大哥的人，你是誰？你是誰？！”
“那不是你的眼睛。”宮承珏聽見這人輕嘆道，“那是，我的眼睛。”
一陣白芒過後，宮承珏只覺得雙眸好似在被火燒一樣，疼痛無比。
他已經沒有心思去想江灼雪剛剛的話了，痛苦已經佔據了他全部的心神。
而江灼雪只是靜靜地聽著面前之人的慘叫——當初的宮家祖輩拿走了他的光明，萬年後，他將光明奪了回來，還將把整個宮家，一起推入黑暗之中……